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了，”谢兰兰笑起来，“还没影儿的事情，你这么早就担心干什么？”
    宁明娇知道，妈妈实在宽慰自己，也舍不得让妈妈跟着一起担心，就收起了脸上的闷闷不乐。
    第186章
    老房子那里，曲正阳坐在床上。自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有再去下地上工了。前天，他曾经的下属寄了信过来，说上头已经在商量着让他回去的事情了。
    当初下放的时候，曲正阳没哭；下地的时候，曲正阳没哭；累到脚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曲正阳没哭；可是接到这封信，曲正阳却没忍住老泪纵横。
    看着老伴儿躺在床上，腰疼腿疼的样子，感受着自己一身的劳累病。看着在这里蹉跎十年，受尽委屈的孙女，曲正阳是真的心酸。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撑不到这一天了。他甚至写好了信，如果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就把这封信寄出去，寄给曾经的老朋友们。
    下放改造，其实针对的还是他。老伴儿和孙女都只是顺带而已，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老朋友照顾两个女人还是可以的。
    但是，他等到这一天了。
    十年过去，曲正阳和万月都苍老了很多，看上去比他们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一点。
    而曲曼丽，则是长大了。得知能够回去以后，曲曼丽比谁都要激动。她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在京城的生活。
    每一天，她都在期待着，能够回到京城。灰扑扑的小杨村不该是她待的地方，她的生命，不应该在这里被白白耗费。
    而且，那些她曾经受过的屈辱，她从来没有忘记过。现在她马上就要和爷爷奶奶回到京城了，那些账，她会一一算的。
    曲曼丽抬头看向宁家的方向，眼里满是狠厉。如果说，一开始曲曼丽对着宁明睿还有些期待的话。那么这几年，曲曼丽内心的委屈被深埋发酵。如今，她不止恨阻拦她们的谢兰兰，宁家人，更恨宁明睿。
    是宁明睿抛弃了她，放弃了她，让她尝到了痛苦的滋味。她绝对不会放过宁家人，放过宁明睿！
    屋里传来声音，曲曼丽收起眼里的情绪，转身进了屋：“奶奶。”
    万月这几年身体是真的不行了，头发几乎全白，现在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看着万月这个样子，曲曼丽难过不已，眼里凝聚了水汽。
    “阿曼，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曲曼丽点点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当年他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现在离开，这里的东西也不用带了。粗到咽不下去的玉米面，喂鸡的糠麸，缺了口的碗，这些还要干什么呢？
    见曲曼丽点头，万月这才放心：“奶奶现在不中用了，事情都要靠我们阿曼来做了。”
    曲曼丽不高兴万月这么说，看着她不愿意应声。
    万月知道孙女心里想什么，但是她可能确实活不了多久了。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这几年本来就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而已。现在好消息来了，这一口气一下子松了，她也就撑不住了。
    不过如果回到京城，好好治一治，应该还能看见她的阿曼成家。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万月就觉得有点累了。曲曼丽看见奶奶脸上的疲惫，赶紧给她掖了掖被子：“奶奶，你休息一会儿吧。”
    说刚说完，万月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宁家，得知了王雯可能在不久之后就要离开的消息，宁明睿也是满心的复杂。
    为他们高兴，可是又很舍不得。这么几年接触下来，宁明睿是真的非常尊重王雯这个老师。同时，在和柴良言接触的时候，他也认可了这个朋友。
    一开始，对于这个吸引了妹妹注意力，赢得了妹妹喜欢的柴良言，宁明睿看他的时候，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后来接触着接触着，他倒是真的认可了柴良言的才华。同时，也和柴良言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除了为他们高兴和不舍之外，还有一个人，一直藏在宁明睿的心里。
    不敢想不敢说，更不敢思不敢念。
    这几年，他一直刻意躲避。明明两个人在一个村子里，竟然一直没有碰过面。宁明睿知道，她也生气了。生气自己舍弃了她，在家人和她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家人。
    宁明睿知道，阿曼一定怨上了他。这是他应该受得，他没有丝毫怨言。
    之前即使一直没有碰过面，可是宁明睿知道，他们生活在一起。而现在，阿曼马上就要回京城了。他们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宁明睿想为了她高兴，可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想了很久，最后眼神坚定起来。
    老师说过，既然国家现在在召回曾经的那些有识之士。那么后来，高考是一定会恢复的。今年不一定，明年却有很大的可能，最迟，后年也一定会恢复。
    到时候，他会考取老师曾经在的京城大学。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够去找阿曼了。
    至于谢兰兰会不会阻拦，宁明睿从没有想过。
    妈妈曾经阻拦他，只不过是因为害怕阿曼的身份会连累他们而已。后来生气，也是气他出尔反尔，和阿曼没有关系。阿曼的爷爷回到京城以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三天以后，一辆小轿车行驶进了小杨村。
    村民们都好奇又敬畏的看着这辆小轿车，这可是稀奇的东西！村里去年宁家买了一辆自行车，就让村里讨论了很久，更何况这可是一辆小汽车！能开得起这样的车的人，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杨建军在汽车进村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赶忙出来迎接。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辆车到底是为了谁而来的。
    想起曲家的那三个人，杨建军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早知道曲家那三个人有今天，他会不会对他们好一点呢？肯定会的，但是世界上哪有如果呢？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刻意为难过他们。甚至，因为心里的同情，他或多或少的，也给他们行了方便。只是，杨建军觉得，自己或许该退休了。毕竟他也一大把年纪了，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了。
    汽车上下来了两个军人，他们穿着军装，气势凌人。对着杨建军，他们的态度公事公办的，倒是没有杨建军想象的那样恶劣。
    杨建军带着他们去了老房子那里，他们上前敲门，然后对着前来开门的曲正阳就是一个敬礼：“首长好！”
