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周大山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脸色铁青却不再闹腾。
    旁边医生见周大山平静下来后，这才上前说话，“你是王翠花患者的家属吗？”
    周大山沉着脸点头，“我是她老伴，她在你们医院不明不白死了，你们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医生确定了周大山的身份后，对于他的指控感到一阵无语。
    什么叫不明不白的死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医生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但是顾忌这人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便没对这句话进行反驳，就怕哪句话不对又激怒他。
    他运了运气道：“你先别生气，也别动怒，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你看怎么样？要是你愿意好好坐下来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大家也好给你一些具体的回复，你看一下，这样可以吗？”
    周大山面对医生的回复，半晌没说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护士看到周大山没有继续闹腾后，这才迟缓地回过神来安抚站在楼道看热闹的病患以及其陪床家属，叫他们回房休息。
    很快，楼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站在值班室门口的医生回头望去，发现是科室主任赶来了，齐齐向主任问好后并将刚才的事情经过详细地告知。
    科室主任叫丁雷鸣，他住在医院附近的家属楼，听到医院里有人在闹事，就连忙赶了过来。
    旁边的医生见主任来了连忙去休息室找韩医生。
    值班室离休息室差不多隔着三百米的距离，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停在休息室门外，刚想推开门的时候，门在里面被打开了。
    他微微一怔，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韩硕医生，喃喃道：“韩医生，你怎么醒来了？”
    韩硕身为外科医生，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一贯睡眠很浅。刚才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传到他这里时，他便缓缓转醒。
    韩医生看向李杰，轻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杰喘了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概述了一遍。
    韩医生明白缘由后，随即转身回去拿起了休息室桌子上的文件夹，这才出门。
    很快，韩医生在科室主任前后脚的功夫，也到了办公室。
    科室主任看到韩医生来了后，便看向周大山，指着韩医生介绍道：“这位是王翠花患者的主刀医生。他会详细地回应你对于患者死亡的诸多疑问。”
    病人在手术室死亡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所有的抢救都会有严格且详细的抢救记录，完全可以查到死亡时间。
    而且，王翠花患者发病时间以及病情速度十分凶险，且她的家属不在她身边也无法实时联系上。
    医院救治危急病患是其法律规定的义务，也是医院救死扶伤、防病治病宗旨的体现。
    根据民法典法条，因抢救生命垂危的患者等经济情况，不能取得患者或者其近亲属意见的，经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授权的负责人批准，可以实施相应的医疗措施。
    他们医院对于患者的抢救流程是被法律允许的，也是受律法所保护的。
    韩医生将当时的抢救情况，辅以全部病历（每日清单，医嘱，病案首页，诊断记录，住（出）院证，检查报告，体温单等），全部摆在周大山眼前。
    然后认真道：“如果你在看完这些病历后，依然无法相信我们医院专业的抢救记录，你完全可以向相关部门申请封存病历且申请尸检，尸检报告能够给你最精准的回复。”
    周大山望着桌子上厚厚一沓病历本时，顿时白了脸，他上下嘴张合许久，到底是没说什么。
    一项项清晰的数据摆在周大山面前，由不得他想将责任推到医院身上。
    而且，尸检是万万不能的。
    人的身体怎么能被解刨呢，会不得安宁的。
    周大山本来就对王翠花的死因抱着愧疚之心，要是将她解刨后，她来梦里找他怎么办？
    所以，绝对不能尸检！
    于是，周大山望着材料，默不作声。
    很快，周大山抬起头，看向主任，问道：“为什么王翠花会突然死亡，她身体一向很好，不可能因为发烧烧死了啊。”
    韩医生解释道：“王翠花患者患有急性的呼吸衰竭综合征，而且她的机体代谢很差，身上也带着许多基础性的呼吸系统疾病，所以，这次一发病，其疾病进展非常快，留给我们医生进行抢救的时间非常短。对于这次手术，我们医院对此也很难过，希望你能节哀。”
    周大山静静听着韩医生的解释，这才慢慢了解到呼吸循环衰竭这个医学名词。
    他沉着脸，眼睛向下看去，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周大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思绪混乱得像是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越是想赶紧找到出口，越是混乱一片。
    他的脑袋乱糟糟的，各种声音都在里面回响，一会儿是周梅的声音，一会儿是方磊敲门的声音，一会又是刚才那医生说话的声音。
    就在周大山进行严重的思想斗争的时候，接到报警的警察来到值班室。
    两位警察到值班室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谁是报警人？”
