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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早餐事件(4)

      范铭尹惊醒。
    从下午五点开始睡,晚餐都跳过没有吃,现在嘴巴异常乾渴。
    梦的馀韵还缠绕在身。
    手拼命要抓住床柜上的手机却始终勾不着。都几岁的人了,还为了这片魑魅魍魎流窜的黑暗惊慌失措,范铭尹自己都觉得好笑。
    头真他妈的痛得要命。
    范铭尹解开缠在身上的棉被,打开房间电灯,从抽屉拿了包菸走出房门。他以为这时间应该是没有人,更准确地说,这一个礼拜他不曾看过谁待在客厅。
    『为何大家都把衝突当作是一件这么糟糕的事?不就有许多美丽的事物是从衝突中诞生的吗?』
    电视萤幕拨出一对陌生男女,而他们正体验着生命中最美一天的邂逅。
    「jesse设下陷阱,celine收起了她的背包和这名陌生男子共游维也纳。」范铭尹说。
    「在那短短的一日,却比世上任何人更瞭解对方,不觉得很浪漫?」李姐说。
    「也许吧。」
    范铭尹坐到李姐旁边,和她一起看着这部以前曾和不同人看过的电影。
    『不是,我当然想再见到你。我是说,妈的,如果现在要我选择和你结婚或再也见不到你,我一定会娶你。我是说,也许这只是甜言蜜语,但很多夫妻连甜言蜜语都没有就结婚了。所以我想我们不会比别人差,你想和我做爱吗?』
    『唔,其实我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跟你上床了。可在我们聊了那么多之后,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我干嘛要把每件事都弄得那么复杂啊?』
    『我不知道。』
    范铭尹在心里默念。
    我不知道。
    「你有看过续集吗?」李姐突然问道。
    「没有。」
    「有没有兴趣看,不用露出犹豫的表情。一起看的人不对吧。我猜猜看,你害怕感受到现实的心痛。」
    范铭尹不作声,只是把菸点燃。李姐也伸手抽了一根。
    「李姐今天怎么会来?」范铭尹问。
    「来看看你们相处的情况,果然是一团糟。」李姐说。
    「从哪里看出来?」范铭尹继续问。
    「花圃的状况还有今天早上,我要不是眼盲了,还需要等到你们日记才会知道。」
    「早上?」
    「苏云縓有帮你们两个做早餐,你们都不晓得吧。」
    早上五点范铭尹就出发去拍摄现场了,回来时累到什么都没吃就睡死在床上。这礼拜都没有好好和其他两个人聊天。
    「林宇溪也没吃吗?」
    「单论我看到的部份,中午苏云縓把那两份早餐吃光了。不过你们相处得好不好,那是你们得自行解决的事,我不干预。」
    范铭尹默默抽菸不答话。
    楼上突然传出重物落到地板的声音,范铭尹才刚想着怎么了,披头散发的苏云縓快步跑下,她穿着连身睡衣,神态糟糕至极,胸前抱着一个大笼子。
    笼里是奄奄一息的老鼠,全身抽搐,那副恐怖模样似乎感染到牠的主人。苏云縓不停地打颤,怀中的笼子随时都会摔落,她却依然死命地抓着。
    「苏云縓,」范铭尹刚开口,她的身体就震了一下,「去换衣服。」
    她咬着下唇不肯放开笼子,范铭尹将手掌覆在她冷冰冰的指头上。
    「我会照顾牠,要尽快去医院吧,快换衣服。」
    手放开了,苏云縓火速跑回楼上。范铭尹拿着两顶安全帽,结果李姐右手甩着车钥匙站在门口。
    「开车载你们过去。」
    「麻烦了。」
    没有音乐的汽车安静得像是散场的冷清电影院。每个人怀着不同思绪,一时半刻尚不想从这种状态抽离。害怕思绪一旦中断就得面对现实。
    动物医院传来阵阵狗吠,医生往胖胖身上注射一剂针药。抽搐慢慢停止,剩下微弱的喘息。
    「只能等牠撑过这段时间,不一定能救活,我们只有试试看。」
    「我明白了。」范铭尹转头对苏云縓说:「明天早上再来吧?」
    小册子翻开。
    『我想留在这』
    「李姐你呢?」
    「无所谓,我留在这边陪她,你要回去的话麻烦自己搭计程车。」
    范铭尹摇了摇头,坐到旁边,随手翻阅杂志,假装自己有事可做。
    飢饿感像无底洞,范铭尹处在巨大空洞上方漂浮,慢慢地,像是长出不完全的翅膀般飘落,有种背部碰触到洞底就会死亡的预感。
    手机传来震动。
    林宇溪传来的简讯。
    『你们在哪?』
    「我出去一下。」他对另外两个人说。
    没有得到回应,两个女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范铭尹来到外头回拨给林宇溪。
    「铭尹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不是你传简讯过来的吗?」
    「我就是在问你们怎么了,电视也没关,电灯也没关,人却都跑不见了。」
    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范铭尹把事情告诉林宇溪。他只简短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掰。」就掛断电话。
    妈的,还是一样没礼貌的小屁孩。
    二十分分鐘后他就见到这名小屁孩。林雨溪穿着西餐厅的制服,酱汁气味依旧难闻,而且他披着薄风衣,外面又套了件厚外套。该怎么说,范铭尹觉得这穿搭真是十分古怪。
    「她们都在里面?」
    「是啊,你明天不用上班?」
