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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臣于谦,大明养鸽人

      “戥头案有没有进展?”朱祁钰问到了十分重要的问题。
    兴安赶忙俯首说道:“练纲已经去了四川,已经到了重庆府,现在已经开始督办了。”
    “吏部给了一份四川各府州县的官员名单,可以随时调任。”
    “一名天子缇骑带了两名提刑千户和两百锦衣卫,已经赶往了四川,再加上襄王也在关注此事。”
    “查到谁,就办谁!”
    李燧能敲得响登闻鼓,是因为他是举人,入京的理由是赶考,虽然他在大理寺和都察院碰了一鼻子的灰,又马上迎来了会试。
    李燧要到东华门看榜,才让他有了敲登闻鼓的契机。
    都察院的那位四川监察御史有些大意了,确切的说,是他知道了李燧榜上有名之后,就松了口气。
    因为李燧一旦登榜,就代表着鲤鱼跃龙门,和他们一样,最少也是七品推官起步。
    可是李燧还是穿着破草鞋,来到了登闻鼓前,敲响了五十年未曾响起的登闻鼓。
    在洪武年间,任何一个老农都可以敲响的登闻鼓,可是在景泰年间,想要敲响登闻鼓,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燧必然犹豫过,他的家境普通,破户奔走五千里,来到京城,而且他心里的那个旧人也嫁给了他人。
    李燧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他只要肯妥协一点,以四川镇雄府举人的身份,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悲剧呢?
    朱祁钰不同意李燧去陕西行都司,是因为他不认同这种人就该磨练磨练的规则。
    李燧受的苦太多了,再磨把人磨废了。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让吏部左侍郎王翱督办此事。”
    “王翱吗?”兴安赶忙说道:“臣遵旨。”
    王翱,大明的吏部左侍郎,因为得罪了杨士奇,在地方兜兜转转二十五年,扈从南下平叛。
    这代表了皇帝的极度重视。
    戥头案,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倭国的这个足利义政有点怪,是那种居于幕后之人吗?”朱祁钰看着唐兴送来的银山图和他的描述。
    在他的视角里,这个足利义政似乎是幕后黑手一样的人物。
    兴安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不是,他就是怕事吧,唐指挥和袁指挥不是蠢笨之人,他们说足利义政不足为虑,那估计就是不怎么样。”
    “今参局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喝那个退妊药了。”
    袁彬说好听点那叫赤子之心,说难听点是认死理,一根筋儿。
    这样的人,虽然心思简单了点,可认人却是一认一个准。
    朱祁钰也倾向于兴安的判断,放下了唐兴的奏疏说道:“眼下倭国多灾多难,国内民乱频繁,足利义政这个样子,怎么能管理好倭国呢?”
    国主享受了无限的权力,万民供养,那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或许唐兴、袁彬会看走了眼,可是今参局这个妖妇跟了足利义政那么久,若非失望透顶,又怎么会喝下那碗药汤呢?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传朕的旨意,让唐兴、袁彬和陈福寅在危险之时,放下一切,必须立刻撤退,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一切事物,便宜行事。”
    他作为皇帝,要先给他们开口子,让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必顾虑那么多。
    反正是在倭国的地头上。
    正如兴安所言,大明的船越多,他们仨就越安全,大明的海商就越安全。
    大明是他们坚强的后盾。
    “李燧这个人不错,肯吃苦。”朱祁钰站起身来,满是笑意的说道。
    李燧到了南衙之后,立刻接受了非常棘手的龙江造船厂的复工,进退有据,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多次亲自深入乡里,走到了百姓之中,劝谕百姓。
    “有点奇怪啊。”朱祁钰拿着奏疏,有点古怪的说道:“为何琉球到松江市舶司的消息会这么快?”
    贵州到京师的奏疏要九十多天,南衙到京师只要十五天,但是琉球来的奏疏,太快了,快到了让朱祁钰都有点犯迷糊。
    大明的船跑的这么快吗?
