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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他不肯和离 第110节

      昨晚白殊使人传话时便说了要问江南之事,刘继思虽还不清楚江南闹出叛乱,却也做下一些准备,此时便细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况。
    “江南盛产丝绸,贩到各地都能卖出高价,若是贩到西域、南洋、甚至更远的海外,更是寸布寸金。因此,这十年里不断有人投资建造丝绸作坊,尤以两浙路和江南东路、淮南西路为多。织出的丝绸只要贩出去,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曾经家父也想过在江南建作坊,不过,详细探访过之后,发现其中的水太深。江南的官员就没有不往这买卖里伸手的,我们刘家一届无依无靠的小商,搅和进去一个不甚就会被人拆吞了,最后也就作罢。”
    谢煐沉思片刻,再问:“刘员外可知,江南的大丝绸商人有哪些。”
    刘继思却是露出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不是‘哪些’,其实就一个……不,加上保驾护航的范家,以及江南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员,可以算‘两个’吧。
    “据家父当年的仔细探访,除开做小笔买卖的小商人,那些明面上的大商号,其实背后都是同一个姓黄的东家。此人据说有很广的海外渠道,每年能往海外卖出大量丝绸。”
    这话听得众人禁不住相互对视几眼,不约而同地想到去年死在青州的黄四。
    白殊和谢煐再问了一些细节,便谢过刘继思,让他回去了。
    待刘继思离开,张峤才道:“所以伏龙教不仅和平川王勾结,还和范家勾结?一边产,一边销,这可真是……”
    白殊也道:“去年黄四身死,海外走私被断,伏龙教干脆捞过最后一批丝绸便消失。同时今年还以后土教的身份来煽动百姓叛乱,就把他们自己给藏了起来,完美脱身。”
    毕竟,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而略知底细的众官员,则会在这场叛乱中被他们趁乱诛杀。就算有人能活下来,过后也必会被朝廷清算。他们只要扔开“后土教”这层身份,换个地方又能继续活动。
    薛明芳“啐”一口:“压榨完百姓还哄骗百姓去送死!这帮子家伙真该千刀万剐!就这,他们还指望复辟?让这起子黑心烂肚的货坐天下,不得年年民不聊生!”
    张峤有些奇怪:“可就算黄四死了,莱州那条走私线断掉,他们也不至于要彻底结束这条捞金线吧。有范家的关系,正常向市舶司要出海名额并不难。”
    谢煐微眯起眼:“说明他们内部必然出了某些问题。要不,是伏龙教内部对接替黄四之人达不成统一;要不,就是伏龙教与范家、江南官员之间出现谈不拢的分歧。这才促使伏龙教决定从江南抽身。”
    贺兰和突然问:“他们赚那么多钱,都花用在哪里呢?”
    张峤边思索边道:“应该会送一部分给齐国公。他们一开始从流放地诈死逃生,无根无基,最初必是要靠齐国公帮扶,那自然也得回馈。”
    白殊接道:“白泊偷偷养着一批死士。”
    薛明芳也道:“伏龙教应当也养有一支私兵。纠集起来的百姓毕竟只是乌合之众,要激起他们动手,最开始得有一支能够带头的队伍。不过,后面肯定会将那支兵早早撤走,以防被平叛的军队堵在江南。”
    谢煐点着案几,沉吟着道:“这么看来,平叛应该会很顺利。伏龙教是为脱身才煽动百姓叛乱,他们自己不会真留下来等着被诛杀。就算有人被留下,也是早已准备好要推出来背罪名的人。”
    察觉到白殊的目光,谢煐回视他一眼,点点头,继而转向薛明芳。
    “十二郎,给小舅父写封信,让他留意伏龙教。”
    薛明芳抱拳:“是!”
    平叛进展得比谢煐所预想的还要顺利。
    三月中,朝廷便接到薛元承的战报,称已收复两浙东路,正在逐步收复两浙西路。自然,其中对发生此次叛乱的原因也有提及。
    除去传达军令和提兵北上这两段路程的时间,算起来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便收复一路。
    一开始听闻江南叛军能有十几万人,朝廷众官员都做好了要打上半年到一年的准备。此时骤然接到这封战报,都狠狠惊了惊,才纷纷露出喜意。
    嘉禧帝阴沉了一个月的面色也总算稍霁,声音都柔和一分:“薛卿的战报上称,当地官员大多被叛军所杀,如今急需朝廷派人去署理民政。吏部可有准备?”
