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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阳光明媚(下)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饼乾确实做得很成功。造型几乎没有走样、色泽也烤得非常漂亮,烤箱打开的瞬间,那扑鼻而来的花草香更是令人陶醉。
    稍等饼乾凉一些后,我们便将饼乾分装在我和希德带来的密封盒子内。爱丽丝还真的把爱心造型的饼乾特别装成一盒,急得朵莉千方百计不让爱丽丝把爱心造型饼乾拿到手,我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希德被我们弄得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分装完饼乾,已经是六点多的事了。春夏之际的天黑得慢,我们整理好家政教室、离开活动中心时,阳光仍尽着最后气力,将整片天空染成金色。
    互相看了一眼后,我们默契十足地往相同方向前进。
    不是教学大楼,而是学院门口的方向。对我们来说,现在见到里昂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才走出不到几十公尺,我们就被一位匆匆跑过的老师拦了下来:
    「同学们,不好意思,现在有空吗?」
    我们犹豫地相互对望。最后希德往前一小步,极有礼貌地低下头:
    「老师,非常对不起,我们有急事要做。」
    「拜託了,就耽误一小会,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令我们意外的是,这位老师并没有放行。
    「可是……」
    「拜託了、拜託了,我们真的很需要人手!」
    当一位老师连声对学生说「拜託」时,身为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拒绝?我们无奈地跟着这位老师往行政楼走。
    直到一路走上了五楼,我们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行政楼六楼,毕竟我们经常造访的各科老师办公室、学务处与教务处等,都集中在一到四楼。
    第一个让我感到不祥的,是开在走廊一侧、却全部被海报遮掩的窗户。虽然照明充足,但完全看不见室外的走廊还是充满压迫感。
    第二个则是令我们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深色大门上,写着「辅导室」的金色门牌格外显眼。
    「老师,我们……」
    不给希德说完整句话的时间,那位老师迅速将门推开。
    「嗨嗨!请进!」辅导室内传来一个亲切的女声。
    走在最前面的希德迟疑了。不单是他,我们也顿时觉得双腿像是灌了水泥般,完全无法往前迈进。
    「怎么了?」替我们开门的老师疑惑地问。
    希德摇摇头,走进敞开的大门。跟在他之后,我们鱼贯而入。
    我们只是来帮忙的,不用这么紧张──我不停对自己这么说,设法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要是让老师们知道我们对辅导室心生怀疑,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希德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不幸的是,就连他也没看清当时我们的处境。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里昂口中,这充满不祥的处室。话虽是这么说,但辅导室的装潢除了「温馨」以外,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整间房间铺着明亮色调的木质地板,右手边是两张排成l型的米白色布沙发、一张短腿长木桌,沙发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看起来非常柔软、顏色也很柔和的抱枕;正对着大门的则是值班柜檯,两位女老师笑盈盈地坐在旋转办公椅上。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平时坐着工读的学长姊,为来到辅导室的人安排諮商时间。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五间小房间,其中有四间的灯是亮起的,木门半掩,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这些大概就是里昂所说的諮商室吧?
    待我们四人全部进入辅导室后,将我们带来此地的老师便把门关上。
    「突然把你们抓过来帮忙,真的很对不起。」值班柜檯前的其中一位老师站起身、来到我们面前,微笑着开口,「四间諮商室各需要一位人手,具体帮忙的事项,请你们进到諮商室后询问諮商老师,好吗?」
    我们面面相覷。事到如今也无法拒绝了,只能祈祷这不用花太久的时间。这时,其中一间諮商室的门打开,一位諮商师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约三十多岁的女性,穿着休间服装,手上拿着一瓶空水瓶。
    我和爱丽丝同时「啊」了一声。
    我确信我看过这个人,但我什么时候与諮商师接触过呢?我看了看爱丽丝,她同样是一脸困惑。
    对方倒是立刻认出我们来,她露出一抹沉静的笑容:
    「唉呀,蕾亚、爱丽丝,好久不见。」
    希德与朵莉意外地看着我们。
    「对不起,请问您是……?」爱丽丝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询问。
    「也是,我们只见过一面吧。」諮商师走向值班柜檯后方的茶水区,「我是替两位面试的主考官,记得吗?」
    她这么一说,我们才恍然大悟。
    「入学面试的主考官由諮商师担任?」希德不解。
    「怎么说呢……有着各式各样的复杂原因呢。」諮商师将水瓶装满了温开水后,穿过值班柜檯、走到我和爱丽丝面前,「虽然很想请两位都来帮我的忙,但这样隔壁间的老师会讨厌我呢,蕾亚,能麻烦你来帮我吗?」
    我怎么也想不到被点名的是自己,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同时,值班的两位老师、以及带领我们来到辅导室的老师,也分别将爱丽丝他们带往其他三间諮商室。
    我跟在諮商师身后往前走。越是向前、心脏的跳动越是剧烈。
    无数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但正当我想紧紧抓住它们,它们便化身一尾尾滑溜的鱼,自我掌心溜走。
    我彷彿听见了里昂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
    「……劝说……罢手……惨剧……」
    「从开学到现在……只剩……失去了……」
    等等。
    在进入諮商室前一刻,我停下脚步。
    我们似乎都忘了一件事。
    如果里昂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校方会希望学生们知晓一切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么,对于推敲出真相的学生,校方会怎么处理呢?
    「蕾亚?」諮商师已经推开諮商室的门,她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
    「等等。」我颤抖着,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甩开她的手,「等等。」
    然后我看见了諮商师的表情。
    悲伤。以及愧疚。
    我倒抽一口气。
    她轻轻将我拉进諮商室、同时关上厚重的木门。
    捧着饼乾、红着脸,向里昂告白的朵莉──
    「在沙发上坐下吧。」
    坐在野餐垫上,边吃着饼乾、边喝着花草茶,间聊着未来的我们──
    「蕾亚,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午后的阳光明媚,五个骑着脚踏车的人影,擦着河岸飞驰而过──
    「就在刚才,里昂.莱恩哈特,过世了。」
    ──倏然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