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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再现谍踪】

      2012年4月10日,台北
    清明刚过,台北正处在梅雨季,马路上半湿不乾的,就是因为天上飘着时有时无的绵绵细雨。湿度高,温度不低,下班时段,人车杂沓,让人不毛燥也难。
    黄文钦组长领着三组人马,跟监一个前往江苏工作时被中国大陆吸收的「旅鼠」,在台北大巨蛋工地周边的马路上已经混了大半个小时。
    这个「旅鼠」自江苏无锡的工厂调回台湾之后,国安局就把他列入「优先观察名单」。当监听通讯、监视他的网路活动一个月之后,发现他的行为时不时地有些诡异的现象,就为他立了个专案,正式将他纳入监视对象。
    今天,「旅鼠」从三重的工厂骑机车来到这边后,就一直循着忠孝东路、光復北路、市民大道、东兴街、基隆路这些道路绕着大圈圈,也就是围着大巨蛋、松山菸厂、台北机场、松山高中这些建筑物的大街廓兜着转
    「旅鼠」时速不超过20公里地走走停停,已经绕了三圈。还不时地就突然停下来,不断地滑他的手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等人会合。不过,「旅鼠」老兄这随机往路边一停的举动,真让黄文钦的耳朵得不到清净。
    今天黄文钦出动了三台机车,还有一辆carmy、一辆偽装的计程车、一辆行动指挥车,总共9个人。只要「旅鼠」一停下来,后面跟监得必较近的组员就必须装着若无其事地超过他,在前方他看不到的地方暂时躲着,等他经过之后再配合全体的行动插入适当位置,而跟监的工作就由原本落后得更远的其他组员接手,以免跟监露了馅。
    说的简单,可是当大队人马移动,又在下班时段人车拥挤、汽机车争道的时候,这「旅鼠」老兄三不五时随兴往路边一摆,让这次跟监行动的难度,突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所以,没过了多久,只要「旅鼠」老兄手一歪,黄文钦的耳机就传出跟监的弟兄立刻问候「旅鼠」老兄他家的亲人一遍。
    这次自基隆路右转忠孝东路,已经是第四次了。
    跟监弟兄「野鸡2号」又通报「旅鼠」老兄停下来了,而且还在输入简讯。
    「简讯?我们怎么没拦截到?」黄文钦转头问操作监控机台的弟兄。
    「大概用的是我们没掌握的手机门号,或者是我们还没法破译的『即时通讯软体』。」
    黄文钦叫开车的弟兄把车停在刑事警察局那条巷子的巷口,拿起望远镜向100公尺开外的「旅鼠」望去,只见「旅鼠」突然向左侧的车道张望起来。
    「『野鸡1号』!『野鸡3号』!就地掩蔽!维持对目标的目视接触!……等等!大家招子放亮点!『第二目标』来哩!」黄文钦的声音高了好几度,可想而知他当下的情绪高亢,就像躲在老鼠洞口边的猫咪,已经见到胖老鼠的鬍鬚露在洞口外面一样。
    「他又动了!大伙跟上!……干!怎么让那公车插进来了?」黄文钦气急败坏地叫道:「『野鸡2号』!『野鸡2号』!快回头监看『第一目标』的动静!『野鸡1号』!『野鸡3号』设法超过公车,……有接触快回报!」
    「我是『野鸡2号』!看不到『第一目标』……,等等!有了!他刚超过我,速度很快!……我跟上了!跟上了!……咦!他穿过光復北路……,往西…,重复一次,『第一目标』往西,向台北车站方向继续骑!不绕圈了!………」
    「『母鸡』!『母鸡』!『第一目标』脚边的背包不见了!他已经跟『第二目标』接触过了!『母鸡』!还要跟监吗?请指示!」
    黄文钦心中一阵恼火,把耳机往机台上一摜。干!让他们得逞了。
    回到博爱路的「208室」,大伙儿垂头丧气地或站或坐围着一块工作区。
    魏国强踱出了他办公室,慢慢地下了楼梯,走到摊在工作区椅子上的黄文钦身边。
    黄文钦抬起眼皮迎上魏国强略带责备的眼神,面带愧色地站了起来,「副座!任务失败,我自请处分!」
    魏国强双手抱胸,先「哼!」了一声,摇摇头地说:「你们就这一点志气啊?这种任务失败是正常,成功反而是例外。」
    大伙心里面不舒坦,可听长官的话又没责怪的意思,不免都望向魏国强。
    「你们还没败到底啊!快给我打起精神来!30分鐘后,我要听到你们的现场行动检讨报告。」
    黄文钦招呼了参与行动的干员,赶紧到大会议室开检讨会议去了。
    半小时后,魏国强也逕自进了会议室,参与检讨,很快地得到了结论。
    首先,是此「旅鼠」的监视与其活动的分析、解译,必须再加强。尔后,此目标的跟监范围须加强到300公尺。
    其次,是「旅鼠」的工作职场需要安插就近监视人员,重点是充分掌握其各种联络方式及工具。还有就是设法在其低警觉的时候,直接搭上「旅鼠」,取得第一手的讯息。
