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斯黛拉把买来的新书给唐纳德看。
    “嗯……题出得都很有水平。就好像书上只告诉你比三大的个位数有几个，考题却问你无穷大有几种，要怎么比较大小一样。”
    “老师……”斯黛拉拿着答桉递过去，被唐纳德挡下了。
    “先别给我，我来做一遍。”
    于是斯黛拉在旁边看教材书，静静等待唐纳德做完。
    两小时后，唐纳德停笔，斯黛拉抬头望去，只见他的草稿纸上演算了一大堆步骤，足足有四张纸之多。唐纳德向斯黛拉伸出一只手，斯黛拉会意，将答桉递了过去。
    不一会，结果就出来了，84分。
    斯黛拉想到上次那个老师也得了80分，不禁觉得那老师还是挺厉害的。
    “老师，能帮我讲讲吗？”
    唐纳德摇头：“以你现在的功底还做不了这张卷子，我先用一周的时间给你把考题涵盖的知识点过一遍，然后你再试试。”
    于是，斯黛拉又在唐纳德这里补习了一周。她觉得一些基本的概念和实践运用都能记个差不多了，但是涉及运算的，总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唐纳德说她还不行，她坚持要先做一遍看看。结果，只有12分。
    不过至少她对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那些她做对的题确实都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唐纳德给她讲了那些她做错的题，她又变得充满信心，说要再试一次。
    就这样反复地做，反复地错，又一周过去，最后竟然也能达到60了。
    斯黛拉欣喜若狂，她的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第二次考试也拉开序幕，在会议室做题时，斯黛拉想着要不要再去城里看看。
    “不用了，我能看。”唐纳德说着，将影像水晶立在桌面上。
    如今，城里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专门针对这块知识领域的教培机构，而这次公主也还是亲临了，这次的考生数量也跟上次不相上下。
    公主在台上，通过扩音装置将声音嘹亮地传了出来：“我给这次参加考试的你们准备了一个惊喜。这次考试能上60分的，也能获得一万魔币的奖赏，而且如果你还参加下次考试，那么你的下次考试成绩直接加十分。我不在报名的时候说，我只奖励勇敢的人，你们是幸运的！”
    台下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如浪潮翻涌。
    考试结束后，从人们的对话中得知，这次的题目完全不同，但是知识点都是类似的。很多人的脸上充满信心和喜悦，看来他们对一万魔币还是胜券在握。
    斯黛拉看得也不禁喜形于色，这不就是，她上她也行吗。
    接下来，她更加刻苦，每天查漏补缺，唐纳德为了提升她，还做了点研究，自己出了更多更难的题。而当斯黛拉连这种难题也能做对个一小半时，唐纳德也不吝啬他的夸奖，斯黛拉则更加用工，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
    直到庇护所有个老妇人找到她。
    那个老妇人说她生病特别难受，她把自己仅有的珠宝首饰都拿出来了，说让斯黛拉帮忙去城里换点药。
    斯黛拉有些为难，因为老妇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些东西，在魔界社会换不了多少钱。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答应了。她问了老妇人的症状，然后就驱车赶往城市。
    那些珠宝首饰换的钱自然是不够买药的，她只能去尼迦利斯，尹甸园。
    尼迦利斯比月尾城远得多，这样一来一回就要耗上一整天，甚至两天的时间。
    她把药递给老妇人，老妇人对她说谢谢，然后问她：“我那些，还剩多少啊？”
    斯黛拉愣住了，她无法回答，那些买药根本不够，甚至自己还垫付了大半。
    最后她还是咬着牙说了实话：“都用掉了。”
    “怎么……这样？”
    “对不起，这里就是这样的。”
    老妇人的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她木然地转身进屋，斯黛拉看着她，满是心疼。
    刚要去会议室，眼前又一个壮实的男人拦住她：“也帮我买点东西吧，我帮你下地干活。”
    斯黛拉半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要买什么？”
    ……
    当人们看到斯黛拉为前面几人带来的便利后，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仅剩的金银财宝拿出来，要她去换有用的东西，或者是帮她干农活跟她换东西。每次金银财宝只能换那么一点的时候，他们都很生气，她向他们解释，但他们不听，要她多换点回来。
    她没有再过多辩解，默默前往尹甸园。
    现在的教科书她自己能看懂了，就一边骑车一边在路上看，有时候差点撞到别人摔下车，被人痛骂一顿。
    她也不是讨厌去做那种工作，只是她在学习和工作之间挣扎，时间的仓促感时时刻刻都在压迫着她，让她在疲惫中一点一点耗去自己的青春。
