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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墨(三十七)

      第九章:擎天岗的白海芋
    莫,陌。
    再如何抗拒,我们都将陌路。
    那么,轮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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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陈柏任的怀里,将关于菲亚的一切坦白说出……我哭到睡着,醒来时,凌晨三点鐘,我的男人还醒着,在我身边,陪着我,保护着我。
    我们对望着,沉默。
    「听清楚了,你们没做错任何事,我没有怪你,一点也没有。」
    「嗯……所以,你认为他是那种人吗?」
    「不是。」
    他的肯定,坚决的让我觉得,我是存在的。
    陈柏任继续说着:「能这么喜欢你的人,我也不信会是那种人,那种人不会懂得欣赏你,更别说,能让你为他如此牵肠掛肚。」
    「你不生气?」
    「一点也没有,反而,支持你去找寻答案。」
    「好,我会。」
    「康沂瑄,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菲亚带给你的所有,相信你了然于心,千万不要摧毁你建立起来的自信,不论你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我上前抱着他说:「谢谢你的体谅。放心吧,我知道他不是就不是,答案也绝对不会是好与不好的选择。如同他的人生,哪能二分法?我想我渐渐懂他带给我的影响了,人生没有绝对的,但是,有我们可以执着的。这就是属于菲亚的,择善固执。我只是不许他丢下这么多问号给我,不管事实是什么,我不允许就是不允许!我会带着星星去找他,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二十九个心愿!」
    我将一切的思绪回归原点,试图从过程中找到菲亚的矛盾之处。能问的人,我都问了,依旧没有他的消息。我没有雅萍的联络方式,但我有菲亚前女友的fb,我杀了过去,温和的留言询问。因为听菲亚说过,这个射手女孩很爱咬人,大概兇残等级比我高上一层,姊只好低调一点。
    可惜,她也失去菲亚的消息。
    就这样,他整整消失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我虽然不断找寻着他,不断回忆我们的过程,但我没忘了生活的进行。这是我答应菲亚以及陈柏任的承诺,我利用时间与小雪研究舞台剧本,慢慢有了进展。
    同时,我也关心简大姊的改革,毕竟是我端出来的菜色,我得负责。于是,生活挤的满满满,我却没有感到疲惫,唯一会令我放空的,依旧是每一次找不到菲亚时的失落感。
    幸好,陈柏任陪着我,愿意听我分享生活的趣味,包括寻找菲亚的过程。他不给我意见,只当个倾听者。有天夜里,我竟然痴痴地对他说:「我跟菲亚说过,我们巨蟹是很好的告解对象;他却笑我说,他们双子更是,而且还有双倍功效!突然发现,你好像在听我告解一样,听我说了那么多关于别的男人的事情,你总是微笑,总是默默。陈柏任,谢谢你的温柔,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失去菲亚的第三十三天,有个意外的访客,追风师父。我们约在同样的咖啡店,我有点心慌,因为他说,他有关于菲亚的事情,要告诉我。
    我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斜斜细雨,行人稀疏,我的心更是薄弱。
    师父来了,特别的是,他还牵了个小妹妹。我立刻会意过来,对着小女生说:「你是綺綺吗?」
    很可爱的高中女生,笑的一脸灿花,对着我猛点头地说:「嗯,我是綺綺,墨陌姊好漂亮唷。」
    姊害羞了一下,追风点完了餐点,回到座位上,开口便说:「因为綺綺,我才知道原来发生这么糟糕的事情。看来,不得不让你知道,当时菲亚来找我的原因。」
    我想起那次的会面,师父有说过,但菲亚始终没提起。
    我赶紧问着:「什么原因?」
    「他来跟我询问,三元及第的身份。」
    「什么?」
    「綺綺跟你说过我跟小霓的事情了,对吧?」
    「嗯哼。」
    师父接着又说:「还记得克雷斯吗?」
    「大师兄。」
    「其实,我当天就知道,他是小霓的分身。因为,能掌控我情绪的人不多,她是我交往五年的女友,自然是人选之一。我一开始怀疑,接着直接问她,出乎意料的,她没有闪躲,大方承认。」
    我安静听着,没有打断。因为姊不同了,我只有一个目的,找到菲亚。
    师父接着说起小霓完全为了倚靠,才编了谎言,想以此类似的感情路,走近倚靠的世界。但又怕追风在游戏里戳破,才设计了一场让他心灰意冷离开游戏的师徒对打。可是这些,我并不关心,等到师父说了一个段落,我才问着:「菲亚为何跟你询问三元及第的身份?」
    「因为你?」
    「我?」我完全状况外。
    「三元曾经跟你说过菲亚也会说的玩笑话,对吧?」
    「嗯哼……跳过这个情节吧。」
    「菲亚当时就说,这不是巧合。假如你会跟别人说起菲亚的事,他的推测就是小霓。于是他仔细观察三元跟小霓打字的特色,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点,这是菲亚的特异功能,我相信你懂。」
    「嗯,他确实很会洞烛人心。」
    「至于为何会联想到我,也算一个巧合,我曾经跟他说过,倚靠跟我的个性很像。这个菲亚就大胆的做了一个假设,因为你跟小霓还有倚靠,很早就在一起组队,所以你是被小霓吃醋的对象。倚靠跟我的相似,以及我仓促不合理的离开游戏,让他认为我跟小霓之间,可能有所关联。我佩服他的想像力,所以有跟他承认我跟小霓过去的关係,因此他来找我,除了确认三元的身份是否是小霓的另一个身分,另外就是问我,小霓是不是会伤害你?」
