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鸵鸟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凉山城整洁的街道上,良好的隔音效果让车内空间安静的难免有些尴尬。
    “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江雪率先打破沉默,在这么静下去,她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够控制住情绪。
    “一出去就学了,在那边不开车太不方便了。”轮廓分明的脸庞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目不斜视地注意路面的状况。
    “呵呵,那倒也是。”
    冷场。
    “沃尔沃的车?挺贵吧。”明显的没话找话。
    “嗯,父亲是出车祸走的,我妈现在很看重安全性能。”
    继续冷场。
    说吗?不说吗?怎样说?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的江雪从没有感到过如此无所适从。虽说彭然的态度很礼貌、很谦和、很不介意,但正是这种毫无道理的宽容让她愈加无法开口。也许这就是理亏的感觉?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鸵鸟一只,特别是当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沙土之中,以为眼不见心就能不烦。说她是个主动型的吧,却打心眼里不愿意做那个亏欠别人的人;你说她是个被动型的吧,却又丝毫不希望失去对生活的掌控。
    隔了这么久遇见彭然,还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不说点什么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但这样贸然地开口,究竟好不好呢?
    无论如何,先把这段路撑过去吧。“你在瑞士……”
    “江老师,”彭然打断她道,“不好意思,我开车的时候不习惯分散注意力,所以,有什么待会到了再聊不急,如何?”继续地目不斜视。
    只感到热血上涌,江雪沉沉地闷下头,不再言语。
    视线的余光扫到他的手指,长长的,还是记忆中那般骨节分明,正在稳稳地握住杠杆、干脆地换挡、转向。修长的腿仿若钢琴演奏一般地踩踏,加油或者刹车。
    人们常用“男人是血管中流淌着汽油的动物”这句话来形容雄性生物和这钢铁怪物的奇妙组合,江雪今天才是第一认真观察并且发现,开车时的男孩好像突然就会变得很成熟,又或者,他原本就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大了。
    “这里好像没地方停车。”过了半晌,彭然的声音再次响起,“稍等一下吧。”
    江雪抬起弯得快要断掉的脑袋,匆忙向外打量着,小小的招待所门前确实没有停车的地方,而汽车驶向的居然是马路正对面的m高中。
    守门的大爷不知道去哪里了,连带着校门洞开也没有人管。彭然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合适的,脚下一带便快速驶入早已放了寒假的空空校园。
    持续的低温已经萧瑟了校园的大部分植物,失去生气的教学楼也仿若灰色的水泥怪兽,在这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制造着冷清的氛围。
    江雪手指紧紧扒在把手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几乎感觉不到震颤,车稳稳地停在了教学楼后的两层小楼前面。
    故意的吗?心中的揣测越来越明显。
    “我想抽根烟,不介意吧?”他冲着她微微倾下头。
    有些失神地摆手,思路混沌成一片,为什么要学会抽烟呢,不喜欢这个样子,却又好像不再有什么教训你的立场了。
    “我也觉得在校园里抽烟不是个事儿,”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唇齿间的香烟,彭然无奈地苦笑,“可我每次开车都觉得特别累,不提提神担心撑不回去。”
    试图解释什么吗?江雪来不及揣测,只是接下话茬,“为什么开车会觉得累呢?”
