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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消弭

      『「你想知道什么?」
    她看着眼前人,那人眼底闪过一丝她不明白的思绪,漆黑的眼眸深似无底,就这样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青年的长相跟她记忆中如出一辙,一样的样貌,同过往一般俊秀,只是相比以前身子长开了,身高腿长,如今的高度她只能抬头仰望。
    他没回答,嘴唇抿着,任由寂静肆虐,彷彿在等待对方再次开口。而她也从了他的愿:「你想问我你死而復生,究竟是不是我搞的事,是吗?」
    青年惜字如金,点了点头,又瞬间回归雕像,一字未发。
    她笑了。先是浅浅地勾起嘴角,而后轻声笑着,后来直接放肆地笑出声音,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她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看起来濒临崩溃边缘,实则上脑子冷静得很。
    她压下躁动的心跳,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请问我能有多大的本事把你弄回来呢?我是什么东西,我又在想什么?真能把你弄回来我会拖到现在?」
    她觉得四周乱成一团,好像正身临其境地经歷一场闹剧,她参与其中,演的恐怕还是主角。
    如果能够更早把他带来这里,她会不会行动?
    答案几乎毫不犹豫:会。
    什么狗屁伦理、什么秩序,她一点都不想管,违背常理也好、泯灭人性也罢,什么都比不上「他能回来」四个字的重量。
    但她办不到这么荒谬的事,让人死而復生。那么,他究竟为何而来,又因何重生来到她面前?
    她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失而復得》
    孟睿沉默半晌,似乎在那一瞬间看见了陈筌佑眼上紧蹙的眉头,随即便迅速恢復原状。
    眼下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不好继续拖延下去,孟睿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陈筌佑的问题:「你在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
    这次陈筌佑的眉头真的拧成一团,他沉寂一阵,随后道:「有。不过也不能算最近,是直到最近才结束。」
    孟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从某段时间开始,具体我忘记是什么时后,大概是这几年吧,开始有荒废的地突然之间建了建筑。这没什么,我想就是要盖什么东西吧,但有次我经过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在动工,可是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当时陈筌佑开车经过,听见动工的声音,原先准备绕道走,但当他的视线对向工地时,却发现里头根本没有人。
    然而建筑的程序却仍在进行,简直就像凭空完成的,现在想来都觉得渗人。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周围的居民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件事,他们甚至认为那栋建筑本来就该存在了。」
    是秩序法则在作祟,可是为什么?
    「就连我也是,要不是你问了我,我可能也下意识认为那是正常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教授说的属实了,实验成功。可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还被迫捲入什么麻烦的事。
    陈筌佑的脸色有些难看,想起这些事对他的打击不小,他这次喝了一口茶,静静等着孟睿开口。
    孟睿手支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你说,他们认为那栋建筑本来就该存在……是什么意思?」
    「这样说吧,一般来说,如果你家附近的工地或是什么地方开始修建建筑,正常人大多会绕道吧?除了很吵之外,工地运作的声音本来就不是很讨喜。」
    「嗯。」
    「这些都还不能证实我的猜测,我那时到附近去取材,刚好找个人问了一下当地的情况,说着说着就提到那栋建筑。结果那人跟我说什么你知道吗?」
    孟睿看着他,陈筌佑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到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他说什么建筑?你说附近百尺弯过去那栋吗?不是原本就盖好很久了?」
    孟睿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肯定是秩序法则作祟,但为什么是发生这种奇怪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陈筌佑看过来,眼睛瞇了起来:「或者说,跟你有关?」
    「或许吧。」孟睿叹了口气。
    「或许?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孟睿抿了抿唇,终究是管不了什么说词,陈筌佑愿意信便信吧,不愿意他也没辙。
    「我如果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孟睿,你信吗?」