    吏部是白泊直管,他起身道:“臣先前有过考量,已在挑选适任官员。只是没想到薛将军如此神速,可先送一批过去。”
    嘉禧帝满意地点点头。
    白泊接着又道:“只是,薛将军的战报上还称,江南已有明显的春旱之相,这却是个难题。若是今年收成不好,那些刚叛乱过一次的人吃不上饭,恐怕会再起反心。”
    他这话音一落,殿中众官员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嘉禧帝满意的表情消失,又皱起眉头:“众卿以为当如何?”
    户部尚书犹豫着起身道:“江南春旱的事其实不算少见,每隔那么几年,都会报春旱减产,后来也未见有事。”
    此时却有御史出列道:“那江南四路多数地方已是长年卖丝买粮,往年百姓手中有些余钱,便是春旱欠收,也能买粮度日。可现下已经因为吃不上饭闹过一回叛乱,再欠收,恐怕……”
    嘉禧帝相当不愉:“他们现在反朕,难道还要朕给他们赈灾?!”
    一听他这满含怨气的声音,几个想出列提议准备调粮的官员都收回了脚。
    嘉禧帝等过片刻,见没有人出声,自己哼了下:“祈雨了吗?”
    白泊一叹:“国师今年连卜算都无力,自也无力祈雨。”
    殿中又静过片刻,突然有个礼部的从五品官员出列,战战兢兢地道:“臣有一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嘉禧帝有些看不上他这副胆小的模样,但此时只有这个台阶,也就顺着下了:“讲。”
    那官员躬身道:“国师去岁的卜算当中,太子与楚溪侯会佑我大煜化灾解难。不如,便令太子二人到江南祈雨,以安民心。”
    这话一出,连一众站在他身前的官员都忍不住回身侧目。
    坐在御阶下的谢煐也微微抬眼,冷冷地看过去。
    嘉禧帝的目光却是转向谢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民心若是安不下来,正好顺势废储!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相送
    嘉禧帝按耐住心中升起的愉快, 佯装着沉稳的模样,对谢煐开口道:“太子以为如何,可愿前往江南?”
    谢煐起身, 敛眉垂眸,淡淡答道:“君令臣往,臣自当前往。然,上天降灾难于世,是为考验子民,度过春旱, 未必只有求雨一途。”
    声音不大,却传遍安静的殿内。
    这话让不少官员心里都泛起嘀咕, 偷偷抬眼去看淡定的年轻储君。
    嘉禧帝闻言却是微眯起眼——难不成太子真有办法?
    好心情受到影响,他的声音沉了一分:“太子若有办法让黎民度此劫难, 怎还三缄其口, 该速速讲来。”
    谢煐表情丝毫未变, 只道:“臣尚无法, 还待祭祀上苍, 祈求天启。只是, 有时苍天的启示与吾等凡人所想会有出入。届时,还望朝廷能配合天启行事。”
    他越是这么说,嘉禧帝心中就越是挣扎——这人到底是派还是不派?不派嘛, 总觉得这么个大好机会, 不抓住一试心有不甘。派嘛,万一太子真有法子, 岂不是白送功劳给他?
    嘉禧帝犹豫不决, 禁不住看向底下众宰相, 以目光示意他们表态。
    然而, 宰相们个个垂着头,谨守不能直视龙颜的规矩。天子近几年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即便是心腹重臣,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胡乱揣测圣意。
    嘉禧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心中不悦,视线转到那提议的礼部官员身上。
    那官员缩得像只鹌鹑,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却是孙宦官悄无声息地挨在嘉禧帝身侧,以极低的声音对他耳语道:“陛下何不应了太子。若真有办法度过春旱,那是上苍怜惜陛下爱民之心,是朝廷上下尽心竭力。若是解不了春旱,自是上苍不满储君……”
    总之,有功劳就是天子和朝廷官员的;出了差错,自然由太子去背。
    嘉禧帝想想也是,心中的气才总算顺了。
    “若上天当真出现启示,便依太子所言。”
    说罢,他稍停一瞬,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但愿太子不会求出个‘调粮赈灾’来。”
    满殿官员都心头一跳——天子这是直接表明不认“调粮赈灾”这个结果了。
    谢煐却是面不改色地应下,只道:“敢问陛下,臣何时可起程?”
