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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绑架(2)

      少年从门外偷偷的拿进来,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水跟苏打小饼干,他有些歉意的把东西拿上床,"对不起啊,我这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就先吃一点吧,不吃也不行。"
    商容看到这少年掌心里的苏打小饼,她就认出这种苏打小饼是方逮最喜欢吃这种苏打小饼的。
    突然忆起挂念的人,她忍住心酸的感觉,就吃了一口少年递到她的嘴边的苏打饼,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么不起眼且平凡的苏打小饼会是那么的好吃。她也顾不得这少年会不会害她,商容知道如果她想逃出去就得补充体力,至少不能让自己一点气力都没有。
    少年却意外很细心的关心她,"慢点吃,会噎到的。"
    "喝口水吧!"少年又紧接着扭开水瓶,小心的递到她的嘴边,也不敢多倒,就是在这种月光下,少年反而能看清楚商容的脸,一时之间,他突然觉得商容长的很是面善,却也没印象他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姐姐了。
    "我想上厕所。"商容突然提要求,而且提的要求还是无法避免的生理需求,但商容怕少年会不愿意,她只能表现一些自身的缺陷,让少年觉得她没能力逃脱,而放下戒备,"我肚子有点疼,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不解开我的脚,就解开我的手就行,我跳着去。这样你就不用怕我会逃了吧?"
    少年还是犹豫不决,他心里思道,要是让这姐姐真的跳着去上厕所,这可是会把他楼下的父亲给吵醒的。要是让他父亲知道这事,他就完了,他只能妥协,"算了算了,我让你去。"
    少年想了一会,先把商容的脚给解开,把绳子的一头绑在他自个的手臂,另一头绑在商容的手臂上,这才解开商容手腕上的绳子,"好了,我带你去。你别想逃,不然我...我会打人的噢。"
    少年明明是在威胁商容,却有那么点中气不足,像是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敢不敢真的打人。
    上完厕所后,商容在想,这少年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坏,也因此她刚才求助无望的绝望感也淡化了不少,她觉得只要这少年不那么坏,那么她就有机会能找到获救的突破口。
    因此,她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待商容上完厕所后,少年要把她的手脚给捆了起来时,商容趁机小声的问,"能不能绑松一点,我的手好疼,我保证不会逃跑的。"
    少年被如此的软言细说搞的很不好意思,又见商容在月光下的脸庞莹白稚嫩,他有些害羞的别过脸,"只有今晚可以,其他的我也做不了主了。"
    他心想要不是商容打扮的挺成熟的,他恐怕会认为商容还只是大学生。
    可少年的话,却让商容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为什么只有今晚这少年才能做的了主?
    因此商容大胆的猜想...这地方,该不会是抓她的歹徒为了隐蔽耳目,而让她暂时待着的地方,也可以说是一种为了躲过警方的追查,所短暂停留的中间转运站。
    因为她曾经听林息说过,不管是要走私非法物品还是人口贩卖,都得经过跨省跟海关检查,也因此有些不良份子会找个停留的中间转运站,以等候最好转运的时机。
    细想之下,商容怀疑,这幕后的黑手很可能是想把她给送出市区,否则她想不通这幕后黑手会让她在西区做停留。因为西区在往西南方直奔而去,就是往山区走,甚至只要几个小时个路程就能到达另一座山城m城了。也就是说,这些人口贩子只要抓准时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快速的把她从西区转运到m城。
    因此,商容很笃定如果她不找出突破口,恐怕只能等着被运送出市了,到时恐怕凶多吉少。
    所以,她突然抬眸邀约少年,"我昏迷了好久,虽然夜深了,却也是不困的。要是你也不困的话,愿意陪我说说话吗?我保证不会大吵大闹,给你惹麻烦的。"
    少年像是迟疑了一下,就靠着门板慢慢的滑坐了下来,"好吧,我也睡不着。"
    商容见这少年的行为,显然单纯的有些可爱。她开始怀疑,这少年该不会就是被坑了吧,所以才会让人往自己的家里藏了个女人,他恐怕不知道绑架妇女,就算是只是帮凶不是主谋,刑责也是很高的,她忍不住替这少年担忧。
    她遥望窗外,"在这角落,能看的到月亮耶!你喜欢月亮吗?"