    此刻的曲正阳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他点了点头。曲曼丽扶着万月，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跟在他身后。
    汽车被开到了离老房子最近的地方，一行三人上了车以后，一个军人对着杨建军点了点头以后，就上车离开了。
    汽车驶出小杨村的那一刻，曲曼丽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也就是那一眼，曲曼丽的瞳孔瞬间缩小。
    站在树下的宁明睿也是眼神震动，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第187章
    曲家人走了没多久以后，王雯也等来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消息。
    姚叶是真心为她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高兴。既然曲家人和王雯都走了，说明到自己离开也快了。
    王雯看着住了十年的地方，本来是早就盼着离开的。可是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反而有些不舍。
    在这里的十年，她变了太多。从前，她只是一个清高骄傲，喜爱风花雪月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坚强不屈的灵魂。
    在这里，她认识了姚叶，认识了谢兰兰。有了宁明睿，宁明娇还有春燕这三个学生。她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老师。”
    “老师。”
    两道声音，是宁明睿和宁明娇。
    王雯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是你们来了啊。”
    看着王雯手上的信，宁明娇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老师很快就要离开她们的证明，忍了忍，宁明娇还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王雯这几年把宁明娇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疼的，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叹息一声。搂着她的肩，王雯替她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怎么了？老师马上就要回家了，不为老师感到高兴吗？”
    这句话一出来，宁明娇是真的忍不住抽泣起来。她心里满是不舍，可是又为王雯话里的感慨万千而心酸。
    怜爱的看了看宁明娇轻泣的样子，王雯抬头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眼里满是自豪。这个学生，用了不过五年，就把她脑子里的知识学了大半。
    对着宁明娇，她是宠爱和疼惜。对着宁明睿，她是骄傲和自豪。
    宁明睿开口的时候，嗓音也有些沙哑：“老师，时间定了吗？”
    王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是也就在这两天了。”
    宁明睿没有再说话，看着他沉默了，王雯也有些不舍。但是她相信，这些分别都是短暂的。
    “不要这样啊，”王雯无奈道，“你们不该为我高兴吗？我要回家了，你们是不是我亲学生啊？”
    宁明睿还没说话，宁明娇就突然从她怀里抬起头：“高兴！还不许人家高兴的哭吗？”
    王雯被她闹得没脾气，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过了几分钟，等宁明娇不哭了，王雯正色道：“你们不用这么伤怀，我相信，以你们的优秀，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够再次见面的。”
    “嗯？”宁明娇发出疑问的声音。
    宁明睿看着王雯，知道一定是有高考的消息了。否则王雯绝不会说的这么肯定。
    果不其然，王雯接着道：“高考恢复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在明年七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你们明年都能够考上京城大学，嗯？”
    宁明娇有些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她还是和哥哥一起，用力的点了点头。
    王雯很是满意的看着他们：“等我回到京城以后，我会给你们寄一些关于高考的资料的。到时候你们好好看看，我在京城大学等你们。”
    跟着回京城的消息同时来的，还有京城大学的返聘书。
    宁明睿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明年，考上京城大学。宁明娇更是握紧了小拳头，一定要在明年八月，和老师在京城大学见面。
    有了王雯的安抚，宁明娇终于不那么伤心了。和柴良言在一起的时候，话语里也有了真心为他们高兴的开心。
    看着宁明娇灵动的神情，柴良言却许久没有说话。宁明娇不高兴的皱皱眉，不满的看着她：“好啊，现在还没回京城呢，就不理我了是吧？怎么，看不起我了？哼，我还不稀罕你呢！”
    像是放鞭炮一样，一大串叽里咕噜的说完，宁明娇气的就要走。
    柴良言赶紧拉住她，过去这么多年，柴良言还是不会说话。只见他脸都急得红了，可却只憋出一句：“娇娇，你别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宁明娇仰着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不满和委屈。宁明娇其实也知道，自己实在无理取闹。可是她的小脾气，好像也只有在柴良言这里才能发发了。
    柴良言憋了半天，看着宁明娇的眼睛，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过去半天，还是退却了。
    他眼里透出的感情，宁明娇觉得熟悉又陌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宁明娇只是下意识的羞恼，转身就要走。
    然后又被柴良言给拉住。
    这下宁明娇可是真的要生气了。老是拉着她不让她走是什么意思？说话也不说，让她猜吗？
    宁明娇刻意的，偏过头就是不去看柴良言，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塞了一个圆圆的凉凉的东西。
    下意识的转头，看见手心里，一个圆润的，像玉石一样的浅棕色石头。石头里，是一片花瓣。
    “这是什么？”宁明娇惊喜的问。
    柴良言低头看她时，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这是琥珀，喜欢吗？”
    宁明娇也看过书，知道琥珀是什么。这个她曾经也想做过，但是因为太麻烦了，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看见，欢喜不已。
    柴良言见她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笑了笑：“娇娇，别忘了我。”
    听见他的话，宁明娇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可能忘了一个陪着自己好几年的人？但是，看在这块琥珀的份上，宁明娇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