    再来,追查「旅鼠」当时简讯联络的对象。以当时下班时段,忠孝东路及逸仙路口附近的手机连络纪录来反查,可能要过滤成千上万笔的纪录。这是个让大伙嫌的掉渣的差事。
    最后,清查忠孝东路该路段所有的监视画面,设法找出可能的接触对象。尤其要优先过滤慢车道或相邻车道上的所有快、慢车辆。
    …………
    第二天一早,魏国强上了楼梯还没进办公室,黄文钦就三脚併两脚地跟了上来,没等他开口,魏国强问到:「怎么样?有线索了?」
    「副座!能不能先移驾下面第二工作区?」黄文钦脸上黑黑的,显然昨晚没睡好觉,可是仍然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当魏国强站定在一个监视器前,黄文钦指着画面上的路况监视录影,「您看,这是基隆路北向南的监视画面,这台计程车右后座的车窗是紧闭着的。」
    「这是刑事警察局大楼向忠孝东路的监视画面,这台计程车切到右侧第二车道了。还有,这车的右后车窗已经半开。画质不是很好,可是还是可以约略看得出来,有个人脸向车外张望,您看!就是这儿!好像还戴着帽子?」
    「那时候有下雨吗?」魏国强问道。
    「有!毛毛雨」黄文钦想了一秒鐘,果断地回应。
    「时间吻合度呢?」
    「估算这计程车的时速不到30公里,过了逸仙路口三十公尺可能就被前面的下班车潮挡停了下来,这样子『旅鼠』很容易接触的。」
    「逸仙路口的监视画面呢?」
    黄文钦有些訕訕地笑着说:「唉!『莫非定律』,就是这个路口台北市政府还没装监视摄影机,没有可用的视讯。」
    「然后呢?我们有甚么补救措施?」魏国强又习惯地抱手在胸,转过头来问黄文钦。
    黄文钦也直起腰来,「我们现在正过滤右侧这三串车子的车牌,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跡来,如果有行车纪录器拍到清楚的画面更好。不过,我们会先从这台计程车查起。」
    …………
    下午二时,「台北市警察局信义分局」三楼侦讯室,突然出现了三个穿深色西装、打领带,行动一致的人。这三个人穿着、动作都太有纪律了,不大像警察。由一个便衣刑警领着他们鱼贯地进来。
    侦讯室有六、七坪大小,靠窗的百叶帘已经遮起来,阻挡了窗内外的视野。正中有张会议桌,有个穿黑背心,约四十几岁,个头中等,脸圆圆的男子坐在桌前的靠背椅上,眼神有些慌张地左顾右盼。
    刑警边示意三个人就坐,边介绍着说:「长官,这位就是林鸿文先生,他是『台○○车队』的资深优良驾驶,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说完一屁股坐在会议桌最远的一端,似乎这样就把人交给了一起进来的其他三个人。
    「你好!林先生,我姓黄,你别紧张,只是要请你帮个忙,回忆一下昨天你曾经载过的一些乘客。」黄文钦故意拖慢了语调,希望坐在对面的这个计程车司机,可别一紧张就啥也记不起来了。
    虽然,黄文钦自己的心里面是急得不得了,如果这两天查不出线索来,自请处分还事小,搞个不好这些特务恐怕是要翻搅出甚么风浪来了。
    「蛤?是要我协助办案?不是我犯了甚么错?那好!咳!我都来了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喝到一口水?……。」说着说着,林司机原本的正襟危坐,马上变成翘着二郎腿,一隻手也掛到椅背后晃啊晃地。
    黄文钦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的对其中一个干员使了一个眼色,这个干员立即起身去倒水服务了。
    「林先生,您昨天下班时段跑了几个客人?路线还记得吗?能不能简单的先讲讲大概的情形?像您这么资深的优良驾驶,经验老到,应该会记得客人的一些特徵吧?」黄文钦试探地摸着水温。
    计程车驾驶成天压马路讨生活,公司却有严格的工作守则,为免造成纠纷,除了载到的客人想谈天说地的,才能顺着客人的语意稍稍聊上两句。否则,是严禁打扰客人的,尤其严禁谈政治与宗教的话题。而计程车驾驶平时虽然常常混在车水马龙里,人来人往的,可是心里面的孤寂,没几个行业可以比拟。
    今天早上,没十点鐘,林鸿文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要求自己立即到信义分局报到,心里面一紧,飞快地回想最近没干过什么坏事儿吧?被叫到分局去会有好事吗?心里登时掛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刚好当时接了一个到三峡的客人,心想,反正没好事,能拖就拖吧,就说赶不回去,改约下午。
    时间还是到了,只得捧着个忐忑不安的心,硬着头皮来报到。
    这回儿可好,搞了半天,原来是要协助办案,压缩的心情立时张扬了起来,压抑的嘴巴也就关不起来了。
    「昨天的下班时段?」林鸿文搔了搔头顶,仔细地回忆着。