    陈筌佑微微瞠目,不过没有开口。孟睿在脑中理了一下思绪,先简单扼要地把原委说了一遍。陈筌佑在途中一路都沉着脸,显然在试图消化这个过于荒谬的事实。
    在孟睿说话停顿的片刻,他会中途打断问一些关于时间法则的事,能知道的孟睿会答,若是自己还在猜测中的答案就缄默,他们好似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最后,陈筌佑一脸痛苦地按着眉间,「所以你是说你也是孟睿,只是不是我原先认识的那个?」
    「嗯。」
    「难怪……」
    「难怪?」孟睿蹙眉,「你没有怀疑过我骗你的可能性吗?」
    陈筌佑嗤了一声。
    「骗我?你是指特地把我叫来吃饭,扯一些有的没的的开场白,然后再编个破绽百出的故事吗?孟睿,你的骗术还真高明。」
    孟睿没说话。
    陈筌佑缓了一阵,脸色好了一点:「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在怀疑了。」
    「怀疑?」
    「不是、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吧?当时我找你画封面的时候你的态度就已经让我起疑了。」
    陈筌佑稍微平復心情后又开始吃麵:「你说会有哪个绘师不过消失了几个礼拜,一回来就突然自己画风突变,可能没办法跟上以前的水准?又不是躺好几年的植物人,还有画风说变就变的?」
    孟睿有些尷尬。
    「这种东西跟作者的文风一样,在初期的时候很容易改变,但是像我们这种在这领域待上好几个年头的老人是不太可能出现这种问题的,就算有,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有所改变。」
    不,哪怕他漏洞百出,最大的因素还是出在秩序法则身上。若是像席寧仁或陈榕榕这些跟他们两个都相识甚深的人,就算他智商退化成十岁也不会被怀疑。
    主要原因仍是法则对只认识一人的人效力有限。限制的范围太小,导致出现漏洞,加上孟睿的刻意引导,才让陈筌佑鑽到漏洞,想起一连串被刻意抹灭修改的记忆。
    陈筌佑的眉头还是皱成一团,「真惊人,之前就像被什么东西抹掉一样,现在想起来了,奇怪的事一件一件浮上来。」
    「你想起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有可能是关键之类的──说起来,你跟这里的我交情应该也不错吧?你有想起他的事吗?」
    陈筌佑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关係,他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也许有参考价值。」
    「说来听听。」
    「我在闪过的记忆画面里看见了白沫。」
    「白沫?」
    陈筌佑嗯了一声,「而且我应该是跟她关係不错的,至少也会是我们现在的交情,但在这些事情以前我完全没有印象。」
    也就是说,关于白沫的记忆被抹去了,这是为什么?
    「所以有可能因为我出现在这里的缘故,取代了你跟白沫的交情,你是这个意思?」
    「似乎是这样。」陈筌佑也不太确定,「奇怪就奇怪在我想起了白沫,却想不起来这个世界的你,任何有关他的事,一星半点都没有。」
    「不对,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陈筌佑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按照教授给我的说法,白沫属于当事人之一,她的记忆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她同时拥有两个孟睿的记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也不认识你?」
    陈筌佑愣了半晌,「这我真的不知道了,还是说她也有被影响,凡事都可能存在意外,会不会是那个教授搞错了,其实当事人也可能受到影响,只是范围比较小?」
    问题有两个解答,一是教授真的搞错了,法则也可能发作在当事人身上,连带影响了白沫的记忆;二则是,白沫或陈筌佑其中一人在说谎。
    但他完全不想思考第二解答的可能性,他认为这两人不会骗他。
    他越想越把自己绕进去,陈筌佑已经把桌上的麵解决了开始喝茶。孟睿快被这些事搞懵了,事情越来越复杂就算了,还往扑朔迷离的方向持续前进,显然是不想让他好过。
    陈筌佑看他这样也不是办法,把茶杯推到孟睿面前,强行打断他的思考:「你想破头也没用,你给自己倒的茶都凉了,不喝点?」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好像我遗漏了什么关键。」
    是什么?
    从白亦安那里知道全貌后他找上陈筌佑,确认每个人的记忆被窜改的程度是不同的,而这个人跟白沫的说词却成了一种矛盾,还有凭空出现的建筑物,陈筌佑现在想不起来是在哪个地区看见的,大概是之后的记忆又被盖掉了。
    还有……
    砰──
    孟睿猛然抬头,看见陈筌佑面无表情地把茶杯放下,又推到他面前:「行了,遗漏了什么你现在也想不到,先喝茶吃点麵吧,你根本没什么吃吧。」
    他权衡了一下,还是听了陈筌佑的话低头吃麵,吃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你刚进来我家的时候为什么臭着脸?」
    「哦,今天林轩在闹彆扭,说他想喝蜂蜜冬瓜不要加冬瓜,我说家里还有蜂蜜,然后他就生气了。」陈筌佑讲到一半好像回想起什么,脸色又开始变了:「后来居然还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整店员,这样就算了,但他为什么没叫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