    商容知道不能一开始就问太尖锐,或是会引人反感跟防备的话题,因此她只能以最能引发共鸣的东西,来让少年愿意说话。她在想,如果她能说服少年把她放了,那在将来的法庭上,她可以试着以当事人的身份,替这少年说情,以求法官轻判。
    少年从着窗缝看着月亮,他拱抬起了一条腿,就弯着膝盖,很随性的说,"喜欢吧。至少晒月亮不会比晒太阳难过。"
    商容觉得少年这话真有意思,便转头问他,"难过?为什么晒太阳难过,多晒太阳其实对身体很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也很是健康迷人。像你一样啊,你看起来很健康。"
    少年听着眼前的姐姐,居然能一开口,就那么坦率的用无害又单纯的表情夸他,他有些害臊的低头笑了下,才有些结巴的解释说道:"当你在高温40度里的铁屋厨房,用大火炒着热菜炖着鸡汤,骑着自行车在大太阳下送货时,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健康迷人了。"
    商容为自己的无知跟肤浅感到有些抱歉,也深怕刺伤了少年的自尊心,因此她很坦然的道歉,"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这些..."
    少年有些自愧的低下头,他眼神里罕见的没有受伤却只有无奈,接着舒服的耸耸肩,他靠回到门板上,用很平缓的语气说着,"没关系,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苦命人。你不觉得我们这种人,跟蟑螂飞虫一样恶心讨厌,已经很了不得了。"
    商容听到少年拿自身跟蟑螂飞虫相比时,她是有点诧异的,更意外少年会有这种想法。
    她思虑了一会,才看着少年侃侃而谈,"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仅不会觉得你们厌恶,只是觉得你们很辛苦很不容易的,你一定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我是在说谎安慰你的吧?"
    少年难得用很坚定的眼神对她点了头,只见商容又亲切的对着他笑时,他还是害臊的低下头,像是青春期的男孩某些奇怪的心思,也很容易隐隐作祟,小声的反驳,"大人都喜欢说假话骗人,就跟学校的老师一样。甚至我知道你们有些时候,只是碍于脸面,不方便直接表达出对我们的厌恶。"
    商容叹了口气,也轻轻的把头靠在墙上,一点都不在意墙上的壁癌的粉尘已经弄脏了她的头发。她说这话时,很坦然也很自在,一点都不像是假装的,"其实...我丈夫也是个苦命人,他从小就被妈妈给遗弃了,爸爸很早年就死了,这些经历还给他带来一些生存上的负担跟痛苦。穷,自是不用说的,只有我们约会时,他才舍得吃好一些,但是这一些些不妨碍我很爱他,所以我从刚成年就一直追着他,直到结婚。"
    少年听到商容说的经历时,他是完全不敢相信的,甚至眼睛就定然的看着商容,像是孩子第一次听到童话故事,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攥紧直握住自己的手,眼神有些虚浮,谈吐间一点底气都没有,"可是...你不会觉得...跟我们这种人在一起很丢脸吗?更别说是结婚..."