    「我是在内科接了一个年轻的女业务,送到忠孝东路、玉成街口远○建设的那一栋,她一路上都在讲手机;然后在忠孝东路、虎林街口接到一个男的,到台北车站下车;然后载到两个欧巴桑坐到中和连城路,喔!她们买了好多东西,下车还漏了一袋衣服,要不是我叫住她们,那囝某可就有新衣服穿啦!然后,然后,……我载了个上班族到板桥大观路……。」
    「嗯!林先生记忆力真好。」黄文钦切断林鸿文的叙述,用不露痕跡的讚赏,鼓励他渐渐地切入核心,「谈谈那个在松山路口上车的男乘客,你好像对他的印象比较少?」
    「那个年轻人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下班的尖峰时段,在捷运永春站旁边叫计程车到台北车站的?当然是搭捷运又快又省啊!不过,上车的客人总不能赶他下车吧?呵!呵!」林司机市侩地笑着。
    「那当然囉!你们车行可是有行规的。」黄文钦耐着性子,不忘又暗送给这计程车司机一个褒扬,「你还记得这个男乘客有些甚么特徵吗?比方说长什么样子?大概几岁?穿着怎么样?有没有聊些什么?有没有特别的甚么情况?」
    林司机愣愣地看着黄文钦,一边回想着,「嗯~!嗯~!…一下问这么多……,我想想,嗯!听起来他很年轻……。」
    黄文钦立即切入问道:「为什么是『听起来』?你没看见他的像貌吗?」
    「没看到他的像貌?」林司机重复着黄文钦的问话,也藉这短短的两、三秒鐘回想着,「给你这么一问,还真是没清楚看到他的脸过。」
    「为什么?他在你车上起码二、三十分鐘,怎么会没见到他的样子?」黄文钦不大相信,千万别又是盲线索。
    「因为……,因为他带了棒球帽,又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除了上车叫我开到台北车站,下车叫我停在忠孝西路上,也没跟我多说甚么。」
    「戴棒球帽?」黄文钦的眼睛亮了起来,「甚么顏色的帽子?有没有帽徽?他穿甚么衣服?有多高?是肥?是瘦?」
    看黄文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林司机反而有一点吓到的往后靠向椅背,努力地回想着,「他应该戴的是深蓝色的帽子,印象中好像没有甚么明显的标记。衣服我就不记得顏色了,应该是深顏色的运动衫吧?还有甚么?身高?……应该比我高一点,大概有173、175公分吧?身材很好,瘦瘦的,精壮精壮的………。」
    「他有口音吗?听得出来是甚么地方的人吗?」
    「欸……,讲两句话,就叫我认出是哪里人,当我是神喔?」
    「还有没有甚么特别的?不管是外表,或者是行为各方面都可以谈一谈。」
    「特别的?」林司机又习惯性地重复着问话,给自己多一点思考的时间,「有!他中间有一段时间摇下车窗,那时候有些下雨,我还以为他要抽菸哩。嘿!嘿!我那时就想,等他拿出菸来,我就要制止他。」
    林司机捏着眉头想了想又说,「还有,我觉得他好像跟车子外面的人有些……有些动作,可是我不太有把握。」
    「没关係!你一定有你的依据,你有看到甚么吗?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黄文钦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刻了,可不能让他退缩。
    「没有!我没看到。那个时候好像很塞,…走走停停的,我一直在注意着前面的路况,然后突然觉得车子晃了晃,从后照镜看他的时候,感觉他好像从外面拿了甚么东西进来,有一点…有一点像整个上半身正坐下来的感觉。可是,我开了十几年的车,从来就没见过乘客在车程中跟车子外面的人做些甚么的。所以,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怎么样?这少年仔有问题喔?」林鸿文也开始兴奋起来,身体又靠向桌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互相搓揉着。
    「那这个乘客下车的时候有拿甚么东西吗?」
    「嗯!……有揹着个背包,黑色的。手上好像没有拿甚么东西。」
    「被包有没有甚么特徵?」
    「我哪能看得这么清楚?只不过是眼睛瞄了一眼。没有甚么特别的印象。」
    「那他上车的时候有揹着这个背包吗?」
    「没有吧?他招呼我的时候,一隻手在挥手……,另一隻手是放下来的,背上也没揹着东西……,对!我确定他上车没那个背包!」林司机从回忆中突然睁开眼睛。
    「咦?怪囉!那他背包是哪里来的?」林司机摸着后脑杓,瞪着眼睛问着黄文钦。
    黄文钦没好气地翻翻眼皮子,也不想回答他,心中另有一个问题,「他们传递的背包里面,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