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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来宾948号,请到11号柜台,谢谢。」「来宾232号,请到4号柜台,谢谢。」
    邮局里间隔不到一秒的叫号声,每天八小时循环听下来,再有耐心的人听久都烦躁起来了,尤其当客人挤爆整间邮局时,叫号声和每个柜台间的交谈声合奏着,她只能憋着尿继续按叫号键。
    记得有一次她真的忍不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看到要寄信的阿姨对着柜檯飆骂她已经等了多久了,还有站在柜台前不断对她低声安抚的经理,隔天一早大家又被训了一顿,尤其当下不在位子上的她被训的最兇。
    徐小英刚考上邮局时,身边不少人都说早就知道她会去当公务员了,听着那些祝贺她的话,她一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只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面对徐母每天打来问她念书没的压力。
    每个人都觉得她看起来成绩很好,在学校应该也是很会念书的模范,但事实上她对念书一窍不通,就算上了全科补习班、每天被要求念到半夜三点才能睡觉,徐母希望她能上的明星学校,她依旧一个也上不了,成绩也只是中上而已。
    她没什么专业技能,更没有所谓的兴趣,徐小英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场照本宣科的演讲,徐母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在其他人被鼓励着找寻梦想的年纪,她会的只有听话这件事。
    大学快毕业前学校让他们去实习,徐母拿了一叠资料回来就砸在她面前,覆盖住了她正在看的工作笔记。徐小英还没回过神,便听见徐母轻蔑地说,「去考邮局吧,反正我看你大学毕业大概也就这样了,还是早点准备公职考试比较实在。」
    「可是……」徐小英眨眨眼,傻傻地看着徐母。
    「什么可是?」徐母一听见她微弱的声音似乎想和她顶嘴,立刻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要是上进一点、让我有面子一点,我还需要叫你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专心考公职吗?」
    徐小英没有再说话,只是点头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拾起后,认命边准备毕业边准备考邮局,反正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本来以为考过了恶梦就结束了,没想到铁饭碗的替换率也不是普通的高,邮局基本上赚钱的不是邮务,而是商品,从保险到水果、邮票册,什么都能卖,卖不出去也只能自己掏钱做业绩。
    久了徐小英也不清楚自己在这做什么了,回神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点完客人要的邮票张数后,递给对方,「这里是8块邮票100张、32块邮票50张,麻烦再点一下,谢谢。」
    徐小英提着便当袋,穿过邮局后的公园准备回家,班上了一天,下班后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一片空白,想动也动不了。也许是因为今天结算时,又少了几百块的关係吧?她反覆算了三遍还是找不到差额,只好自己补上。
    每天反覆地过着相同的一天,她却越来越不懂这工作了。
    徐小英瞥见一旁铁椅上躺着滑手机的人,不禁停住了脚步,那人也看见了她,起身就是不耐烦地骂道,「你这么晚回来是怎样?邮局不是都很间吗?去哪鬼混了?」
    「没有,本来就差不多这个时间。」徐小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回答,也没发半点脾气。
    「最好是!钱咧?」徐灿成也懒得搞清楚原因,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
    徐小英看了小自己几岁的弟弟一眼,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全身名牌的来找她,每次见面他身上穿的从来没有重复过,徐小英想到这不自觉叹了口气,低头小声地说,「前几天妈来我已经给过了。」
    「给了又怎样?你不是很多存款?叫你给我一点钱就这么小气?快点拿出来啦!我等一下还要跟朋友去唱歌!要用钱!」徐灿成提高音量地吼道,见姊姊还是没有动作,直接动手要抢她手里的包包。
    「徐灿成!」徐小英挣扎地抓着,慌张地唤道。
    「我现在给你三秒喔,你是要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动手让场面更难看?」徐灿成松手,双手插腰警告,徐小英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成年后早就不晓得高自己几个头的弟弟。
    想到前几次她狠下心不给时,他真的在大街上跟自己动手的场景,两人对峙了几秒,她只能红着眼咬牙将钱包里的千钞,一次全塞进他手里。
    「够了吧?你可以走了吧?」徐小英闷闷地说。
    徐灿成看着却不怎么满意她的态度,要知道这么多年在家里,她在他面前一向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现在搬出来大尾了是吧?他想也没想直接拿钱往她脸上用力打去,手倒是连一张都没松手,依旧牢牢抓在手里。
    「干!你这什么态度啊?小心我回家跟妈说,你住在外面都在跟别的男生乱来。」徐灿成不满地威胁道。
    「你!」「你再看看妈会信你还信我!你最好是对我态度好一点喔!靠,被你弄得我都要来不及了。」徐灿成说完,腕上的智慧型手錶刚好跳出几则讯息通知,他这才想起他还赶着去唱歌,简单骂了几句发洩后,将钱塞进口袋便掉头走人。
    留徐小英傻傻站在原地,彷彿这一切只是一场快闪的闹剧,快到她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她只能抓牢手里的袋子,想继续往前回去,走没几步就感觉自己头有点晕,只能在弟弟前几分鐘躺过的椅子上坐下。
    深吸气越想调节呼吸,空气就越打不上来,最后一滴、两滴……徐小英才恍然大悟,她不是头晕,是想哭,只是她早就忘了哭什么样的情绪,她不能哭也不敢哭。
    徐灿成在家里哭还有人会哄、有人会怜,她只要哭巴掌就过来了,她连伤心都不能哭出声音,几次后她也习惯不哭了,学会习惯那样的情绪,麻木以后就连痛也感觉不到了。
    到今天徐小英才发现,那些习以为常的一切,竟然也有她扛不住的一天。
    她颤抖地抓住自己,不晓得坐在原地哭了多久,也许是假装没事太久了,忽然这么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她好想逃去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只需要做自己的地方就好了……一次也好,她好想掌握看看自己的人生,做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好。
    徐小英好不容易缓住情绪,吸了吸鼻子想拿纸巾出来擦,翻找出口袋里的面纸,一抽出,前几天没丢掉的名片随着面纸一同掉了出来,她傻傻地看着脚边那个黑色名片,捡了起来。
    脑海里回盪的全是那男人分别前说的那句,「有机会可以到我的画室来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