    第二次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这次月尾城通过考试的人多了一些，但也还是个位数。失落的人没那么多了，因为能领到一万魔币的也还是有一些的。
    斯黛拉报名了第三次考试，顺便买了这次的考题和答桉。
    庇护所的人们开始对生活水平的要求得寸进尺，斯黛拉实在受不了，撂下一句“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回来了”他们才罢休。
    但是大几十人的日常必需品需求也是巨大的，她还是要出去。
    以至于新的考题，到最后一天也没来得及完整做一遍。
    唐纳德一路跟她走到庇护所的边界，亲自送别。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很长的时间，斯黛拉没有直接去考场，而是在月尾城一个公园的长凳上拿出了那套考题。
    她艰难地把最后一题做出来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着这些题目，突然惊醒了过来，她看到了这些文字和公式背后的本质。
    残忍的真相让她头晕目眩，全身颤抖，冷汗直冒。昔日那种抓住了人生希望的感觉、对知识的渴求与解题的成就感，全部消失得荡然无存。
    这不是一门学科。
    这是一场血淋淋的战争。
    她目光呆滞地走向考场，向门口的官员出示自己的通行证。
    她站在操场上，被人海淹没，公主穿着一身军装，在台上面讲话。
    “我给这次参加考试的你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台下一阵唏嘘，看来有很多参加了第一次第二次考试的人，这次也来了。对于公主司空见惯的套路，他们见怪不怪。
    “考虑到题目确实太难了点，因此这次考试特别设置了附加题。你们不用担心，这些题目和书上的知识毫无关系，都是开放问答题。我认为，理论与技术都可以通过后天习得，但信念与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
    “听好了，这些题是我给你们的馈赠，也是考验。回答得好，附加分加入总分，能让你们更轻松地通过考试；但如果让我察觉到你的动摇，你的恐惧……那以后的考试，你将永远也不能参加！”
    人们的议论声明显小了许多，甚至越发趋于安静。
    斯黛拉感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后面不知道公主说了什么，不知道考前动员是怎么结束的，她循着通行证上写的房间，顺着人流来到教室，取下一切可以存储信息的引器，来到座位上。
    试卷发下来了。
    斯黛拉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她连笔尖都稳不住。
    纸上的文字在移位，重影，她感到头晕目眩。
    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就算去了能做什么？公主实力强悍，她有什么力量阻止？
    不去，坐以待毙吗？
    但她想证明自己。看看自己在真实的考场环境下的真实水平。
    反正就算通过了，也可以选择不去。
    她慢慢地深呼吸几口，然后开始做题。
    她努力想着在庇护所那小会议室的时光，唐纳德就坐在她边上。
    重影逐渐平稳下来，她的眼前慢慢变成了只有文字和公式的世界。
    进入状态后，不知不觉就把题目做完了。她感到这次的题量好像少一些，难度差不多，有几道题的局部她还是解不出来，但她也不去钻这个牛角尖了。
    最后的也是新增的开放问答题，足足占了一整张纸。
    一共四道问答题，每一道的中间都给了充足的空白。开头这样写着：
    【本次开放题没有固定得分，请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作答！】
    然而当她看到第一题时，恐惧感和晕眩感又将她吞没。
    无论如何做自我欺骗都没有用，她再也无法找回单纯做题的那种感觉，她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尤其是从书中知晓了武器的威力之后，那种绝望感就攥得越紧。
    【面对神的继承者，你是否有必胜的决心？】
    【如果敌人入侵我们的家园，你是否会血战到底？】
    【如果平民有难，你会救他们吗？】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会背叛自己的族人吗？】
    文字又开始变幻，重叠，她彷佛在这些大片的空白中看到了末日。
    在满目的疮痍中，她颤抖着，大口喘着气，像着了魔一般飞快写下自己的答桉。
    【没有。】
    【不会。】
    【不会。】
    【会。】
    然后勐地翻到前一页，将自己已经作答的部分全部划掉。
    监考官发现了她的异常，走到她的桌前来看。
    考试结束的铃声在这时响起，监考官没说什么，只是把她的试卷收上来。
    出了教室，她看了一眼存放东西的地方，并没有拿走自己的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考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庇护所，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