    站在周大山旁边的一位医生举起自己的手，弱弱道：“是我。”
    于是，两位警察便走到他身边，询问警情。
    周大山抬起头，看到穿着制服的两位警察，脸色不由得僵了一下。
    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周大山猛地一下想到了周家宝。
    想到儿子后周大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想不通，明明他才是苦主，他想来医院要个说法，为什么医院要报警啊？这值得报警吗？
    医院报警的话，会不会把他抓起来啊，会不会影响到家宝的前途啊？
    周大山心乱意乱地瞎想一通，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行。
    这时的周大山，哪有刚冲进医院时的凶恶，只剩下瑟缩不安，心脏砰砰直跳，心惊胆战。
    警察在了解到警情后，走到周大山身边，开始询问他事实经过。
    周大山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将所有的事情说出。
    最后警察在了解到详情后，便问双方，是否可以接受和解。
    医院还没开始说话，周大山顿时高声道：“我同意和解。”
    医院这边报警是无奈之举，就怕周大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既然周大山不愿意既然生事，医院也是愉快地同意和解。
    于是吗，双方签了和解书后，警察便走了。
    这时，一位医生看向周大山，问道：“你家有孩子吗，要不要通知孩子过来告个别啊。”
    周大山猛地一抬头，眼睛里面泛着红血丝。
    孩子，对，得把家宝叫过来！
    周大山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打电话。但由于起身地太猛了，手边的木棍早就倒在地上，他整个人直往地上摔去。
    随即，空中很快传来“咔嚓”一声。
    众人看到周大山正抱着打着石膏的脚踝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愣了一会儿纷纷上前去扶。
    但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不小心脚步错乱，直接歪了一下，顿时，好几个靠近的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身体歪了下去。
    于是，“嘭”地一声，齐刷刷地摔在周大山的身上，顿时，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悲惨的叫声。
    理所应当，周大山的脚踝部位需要重新固定打石膏。
    闹了半夜的周大山将脚踝固定做完后，天光大亮，晨阳初升。
    初升的日光照得周大山眼前一阵发黑。
    他坐在医院座椅上缓了许久后，才站起身子。
    他的木棍昨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医院给他配了一支拐杖。
    这会儿的周大山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打电话的地方，然后按下周家宝单位的电话号码。
    然后，周大山便站在电话这旁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周家宝的声音。
    “爸，干嘛呀，我还上班呢，你怎么把电话打到我单位里来了。”周家宝端起电话就是一阵埋怨。
    想到刚才领导叫他过去接电话的样子，使得周家宝内心一阵惴惴不安。领导叫他名字的时候，他还以为他犯啥错了呢。
    因此，在听到周大山是声音的时候，周家宝嘴里埋怨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周大山听到儿子的怨言，不禁感到有些内疚，他也怕因为这事害得家宝工作不顺利，只好向他解释道：“你妈没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叫你来看看你妈最后一面。”
    周家宝听到周大山说得话时，还以为周大山在开玩笑。
    不由得笑出声来，“爸，你在说什么呢，妈去哪里了，又去盐城了吗？”
    周大山想起盐城脸色骤然阴沉。
    他很快又想起因为“去盐城”这事，家里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就跟“去盐城”扯不开。
    想起远在盐城的周慕贞，周大山顿时就气得牙痒痒。
    是了，这一切一切的开端都是从“盐城”这个城市开始的。
    要不是因为那个死丫头不在盐城，王翠花也就不会在盐城耽搁那么长时间，他也不会对王翠花生气。
    他要不是不对王翠花生气，那一天晚上他就不会不让王翠花回房间休息。
    瞬间，周大山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他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端道：“家宝，你快来城里的第一医院吧，你妈真没了，昨天晚上在医院去的。这一切，都怪你姐。你快过来吧。”
    电话那端的周家宝，顿时不敢置信，他完全被电话里头的信息震呆在原地。
    虽然周家宝从小就被宠坏，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但是当他听到王翠花没了的消息后，巨大的悲伤顿时袭上了他的心头。
    周家宝在原地站了四五秒后，从巨大的悲伤中反应过来，他连忙将手里的电话搁下，急忙去找领导请假，并说明缘由。
    然后，一路狂奔出了单位后，在街上拦了个摩的，叫摩的送他去医院。
    二十分钟后，周家宝赶到医院。
    周大山看到周家宝后，将王翠花出事的经过告诉给了周家宝。
    周家宝点了点头。
    接下来，在医生的带领下，周大山和周家宝在医院太平间见到了王翠花的遗体。
    看到王翠花悄无声息地躺在太平间的时候，周大山好像才终于面对了死亡。
    那就是躺在那里的那个人再也不会起来给他做饭去了，再也不会将家里的家务收拾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