    我怔了一下,仔细推敲菲亚的思维。但听师父继续说着:「我跟菲亚说,她是好女生,只是为情所困。请他放心,小霓不会伤害人。所以……」
    这个时候我才打断师父的话,我接口说:「他知道我灰暗的青春,知道我心里有许多压抑,所以在游戏里建立起来的信任,不能轻易被摧毁。因此,他虽然不知道后来小霓会利用三元的身份来散播假消息,也不会知道这个过程伤害到了我,但他就是认定,小霓是我的好姊妹,不能让这层关係被破坏,于是也要求你,隐瞒这件事情。这就是为何师父当天会问我那样的问题,对吧?」
    师父微微一笑,说:「看起来,你似乎又长大了一些,看懂菲亚了。」
    「不,那为何要承认他是三元……师父有问小霓了?」
    「嗯,但她也不知道菲亚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对不起你,她完全就是配合菲亚演戏,她说,这是她欠菲亚的……」
    「因为菲亚没有向倚靠说出小霓的所作所为……」我叹了一声,摇头说:「知道这些,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复杂的很,我学会了他教我的执善固执,才能放下纠结,找到生活的目的与内心的价值。这么说……」我停顿了下来,看着微笑的师父,慢慢说起,「他在维护我拥有的一切!所以,承认他是三元,以及他的消失,都是一种妥协,为了维护在我内心比小霓还重要的存在!」
    「照道理讲,是如此,没错。」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用消失来维护,甚至不惜让我误会他?思绪进入混乱的状态,我不再多想,回到现实。陪着师父跟綺綺,享受一个午后时光。告别时,綺綺在我左脸亲了一下,却似乎听她细声说着:「真的好嫩。」
    我一阵恍惚,问着綺綺说:「你刚刚说什么?」
    她天真的笑着:「没啊,我没说话。」
    我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但我知道,我刚刚清楚的听见她说「真的很嫩」四个字,我抬头看向天空,雨后出现的彩虹,此刻,隐隐约约。
    姊照旧的,晚上跟陈柏任告解今日的重大进展。听完后,他要我早点休息,不希望我情绪过头而睡不好。我很乖,抱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爱你,我的艾瑞。」
    耳边的情话,有时是致命的毒素,我想,陈柏任体会到了。
    隔日一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闹鐘,不同的是,我早就醒来,带着女王,对着刚睡醒的男人说:「给你两条路选择,交出菲亚,不然我就带着女王离家出走!」
    「哪有人带着情敌离家出走的?」
    「陈先生,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哈,我也佩服他了,他猜的没错。知道部分实情后,你会联想到我。」
    一听我的男人这么说着,我强装的表情立刻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认识菲亚?」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我还得上班,但答应他的事情,我不能食言。来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陈柏任接着起身走往电脑房,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我手上。他说着:「虽然我没有吃醋,我也相信你,但……先别看,等我出门上班了,你在一个人好好看信吧。我不知道内容,也不想你告诉我,但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因为,我相信你昨天睡前的情话。」
    「傻瓜,」我上前一步,用力抱着他,「虽然我什么都还不清楚,但我没有生气,我还是一样,只想找到他,然后揍他两拳,如此简单。」
    「好,那记得找到他的时候,帮我多揍一拳,因为他害我,昨晚根本无法安心睡着。」
    我亲了他一下,跟往常一样,送他出门坐车。接着我一个人回到家中,在女王身边,我拿着信,迟迟没有打开。
    信封上写着─「墨墨亲啟」四个字。是钢笔字,姿态动人。
    我笑了一下:「连我喜欢钢笔字,你也知道了。」
    拆开信封,我一样的小心翼翼,取出信纸一看,认真的读完后,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传了一封简讯给陈柏任:「我明天才回来,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去吧,一切小心。」
    读完陈柏任的简讯,我整理出一个小行囊,心里暗骂着:「臭阿菲,别以为我不敢,你等着,我来找你了!」
    搭上火车,入夜前,我已经在台北了。挑了间商务饭店,洗好澡,我坐在床上,放空想着:「上一次这么任性而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叹了一声,或许自从那场命运的车祸之后,我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傻劲,说走就走。
    不过,考验还在后面。
    我花了一个小时看地图,想要克服心魔,却怎么也跨越不了。想起信上写的:「你都敢离家三百公里,看个地图根本不会是问题,问题在于,你想去体验陌生的环境吗?试着回想一下,我的出现是否颠覆你许多规则,为何你始终自在的接受?不是我给你什么,是你自己愿意相信心里的感觉。」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叫:「臭阿菲,你明天肯定完蛋了!」
    关上灯,其他的考验,我已准备好。
    隔日一早,我在阳明山脚下。骑着菲亚帮我租好的摩托车,我很庆幸,跨越了半个台北,我从火车站平安抵达阳明山,没有迷路。看着弯曲的上坡山路,我吐了口气,油门一转,继续我的行程。
    目的地在擎天岗,可恶的臭阿菲,选择替他送终的地方与我见面,还规定一堆有的没的,我就不信难的倒我!