    问这句话时,少年觉得自己很是失礼,可是他心中有种急需求知的念想,当世界的道理跟书中的道理,完全悖逆时,会使人产生错觉,所以他也总是困在迷惘中的。
    就像他不懂,书中的道理总说嫌贫爱富,趋炎附热是负面的,可这些在现实里不仅不是负面用词,还是一句多数人都贯侧始终的人生法则。
    商容摇头诉说,"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的人,一点都不可耻。而且你们比起那些原生家庭优越而能顺风顺水的人,你们的辛苦跟努力是值得被尊敬的。"
    她的眼珠往书柜上的字迹上看,她突然想起方逮了,因此语气更是饱满着情绪,"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比喻。钱、权、人脉都可以是让人往上爬升的阶梯,可当这三者都没有的这群苦命人,他们就只能通过努力跟忍耐,来补足那些天生就被空白着的台阶。所以像我丈夫这种苦命人,就得比别人花上更多的忍耐跟无尽的刻苦,才有办法跟顺风顺水的同侪,站到同样的位置。我觉得他很不容易,你们也是。"
    少年像是陷入青少年的焦虑跟急于反驳大人的叛逆情绪,甚至他怀疑嫌贫爱富本就是多数人的正道,根本不会真的有人会去爱他们这种人,所以他的反问中带了些刺,"所以你是因为你丈夫翻转了人生,变有钱了,才爱他的吧?如果他没钱了,跟我爸一样只是个得为了三餐忙碌奔走的厨师,你也会爱他吗?"
    商容听到少年说到厨师时,她就浅浅的笑着,因为她想起方逮做菜可好吃了,甚至商容怀疑如果方逮是个厨师,那他也一定是个很用心的厨师,因此她摇着头的否决了少年的想法。
    "我爱他,是因为他善良、光明磊落跟可靠,跟他有没有钱,有没有翻转人生无关。"
    商容只要一说起方逮,她的眼中就不自觉地有光。她很肯定自己是被方逮的这些美好特质吸引的,跟他有没有钱,是不是医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年不懂,所以又急着脱口而出,"那你丈夫要是可靠,又怎么会让你被抓走?"
    商容完全没有被激怒,或是被激起好辩之心,只是如同闲聊般解释,"可是我的苦难,又不是他造就的,我又怎么能把我的苦难怪罪于他。就像他的苦难,他也从来不会去迁怒别人,怪罪于他人。"
    商容说这段话时,有种从容跟自信的胸怀,她觉得这世界上的苦命人很多,但她更愿意相信有更多的人是像她一样,能以同理心的去对待这些苦命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嫌贫爱富的。
    往深处说,其实这世界上谁会不爱钱,只不过比起钱,她觉得有更多事比钱更重要。
    就比如说选伴侣,她会觉得情绪稳定跟善良勇敢跟有钱有势的相比,前者永远都是她的第一选择。
    少年见商容靠在墙上,她眼神虽然疲倦,可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有种很安宁的模样,他看的恍恍惚惚的,心底还真的怕唐突了这位肤白貌美的姐姐,因此他期期艾艾的问,"那你认为...是谁造就我们的苦难?难不成,我们的不幸就得责怪我们的父母跟祖辈不努力吗?"
    "如果你的父母跟祖辈是因为懒或是没责任感,甚至不管死活就把你生下就丢了,那你会对他们心生怨恨或是责怪都是正常的。可是如果你的父母已经尽最大力气,也很努力地去在养育你帮助你,那么你就要去想想,赋予你苦难的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认为赋予你苦难是正确的,甚至可以毫无愧疚感的去赋予你苦难。"
    可能,商容说的话,是有些...过于绕舌跟复杂了,这少年顿时有点理不清头绪,他揉揉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是不是智商不够高,怎么听不太懂这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难道别人歧视我是厨子家的儿子,觉得我每天身上都是油渍臭味,我不应该怪罪我父亲是厨子吗?我爸如果不是厨子,别人就不会笑我了。"
    商容不快不慢的反问,"那如果今天你爸是工人,是不是别人还是会歧视你,说你是工人的儿子,身上也总是充满着脏兮兮的汗臭味。到那时,你不也是要怪罪你父亲是工人吗?那换而言之,你是不是认为,只有你爸是白领阶级或是有份体面的工作,你的苦难就会因此消失了?"