    林宇溪像是感到很厌烦似的说:「就算请假我也得留在这边,大不了被臭骂一顿,再大不了就辞职不干。」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因为工作是为了生活啊,而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能够顾此失彼吧。」林宇溪说完就走进去。
    「还给我用四字成语,这小子。」范铭尹严峻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扬。
    他买了四罐热咖啡带回去,给那些只能在椅子上沉默等待的人。手和肚子稍微暖活起来。处境真是悲惨,那么就惨澹到谷底吧,范铭尹必须要去相信,事情总有一天会转好起来。
    「抱歉,牠没能撑过去。」
    苏云縓落下斗大泪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着,拭去泪水拿出钱包,付了打针的钱,付了看诊费,付了火化的钱。一点点装在盒子里的小灰烬,和人类的遗骨不同,不会有太大碎片。
    付不完的是心里头的债。
    「回去吧。」范铭尹说。
    恍惚之夜,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累垮了,李姐也难得到三楼房间睡觉。
    苏云縓一回到房间就在日记写下对不起,她也不清楚要跟谁道歉,只是想这么做,不知不觉趴在皱掉的日记上。
    「我回来了。」
    平时都会有人答话,不像今天静悄悄,她感觉不出屋子有人的气息,于是又提高了音量。
    「我回来了喔。」
    书包落到地上。
    她衝到客厅摇着不醒人事的妇人,她大吼、拼命哀求,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救救她啊,拜託救救她,苏云縓只能不断按压胸口,等待救护车,等着急诊室的灯熄灭,等到她的眼泪自然乾涸。
    一直在等待。
    没有回应,在冰冷的塑胶椅旁,不论是有人或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苏云縓依然持续等待。
    母亲病逝时,一併夺走了声带。她的身体出现缺陷,位处的地方也不相同了,逐渐衰退的声音最终形成了空白地带。
    『唔……』
    她维持趴着的姿势睡着了。
    下场是苏云縓的手和脚都脱离了身体掌控,她花了整整五分鐘对抗电击般的痛楚,才将臀部挪开椅面,又花了三分鐘勉强站起来,简直像初生小鹿。
    走下一楼,如她所想,空荡荡的客厅没有灯光,这几天早已习惯的模式。她思考下一步,先去帮花圃的花浇水,处理胖胖的骨灰,接着出外找工作……
    不愿再想了,她好讨厌思考。疲倦重压在肩头,苏云縓倒坐沙发。人生的瓶子到了现在,终于像是给老虎钳夹住,装进东西或倒出东西都是天大的错误。
    灯突然打开。
    「早安。」
    「早!」
    范铭尹和林宇溪捧着碗盘走来,炒饭、炒麵、炸鸡块和沙拉,身上的围裙全是斑斑污渍。
    『这是什么?』
    苏云縓惊讶地比出手语。
    「我和宇溪中午做的菜,放到现在可能有些凉了,热好再让你吃。」
    当然范铭尹是不懂手语,只是觉得她可能正在询问。苏云縓慌张地摇头,拉住他们的手要他们一起坐下。她细细瞧着眼前满桌菜,不漂亮、没香味,但是在苏云縓的眼中这就是热腾腾的美食。
    「对,这是做给你的!」林宇溪说。
    好不好吃呢?
    林宇溪紧张得要命,苏云縓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一颗心更是悬到喉头,不会吧,难道因为看起来很丑不想吃,尝一口也行啊。
    苏云縓的表情很困扰。
    完了,真的完蛋,林宇溪心情跌到谷底。
    「喂,忘记拿筷子。」范铭尹说。
    「哇啊啊啊啊是筷子啊!」
    林宇溪衝到厨房一把抓起十几根筷子和汤匙。苏云縓眼花花接过,夹起一块冷掉的炸鸡放入口中,她抬起头,故意皱着蛾眉。
    「不会吧……」林宇溪身体前倾,都快把口水滴在食物上。
    苏云縓藏不住笑意,比了个结实的大拇指。
    「好吃,好吃耶,铭尹哥她觉得好吃耶,太酷了!」
    「白痴,你不要让她吃不下饭,况且那炸鸡块是我醃的。」
    「你可真别说,没经过我的马杀鸡,肉质焉能如此鲜嫩。」
    这一搭一唱又让苏云縓辛苦憋笑,乾巴巴的炒饭和淡味麵条卡在喉咙,一不注意,眼泪啪的一声掉在桌面。纵然如此,她依然大口吃,筷子碰撞碗的声音,咀嚼的声音,汤汁吸吮的声音。
    听着,请用力听着。
    「看她吃我肚子也饿了,我也再吃一碗。」
    「嘿铭尹哥,你中午不是才吃过。」
    「几乎都我在备料,当然要多吃一点才划算。来,你也一起吃,大家一起吃更有滋味。」
    「唔喔喔,收到。」
    苏云縓的眼泪和笑意似乎不管怎样都止不住。
    明明不会手语的这两人,却听到了她的话。
    吃饱喝足,他们捧着骨灰来到花园,打电话取得李姐的同意埋在玫瑰丛下。
    「准备好了吗?」范铭尹问。
    苏云縓点点头,把骨灰撒下去,范铭尹覆上土堆压实。
    「虽然素昧平生,不过你有这个主人想必不会死不瞑目,而是能好好上天堂,那边有取之不尽的葵花子,你就不用老是藏在颊囊中了胖胖。」
    范铭尹闔起眼睛,在心里致哀,结束后,他发现苏云縓正比出手语。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认得出意思。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