    即便是船跑得快,可这驿站戳子,却是一日数百里,从琉球来的信,居然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从松江府送到了京师,和贵州的奏疏一道入了京。
    “这个啊,嘿嘿,得问于少保了。”兴安居然卖起了关子,显然兴安了解其中详情,但是他没说,而是让陛下自己去问。
    “嘿!好你个兴安。”朱祁钰正打算去转悠下,向着讲武堂的主楼而去。
    一阵阵的西北风,带着漠北的黄沙还有石景厂火烧火燎的味道,吹进了京师。
    已经八月份了,过了立秋,天气开始转凉,秋风之下,大黄色的橡树叶不舍的离开了枝头,打着旋落在了路面之上。
    朱祁钰来到了讲武堂的偏院落,这里原来是大隆兴寺,后来改建为了武庙,另外半个院子,改为了聚英堂,是大明的武勋们坐班的地方。
    于谦、石亨、陈懋、张懋、朱勇等人,都在聚英堂之内。
    陈懋年岁大了,和于谦一样担任讲武堂的祭酒,虽然从南衙平叛归来之后,陈懋已经实质性的退休,可是他身体还很硬朗,每日都会到聚英堂坐班。
    陈懋代替了杨洪,成为了讲武堂内定海神针。
    朱祁钰没让兴安唱到,而是径直的走了进去,石亨在讲武堂内上课,朱勇在德胜门外的军城练兵。
    “好呀,背着朕下棋是吧!”朱祁钰一走进正厅,就看到了于谦和陈懋在下兵推棋盘。
    很久没有人跟朱祁钰对弈了。
    毕竟「朕必赢」的兴安作弊器在,聚英堂的诸位军将,也没兴趣跟陛下这个臭棋篓子下兵推棋盘。
    “参见陛下。”于谦和陈懋赶忙起身行礼。
    朱祁钰挥了挥手示意免礼,让提督讲武堂内臣李永昌让开,自己站在了裁判的位置上。
    “平倭之战。”朱祁钰看着堪舆图就明白,他们下的旗是攻打倭国本岛的兵推棋盘。
    这副堪舆图已经精准了许多,在大明过去的堪舆图中,朝鲜和倭国的比例有点太大了。
    这张堪舆图采用的是度数旁通的成果之一经纬制图法。
    朝鲜的轮廓虽然还不精准,但是已经比例已经正确了许多,尤其是到倭国的距离。
    过去以为的万里长波,其实只有不到两千里,只需要半个月就可以赶到。
    这里面十分醒目的是济州岛的位置,占据了济州岛,可以进攻倭国本岛。
    而另外一路则是通过琉球登岛的方案。
    朱祁钰看了半天说道:“有点意思,如果济州岛是大明的就好多了。”
    济州岛是一个十分好的屯兵地点,占领之后,可以控制朝鲜东部和倭国。
    “可以是。”于谦笑着回答道。
    “哦?”朱祁钰摇头说道:“朝鲜现在的国王首阳君,可是非常非常的恭顺,前几天还请旨,想要派自己的儿子到京师的四夷馆就学。”
    “这么恭顺,朕无缘无故的揍他,实在是不合适啊。”
    “胡尚书的压力太大了。”
    朝鲜之前的王世子李弘暐在叛逆期,不肯跪接圣旨,这首阳君李瑈可是极为恭顺,当政的第一要务,就是如何做好大明的狗。
    奉行「事大交邻,大明安则朝鲜安」。
    这不最近一直吵着让他的儿子都到大明的四夷馆学习学习大明文化。
    朱祁钰开始以为是王世子或者弄个弃子来做质子,可是李瑈想的是把所有的儿子都派来,一共四个。
    朱祁钰和胡濙商量了下,就让他把儿子派来了。
    这么恭顺,朱祁钰都不好意思揍他了。
    于谦指着济州岛和对马岛的位置说道:“陛下,大明有倭患,朝鲜更有倭患,往常年月,朝鲜的使臣总是在鸿胪寺哭诉倭患之苦,让大明申斥逆子作乱。”
    “倭寇从对马岛到朝鲜烧烧抢掠,无恶不作,朝鲜自顾不暇,打又打不过,只能哭了。”
    “所以如果我们要求在济州岛建立军港,朝鲜应该是十分乐意的。”
    朱祁钰不怕风力,胡濙洗不了的地,皇帝就不干了吗?
    必须要做。
    钳制倭国和朝鲜的战略要地,没有大明的驻军,朱祁钰如何能够放心呢?