    第一次独自骑车在阳明山上,微凉的天气,幸好没有雨露。我骑了好久,却才过了小油坑,闻着令我作噁的气味,想扁他的理由又多加了一条!打起精神,继续前行,一路过了冷水坑,擎天岗已在前方不远处。
    骑上最后的上坡弯道,我很怕租来的机车不够力,但我铁了心,就算机车丢在一旁,我也会徒步走上去。很顺利的,我抵达了擎天岗的入口,停好机车,我环视一圈,整个停车场只有一台汽车。
    我快步而去,怒喊着:「臭阿菲,给我出来!」
    没几步就来到他的车子旁边,我喘着气,却听身后一个脚步声音,我惊吓的回头。眼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墨墨真的绑马尾了,很可爱,超适合你的。不过,陈柏任这么放心让你来,难道真的分手了?」
    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憔悴了一些,还是一样的恶趣味。
    「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恶!臭阿菲……」
    用力的喊着,身体一阵颤抖,才发现他已走到我面前,伸出双臂,轻轻将我拥入怀里。我控制不了情绪,伸手搥着他的胸口,不断地说着:「你很可恶,真的很可恶……」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动作,只剩下泪水的声音。
    「辛苦你了,不过,我的白海芋呢?」
    我低头靠着他的胸口,哽咽说着:「你要我不顾一切,立刻前来台北,一个人投宿,一个人骑车,一个人研究阳明山的路线,一个人在清晨五点出发,七点前要出现在擎天岗门口。你不怕我迷路就算了,我摔了几跤也不打紧,我害怕到全身发抖也没关係,你要我绑着马尾,还要我拿着一朵盛开的白海芋,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海芋!」
    「所以……」
    我伸手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上,他还来不及反应,我便紧紧抱着他说:「所以我穿着白色洋装,绑着你爱的马尾,在你手上的星星,就是你送我的愿望。我希望这一刻,我就是你的白海芋。」
    这就是菲亚给我的考验,我完成了吗?
    「这一刻,忘了我是康沂瑄,好吗?我的菲亚。」
    「好,听你的,我的……我的墨墨。」
    无人的擎天岗,凉风吹着微弱的阳光,我在唯一温暖的地方,宣洩着我三十四天以来的泪水。我们没有说话,静静地走着时间,如同在伊尔村的时光,寧静却致远。
    逐渐平復的情绪,使我慢慢离开他的怀抱,他没有拉住我,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尊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定得离开吗?」我问着。
    「这是你想知道的问题?」
    「我明白有许多疑问存在,也很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是你知道吗,假如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你离开,我寧愿什么也不懂,当个无知的人,或许会更快乐一些。」
    「好,我的离开只有一个原因,我无法不爱你,所以,我只能走。」
    「你骗人,你说过不说谎的,我知道不是这样!你说过会等待奇蹟出现的那一天,你做了这么多维护我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存在已久的现况,变成你必须离开的理由。你说的墨菲定律,在伊尔村的墨菲定律,我没有忘……所有的不合理,都是你爱我的理由。所以你在骗我,这不会是你离开的原因,这只会是你更爱我的理由。不管有多残酷,当我接受你的条件,来到你面前,你就该知道,我有多么坚决!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一定得离开吗?」
    菲亚退了一步,我从他的眼神看到他的挣扎,我突然害怕起来,拉住他的手,颤声说着:「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突然,他给我一个微笑,拉着我的手,进到车子里。他从置物箱拿出一本书,放到我手上,同时说着:「这是我答应你的,为你完成一部小说,以你为名,用你的角度写成的故事─墨墨。」
    我惊讶地看着墨墨,心中莫名的感动。菲亚却又说了一个奇怪的条件:「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让你知道。但是,现在你还不适合。小说送给你,我只有一个条件,等你觉得你完全准备好了,你再打开来看,里面绝对会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还是问着:「所以,你还是要走?」
    「好,我答应你,在你准备好看墨墨之前,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等待你读完的那一天。」
    「我……我怎么知道我准备好了?」
    「这是你的人生,这是我们的故事,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轻忽。因为,你永远都是那位很认真,很认真的康墨墨。」
    菲亚从我手中拿走小说,撕掉其中的一页,又交给我说:「这是我写给你的诗,叫做墨墨,也是小说的最后一页。」
    我看着他写的诗,却没有任何心思,只能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所以,你还是要离开?」
    菲亚没有回答,发动车子,对着我说:「我送你回家吧,有个人还在等你呢。」
    我终于拉回心思,仔细看着他写给我的诗句,在时速五十公里的阳明山,我听见菲亚最后的声音,他这么念着,念着他为我写的诗─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