    少年懵懂点了下头,"应该吧?至少家里会干净一些,也更有钱一些,在家庭调查里的记录,也会更有面子一些。"
    商容突然发现,在急着想长大的孩子们,他们只重视着面子,却丝毫没有足够经验去思辨去考量到,他们所谓想要的光鲜亮丽到底是什么。他们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甚至是耐着性子去观察周围,只能用最简单的思维点,来逃避自己的苦难。
    他们总以为虚荣的美好,才是掩饰苦难最好的面具。
    因此,商容继续谈,"但家里干不干净跟你父亲的职业无关阿。是跟一家人想不想用心的去经营家庭有关。你应该扪心自问,在希望家里干净的这个念想中,你有没有去付出过让家里干净的必要努力,还是只是躺平放烂。旁人的光鲜亮丽,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的干净是建立在每天洗澡,至少会维持最基础的卫生习惯跟打扫。"
    "况且,就算你父亲是白领,你就确定歧视只会停在白领阶级吗?歧视链是永无止境的,就像古时候的阶级制度,有上下中九流之分,如果你永远到不了上九流的顶末帝王,不管存在哪个阶级都是会被歧视的。因此,就算你父亲是白领或是老师,亦是单位员工,还是会遇到会歧视你父亲的人。"
    "我觉得,人有想往上爬或是想翻转人生的念头,是没有错的。但是这种野心,远远不能建立在...我想往上爬,就只是为了想把更多困难的人,给践踏在脚下。这种野心只会造成更多的悲剧。"
    商容说的话,顿时击中了少年的内心,他抬头看着商容时是惭愧的。他每次被打的皮青脸肿时,总是在想等他有钱的那天,这些社会渣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是在这种被压迫又自怨自哀的反复拉扯之下,他就是选择躺平摆烂的,就像别人觉得他烂,那他就烂,有时他真的无力反抗,"那我能怎办?我生下来就是厨子的儿子。厨子应该算是在下九流里吧?"
    商容突然像是朋友那般,也开始用有些情绪的语气,跟少年谈心,"管他厨子是在哪九流,反正我觉得厨子也是一份会让人感到幸福的职业。说实话,你不觉得能做出一桌能慰劳好好人们辛苦一整天的饭菜,是件很伟大的事吗?在你最饥饿又一身疲倦,或是在外受了委曲的时候,能被好好地填饱肚子,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商容像是有些怀念方逮总在下了班或是放假的了空闲,就会在厨房忙碌了一整天,就为了给她做好吃的,每一回她都觉得自己很幸福的,"每次我丈夫给我做的饭菜,我都很喜欢。我是不信,你会不爱你父亲做的饭菜。"
    商容的话让少年的眉眼突然松了开来,他好像也回忆起,虽然他爸从小到大对他就总是大小声的喳呼着,但是从来没饿过他一顿,小时候他只要放学一回家,钻进他爸的厨房,就能看到厨房里给他留各种好吃的,甚至夜里回来,还会抽空给他现做热食,不让他吃冷饭残羹。
    可能只是一盘牛肉蛋炒饭,又或许只是一份鲜虾煎饺,也很可能只是粉丝汤,他都能被满足的食欲,给勾起他身为人最原始的幸福感,徐舟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徐舟低下头,觉得自己还真的该感到愧疚的,他父亲那么努力地每天在厨房工作,给劳动者做盒饭做三餐,也是为了给他好好念书,将来能有个好出息。他怎么能觉得他父亲当厨子养大他,是件很丢脸的事。
    徐舟的神情突然有些消沉,"我有些想睡了。明天等我父亲收完废油料,在后院收拾完垃圾,他睡了后,我再偷偷给你带些吃的,一点点苏打饼实在不够。有什么事,你就踢踢墙,我睡在隔壁,听见就过来。"
    徐舟又重新的把商容的嘴给黏了起来,他很愧疚但也没办法,但是他好像突然意识到...
    他似乎也成了...给眼前的这位姐姐制造苦难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