    朱祁钰是个大明独夫,他首先是大明皇帝,一切以大明的利益优先。
    于谦当然知道陛下肯定对济州岛有觊觎之心,他在朝中最大的职责,就是劝陛下仁恕。
    这是一份仁恕的政策,大明保朝鲜不受倭寇的袭扰,而大明在济州岛驻军,这是大仁。
    大明的船越近,他们的生活就越安定。
    大明的海疆安全,赢一次,他们的生活安定也赢一次,这是个双赢的结果。
    “让胡尚书和李瑈沟通一下,看看朝鲜的意思。”朱祁钰点了点济州岛位置。
    大明平倭之心,路人皆知,在大明平倭是不需要理由的,大明饱受倭寇的困扰,万民同欲。
    “朕这次来是问问于少保,为何倭国的消息会传的这么快,这才不到五日,就送到了京师?”朱祁钰坐到了主位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年头,这消息快的不正常。
    于谦老神在在的说道:“陛下没发现,靖安诸府的消息也比别的地方更快些吗?”
    “哦?”朱祁钰忽然想起了罗马公主埃莱娜到了嘉峪关,京师就收到了消息。
    “其实没什么秘密,信鸽罢了。”于谦笑着说道。
    “臣在靖安诸府穷极无聊,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加快传递消息。”
    “消息传得越快,京师的应对速度越快,则大明江山越加安泰稳固。”
    信鸽。
    朱祁钰忽然想起自己玩《战地》的时候,英国的坦克上都会有个信鸽。
    据说是二战之后,留下的传统,在无线电无法通讯的时候,进行通讯。
    朱祁钰还专门去了解过,慈父就非常喜欢用这种飞行的通讯兵。
    先后出台过《军用信鸽通信条例》、《通信部队关于军用信鸽养鸽部队作战训练指南》,整个卫国战争中,苏联的信鸽共传递了十五万份情报。
    二战中,各国部队之中,拥有大量的信鸽,这些背着情报的信鸽,穿过了枪林弹雨,立下了赫赫战功。
    会飞的通讯兵,名副其实。
    于谦笑着说道:“《开元天宝遗事》中,张九龄就善用飞奴,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
    “有《唐国史》曰:舶发之后,海路必养白鸽为信,舶没,则鸽虽数千里,亦能归也。”
    “《淳熙三山志》曰:舶鸽,似鸠而差小。”
    “养鸽子传消息,也算是咱们中国的传统了,臣在五原府建了一个鸽舍,专门用来养鸽。”
    “后来这养鸽子越养规模越大,前年,把北京到松江府的官道驿路的鸽笼建起来了,这养了两年终于能用了。”
    于谦是少保,建几个鸽舍而已。
    这是大规模的养殖信鸽,并且将信鸽用在通讯之上。
    朱祁钰感慨万千,以前大明是穷,知道这是好东西,可是养不起。
    现在大明阔绰了,仅仅是官道驿路,已经无法满足大明朝堂对地方的掌控了,信鸽自然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多养点。”朱祁钰十分确信的说道:“钱不够用,问内帑要。”
    驿路的畅通,是大明政令通达的保证。
    于谦赶忙说道:“现在是两个驿站的鸽舍,距离不足百里中继,早上放飞,晚上放归,速度极快,钱其实不花多少,比驿马便宜太多了。”
    “本就是试试,等到真的能用了,再禀报陛下。”
    信鸽能不能用?好用不好用?那得试试才知道,胡乱奏禀,那岂不是蒙蔽陛下,谗言媚上?
    他已经试了两年了,确是能用,也好用,这次的松江府传递银山图,就是典型的一次实验,很快,还能更快。
    于谦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最先做的应该是往贵州的驿路上,添加鸽舍。”
    襄王打算在贵州搞点大新闻,陛下也支持襄王,襄王要修贵州的路,官道驿路可能会有阻塞,那么信鸽,飞跃十万大山,就是另外一个选择。
    通信畅通,可以有效的减少战略误判,加速消息的流通,是大明的当务之急。
    “善哉。”朱祁钰点头认可了于谦的建议,点头说道:“于少保果然是国家柱石。”
    “臣就是养鸽子罢了。”于谦谦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