    “不清楚,知道爸爸走了之后就这样,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头伸出车窗外轻轻地弹了弹。
    在长指间轻微跳动的红光,点点指向的正是江雪从前住过的宿舍。萧瑟的寒风中,早已空置多时的门窗都有些老旧的印记。一阵凉风从车窗缝隙中透过来,急急地侵袭上她尚未做好准备的内心……
    红色的外套,红艳的唇齿,还有那惹事的红酒;暗夜的哭泣,绝望的抱紧,还有那无奈的放弃……往昔的一切,顺着那忽明忽暗的烟头,就在她本已不平静的心头翻腾,嘶吼,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撕裂成碎片才肯罢休。
    “我妈那边的事情,你们别太介意了,”吐出一阵飘渺的烟雾,在狭小的车内空间洒下一片昏暗,“她只是不甘心我爸就那么死掉罢了。”
    “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江雪喃喃道,试图去理解李妍不可理喻的偏执。
    “看不出来你也有向佛之心呢。”抿着唇,彭然用力地将烟头拧灭在车内的烟灰缸中,“明天就能拿到机票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除了点头,江雪想不出其他任何合适的反应,“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说完,逃也似的打开车门,快步走向校园。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学会了开车、学会了抽烟,可能还学会了如何与其他的女人打交道,而我,也有了新的人陪在身旁抵御寒冬,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两条原本就不该相遇的轨迹,如今不过是回到应有的位置罢了。
    打开房间的门,子轩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沿上翻阅着什么。
    “去哪儿了?”虽然很少去主动问他什么,此刻还是忍不住出口,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只是不想让神志再这么摇摆下去。
    “哦,”男孩微微抬头看了看她,“回去原来家里拿了点证件。”
    “你刚才就是去办这事?”将外套挂进衣柜,随他坐在床沿上。
    “嗯,不想让你犯忌讳,所以干脆自己去了一趟。”陈子轩一边继续翻阅,一边冲她安慰地笑了笑。
    “我说过不介意的。”有些恼怒他的自以为是,禁不住提高了一些音量。
    “好了,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唇,“下次一定叫你去。”
    淡淡的一吻,似乎平息了心头的很多涟漪,江雪看着他手中的材料,问道,“话说回来,你取这些证件回来做什么?”
    终于找到一本册子,男孩一边确认一边说到,“我的户口本。”
    “户口本?”江雪有些惊异,“你的户口没有转到学校去吗?”
    苦笑着摇摇头,“你忘记我是以特长生的名义保送的了?不需要转户口的。”
    “那你的住所地?”
    “还是凉山城。”说着,将册子翻到那一页递给她看。
    第二天早上,陈子轩终于肯叫上她,一起去为父母扫墓。
    两张黑白照片记载了陈家父母相识的最初,男人沉沉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女子温柔的唇角让江雪想起子轩某些时候的神情,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很自然的觉得有些莫名的相似。
    “你和阿姨有些相像呢。”轻声说出心里的想法。
    “可能吧,”少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爸爸不怎么喜欢讲话,那种性子搞销售只有吃亏的份儿……”摇摇头,继续道,“以前妈妈在家时都是她管我。”
    江雪没有说话,难怪他对彭家佑那么反感,这冷冷性情的男孩也许只有把母亲当作最亲的亲人吧。
    “我妈是个很能干的人,”看着父母的照片有些微微失神,“家里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家用电器,基本上都能搞定,”幽幽地叹了口气,“凭我爸的条件,能找到这么个媳妇确实靠运气。”
    “你爸看起来也挺不错的啊。”讪讪地说道,看着照片上显得有些老相的男子,江雪想起自己和他打过的几次为数不多的交道,鞠着躬,反复说道,“江老师啊,我们家子轩就拜托您了。”确实没有彭家佑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却让人愿意相信那发自肺腑的真心。
    “什么不错,”陈子轩有些无奈的摇头,“我爸文革的时候因为‘反革命’坐了7年牢,放出来已经被彻底磨没了脾气。如果不是因为好心救了我舅舅,我妈是肯定不会跟他的。”
    江雪很少听到他讲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没有插嘴,默默的听着。
    “可惜他命中注定了孤家寡人,到头来十年了也没能让我妈生下一儿半女,最后没办法了才决定收养一个,也就是我。”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是一幅淡然的神态,仿佛事不关己。“那时候我已经一岁多了,过没多久就开始记事,妈妈从来都没隐瞒过什么,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是从福利院抱养的。”回头看向江雪,“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懒,所以才不愿意费神骗我?”
    “不是这个原因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想要他有着如此悲观的态度。
    “那恐怕是跟你一样,想把生活过的简单一些,结果却逼得身边人不得不复杂起来。”有些悲哀的况味浮现在那让人心碎的清秀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