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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2

      那天是一个正好碰到冷锋过境的星期三下午,我照例蹺了怪老头教授的代数课,到光华商场报到。
    「什么鬼天气!前两天还在穿短裤,今天一下子掉到十几度!」
    我两手插在裤袋里,一边发抖一边抱怨。两旁店家不时向我投来期盼眼神,不过很抱歉我并不打算光顾他们。我直上二楼向左转,「周伯伯游戏屋」就在前面倒数第二间。我一向都在这间买游戏光碟,因为据我所知整个光华商场只剩下他这间还在卖「台片」,也就是盗版片啦。想当初满街都在卖台片而且一片只要五十元,现在因为抓得凶,一片涨到二、三百,而且还不能马上拿货,要用快递寄到家里。其实只要正版片不要卖那么贵,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买盗版片了,当然写软体的公司也有他们的想法,而且有时候我也觉得其实盗版也是一种满卑鄙的行为,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反正只要有得玩就好了,管他什么版。
    说实在的我觉得我还蛮有电玩天分,每次同一款游戏我一定都是我们那群电玩迷里第一个破关的,而且我都是选难度最高的等级。我从来不看攻略本,因为我觉得打电玩最大的乐趣就是要融入剧情里,彷彿萤幕中那些飞天遁地、出生入死,杀怪兽就如同捏蚂蚁踩蟑螂的英勇无敌战士就是自己的化身。拿着攻略本照章行事算什么?根本就是对不起剧中的角色嘛。我女朋友筱翎常抱怨我爱电玩游戏比爱她还多,因为我常常打游戏打到忘记和她有约,结果是几乎所有的首轮电影都是她买了两张票,等了好几十分鐘,然后一个人去看。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实在是很不对,可是没办法!只要我一拿起摇桿,就好像自己也飞进了萤幕里,不到游戏结束出不来一样。
    我就是爱打电玩游戏,爱到几乎着魔般的疯狂!
    我站在周伯伯店门口,随意瀏览着橱窗里陈列的各式游戏。店里正有几个穿着制服的高中生和周伯伯在间扯,大概也是和我一样蹺课出来的吧,讲的不外是哪一关要怎么过、怎样才能拿到什么武器等等的标准电玩谈话内容。周伯伯一边用他那一贯的台湾国语向他们耐心的解释:「同协(学),我跟你讲,这一关是要先拿到宝剑,然后走到地下迷宫,魔王就在那里。打败魔王之后…」一边不时朝我投来抱歉的眼神,彷彿透露出:「歹势啦,同协,再等一等喔。」的讯息。我朝他点了点头,心想,反正我又不赶时间,又何必挤进去凑热闹?就等他们讲完再进去吧。此时一个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长得瘦瘦小小一脸矬样,身上穿的t恤还印着大大的校名,好像怕人家不知道他读的是哪一间大学的傢伙和我擦身而过走了出去,他手上拿着的游戏光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光碟片是用黑色dvd盒子装的,上面的塑胶套还未拆封,显然是他刚从周伯伯那里买的。盒子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四个鲜红的大字:「札纳路亚」。
    「札纳路亚?」
    我思索了一下,并没听说过有这套游戏啊?我又看了那矬蛋一眼,只见他一脸惊魂不定地频频回首,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往店里望,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值得注目的。
    「奇怪,到底是在看什么啊?」
    我心里正疑惑着,瞥眼间却看到橱窗里还摆着一套和那傢伙手上拿的一模一样的游戏,塑胶封套下的dvd盒彷彿散发出一种黑色的魔力,莫名的好奇立即从我心中窜起。我大步走进店内,几乎连想都没想便指着那套游戏说道:「喂,老闆,我想看一下这片。」
    周伯伯停下话,一边嘀咕着:「奇怪,怎么今天的人客都要这片?」一边从橱窗内拿出那盒游戏放在我面前。我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见上头就只印了「札纳路亚」四个字,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会有游戏取这种名字?而且这上头连个图案也没有,谁知道是要玩什么鬼东西啊。」我道。
    「你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什么?」我奇道:「这不是原版片吗?照理讲应该都会有介绍的呀,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唉,这事说来可玄了…」他话说一半,那几个高中生很没礼貌地凑过来嘰哩咕嚕又问了一堆蠢问题,周伯伯转过去应付他们,这后面的话就没下文了。
    我斜眼瞪了那几个高中小鬼一眼,眼光重又落到那片「札纳路亚」上,心里不知为何竟然隐约有一种非把它据为己有不可的衝动。我伸手拿起盒子,正想要开口问一下价钱,一抬头却吃了一大惊。
    本来站在眼前的周伯伯,还有旁边那几个高中生,竟然通通消失了!而周围的空间,却以飞快的速度向四周无限宽广延伸,瞬间化做了一片鬱鬱苍苍的森林。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趴下!」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狂吼,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四周响起一连串「答答答答…」,听起来很像是电影中那种自动步枪还是机关枪的射击声,全身上下随即传来前所未有的强烈衝击。