    嘉禧帝露出笑意:“自是越快越好。朕看,今日的朝议与政事堂议事,太子都不用再参与了,现下就回去准备吧,明日便与派去两浙的官员一同动身。对了,平叛的事交给禁军和水师,太子这次也用不着带太多东宫卫,朕看……带五百人足矣。”
    谢煐没有多言,躬身一礼,便在满朝文武的目送下从容离去。
    早朝继续,只是官员们一边议着事,一边都还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琢磨——太子这一遭,若求不来天降甘露,怕是凶多吉少啊!
    下朝之后,尚书右仆射终究还是没忍住,快步走到御史大夫身旁,低声抱怨:“圣上实在太胡来!求雨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要真因求不来雨而废储,青史记这一笔,岂不是让后世笑话我们满朝荒唐!”
    御史大夫面色也不太好,但还沉得住气,只小声回道:“方才太子应对沉着,或许早有腹案。”
    右仆射叹气:“前几日不是连江南西路都报到政事堂,今春雨水太少,恐会欠收。如此大面积的春旱,不是靠着人力挑水能缓解,便是要兴修水利设施引水灌溉,此时也来不及了。四月不下种,九月如何能有收成。我原以为太子要托言上天来调粮,可圣上已经将这条路堵死。”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前方已能看到政事堂,御史大夫轻轻撞一下右仆射,以目光示意不可妄议天子。
    末了,他轻声道:“如今我等只能相信太子与楚溪侯。他们去年能在青州消弥大疫,希望此次也能给江南百姓带去福祉。”
    右仆射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在心中祈愿一切真如国师卜算的那般。
    *
    谢煐回到上景宫,见白殊正在指挥着人收拾东西,院内摆得满满当当。
    察觉谢煐回来,白殊笑着问:“殿下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谢煐走到他身旁,大致说了下嘉禧帝让他们去江南祈雨的决定。
    白殊眨下眼:“看,我的预感又准了,我们果然还是要去一趟江南。”
    谢煐神色温和地点下头,目光又扫过院中大多数制式统一的箱子,发现那都是从库房里搬出的银钱。
    “你怎么搬这么多钱出来,是要买什么?”
    白殊:“不是,我准备把我的钱都用来推广棉花种植。原本还想将这事托付给贺兰先生,现下我们要过去,正好亲自办了。”
    谢煐一愣:“全拿出来?”
    白殊不在意地道:“反正我自己也花用不了多少,钱放着也是放着。何况,不是还有殿下养着我嘛。”
    谢煐听得心中一软,想伸手去牵他的手,却发现他两只手在抱着黑猫,最后干脆揽上他的腰。
    白殊被一条手臂带得挨近到谢煐温暖的身躯边,他目光扫过院中低头忙碌的众人,就转头飞快地在谢煐侧脸上亲一口,小声道:“殿下长了一岁,倒是越来越黏人了。”
    谢煐不语,只把手臂又收紧些。
    白殊却不惯着他,伸手在他手背轻拍一下:“你刚才说明天就出发?那我得赶紧去趟医馆,让杨公把个脉,将往下的药配了。还得往表兄那里走一趟,跟他借几个账房来用用。殿下也赶紧收拾你的东西,还要和子山他们说一声吧?”
    “已经派人去说过。”谢煐有些不舍地收回手,给白殊理一下鬓边的发,“不耽误你,去忙吧。”
    白殊看他神色,眸子一转,凑过去低声道:“这一去怕是又得停留两三个月,你让冯总管多装几罐油膏……将方子一块带上吧,不够用了能现配。”
    谢煐目光微微闪烁。
    这时,两人突然听到小黑说:【配方我已经录入,随时可以调看。】
    白殊:“……”
    谢煐垂眸,伸手摸摸小黑的头。
    白殊失笑,抓起小黑的爪子捏一下,转身忙去了。
    *
    安阳府尹谢元简下朝回衙,先找来书吏,吩咐写出多份告示,让衙役在四坊里张贴,昭告百姓太子与楚溪侯下江南祈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