    「我…中枪了?」
    这念头刚闪过脑际,我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往后飞出。
    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落响起,我倒在地上侧头望去,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全是一株株不知名的高大树木,无数人影隐藏其间,逬射出一阵又一阵挟着烟硝的火舌。从地面的震动隐约可知又有好几人在身后倒下,我想回头看,可是却挤不出丝毫力气,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感觉生命也正随着体温一点一滴流失。
    一个人快步衝到我身旁想将我拉离火线,子弹好像有长眼睛似的立即飞到,「批哩啪啦」地也不知打了多少发在他身上。他穿的战斗服似乎是有防弹功能,子弹并未能穿进体内,不过由他立即狂喷鲜血的样子看起来,内脏应该是已经破裂,甚至全碎了都有可能。他像一束稻草般「咚」地一声倒下,几乎和我脸贴着脸,被血丝掩没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口鼻中也不断有血浆涌出,中间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大概就是所谓的死亡气息吧。
    我想尖叫,可是怎么也叫不出来,转瞬间周遭却又变了另一番景象。
    我端着好大一把枪,身上背着一大堆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装备,跟在一群穿着和我一样服装,戴着一样头盔的人中间,匍匐在一处怪石林立的滩头。
    「轰!轰!…」
    爆炸声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一大堆土石碎块随即从天落下,「稀哩哗啦」地洒满了我全身。我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感觉一截不知什么东西从我背上滑落,回头一看,竟是半截人手。
    「妈呀!」
    我吓得连连退后,脚上被绊了一下仰天坐倒,只觉得手上摸到一团黏呼呼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串连着内脏的肠子。
    我胃里的东西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爆炸声再度传出,此时旁边伸来一隻强有力的手臂硬生生将我按倒在地,同一时间一块弹片「咻!」地一声从我头上飞过。
    「中队长,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望着及时伸来援手的陌生脸孔,我苦笑着拍了拍他以示感激。
    几架造型奇特的战斗机低空掠过我们头上,远处的崖壁立刻耀射出爆炸的火光,看来那儿应该就是敌人所在了。十几辆既不像卡车又不像战车,又或者可以说是两种车型综合体的奇怪东西「嘎吱嘎吱」地压过散落滩头上的各式障碍物,一面用机关砲之类的武器连续不断射击,一面伸出好像蟹钳般的巨大机械臂清出了一片勉强可以前进的区域。
    一人大声下令:「大家啟动隐形功能,一口气攻上崖顶去!」
    随着他的话,身边所有和我穿着一样服装的人一下子全从眼中消失。我正惊讶得张大口说不出话,忽然之间天色全暗,抬头一望,见一庞然大物缓缓飞临上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飞弹火箭随即像被打翻了窝巢的蜜蜂般群拥而出,眼前的土地全都掀了起来,我被爆震拋在半空中,还等不到落地,便已丧失了所有知觉,模模糊糊间只隐约感到身上覆下一层又一层掺着残肢碎肉的血雨。
    当我有意识时,周遭早已恢復寂静。我微微颤颤地起身,踩在血肉模糊中放眼望去,只见整片滩头就像屠宰场般堆满了断肢残骸,我置身在一片尸海中,纤纤渺小如沧海一粟。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了出来!
    「喂,同协,你怎么了?」
    惨烈的杀戮战场一下子全消失不见,眼前出现的是周伯伯油光满面的脸孔。
    我仍然是站在光华商场不到五坪大小的店面里。
    「怎么回事?」周伯伯笑问:「怎么看到一半就给他发起呆了?」
    那几个高中生也随话对我投来想笑又不敢笑的异样眼光。
    「喔,没什么,最近熬夜看书睡眠不足,精神有点恍惚。」我用手背擦了擦额上汗水,耳边那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时还挥之不去。
    「是熬夜看书,」周伯伯露出相当讨人厌的表情,「还是熬夜跟小马子做爱做的事啊?」
    「你少乱讲。」我勉强定了定神,眼光却始终离不开摆在台上那块四点五乘六吋大小的黑盒子。
    「发呆也能发出一声汗,我看你大概是千古第一人了。」周伯伯抽了张面纸递给我,「怎么样,要这片吗,还是要选别片?」
    「这片多少钱?」我问。
    「这个嘛…」他抓了抓头,装作为难地道:「老主顾了,就算你两千好了。」
    彷彿有股力量攫取了我的意识,代替我做出决定,我二话不说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两张千元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