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人的记忆是很难除去的，目前的科学手段对此无能为力，不过，可以将其交给时间……”朱利安补充说。
    尼古拉斯摇了摇低垂的头，说：“我试过了，但时间并不足以让我忘了她。”
    “确实不足以，但时间能让你习惯没有她。”朱利安说：“另外，或许这样想能对你有所帮助，那就是：你对她的思念并没有错，你爱上她也没有错……你弟弟并不是因此而死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尼古拉斯的身躯微微一震，他静静地低垂着头，一只手抚在前额上，另一只手夹着雪茄搁在一边。朱利安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微微地颤抖。
    朱利安抿抿嘴唇，微微前倾身体……她知道自己的话触痛了尼古拉斯的某根神经，他之所以一直被痛苦纠缠，就是因为他的思念和自责纠缠在了一起。
    朱利安很想安慰他，想伸出手臂轻抚他的后背，同时告诉他，他不必为了爱一个人而感到内疚，他那无法自控的感情并没有害死任何人。
    一股雪茄的烟草味飘进朱利安的鼻腔里，那来自尼古拉斯手指间的淡淡气息提醒着朱利安：这个男人正像这气味一样侵入她的身体和心灵。朱利安深吸一口雪茄烟味，决定放任这种侵入进行下去。
    过了片刻，尼古拉斯终于抬起头，他那双碧绿如一潭湖水般的眼睛看着朱利安，平静地说：“你简直挖空了我的心思，内维斯博士。”
    “你可以叫我朱利安。”
    “朱利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她和我弟弟，却忘了想想我自己。”
    “你不是忘了想自己，尼古拉斯……我可以叫你尼古拉斯吗？”
    尼古拉斯点点头。
    朱利安继续说：“你不是忘了想自己，你只是忘了原谅自己。如果你能原谅自己，对她的思念就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让你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弟弟。尼古拉斯，你该坦然面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有这样，时间才会开始起作用，或许它不能令你忘记，但它一定可以帮你放下！”
    尼古拉斯定定看了朱利安片刻，神情依然冷峻而严肃，但朱利安却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某种情绪释然而放的闪动。尼古拉斯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说：“谢谢你，朱利安……我想我该告辞了。”
    听到他又是这样突然要走，朱利安也迅速站了起来：“你……你不准备跟其他人谈谈吗？”
    “不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尼古拉斯说。
    “你会很快离开阿姆斯特丹吗？”
    “是的，我要回巴黎去了，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等着我处理。”尼古拉斯抬起手表看看时间说：“我大概下午就会离开。”
    这么快！朱利安咽咽口水，她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说些什么将他留下，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措辞。
    “再见了，朱利安！”尼古拉斯朝她伸出手。
    朱利安失神地递出自己的右手，跟他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手劲儿依然很大，朱利安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手便放开了。然后，他很绅士地朝朱利安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午后，朱利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刚刚开始下一场雨，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地让人心情无端烦躁。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尼古拉斯那双有神的绿眼睛仍然飘在她眼前，怎样也挥之不去。朱利安拨了拨头发，深吸一口气，她灵敏的鼻子似乎仍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彷如大地的气息。
    对一个男人的感觉如此强烈，这在她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未有过。当朱利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迅速地转身，抓起桌上的皮包，打开门，朝电梯小跑而去。
    朱利安将车子开到街上，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昨天尼古拉斯是走路来到她的聆听室的，那意味着他住的酒店应该不远，而她家附近的豪华酒店，有三家，她要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如果找不到，她就再去机场找。
    朱利安将车停在第一家酒店附近，她忘了拿雨伞，只好用手遮头，顶着渐大的雨势低头朝酒店门口跑。正要进门的时候，由于太过匆忙，朱利安一头撞在了一个彪形大汉身上。
    “对不起，十分抱歉！”朱利安忙不迭地道歉，她抬起头来，登时愣住了。眼前的彪形大汉正是尼古拉斯的保镖。意识到这一点，朱利安探过头，朝保镖身后看去，只见尼古拉斯正一边侧着头跟身边人说着什么，一边朝她走来。
    一阵狂喜掠过她的心头，朱利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利安！”尼古拉斯也很快看到了她，他面带疑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朱利安绕过保镖，上前两步走到尼古拉斯面前，说道：“尼古拉斯，请听我说……”她咽了咽口水，仰视着尼古拉斯的绿眼睛，说：“昨天，你来到我的聆听室，那时候，我不知道感谢上帝，不明白命运与人生原来是那么需要偶然与幸运。而今天，你竟然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再加上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我现在心里充满感激，尼古拉斯，你是我命运中的一个偶然，一份幸运。”
    尼古拉斯看着头发湿漉漉的朱利安，一时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我挖空了你的心思，其实恰恰相反，尼古拉斯，是你挖空了我的心思，我……我的心灵原本寂寞了很久，但刹那间，你就闯进来了，我想我爱上了你。”
    尼古拉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怔了一怔，然后微微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别，别质疑我，我是个心理学家，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尼古拉斯，我……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只是想把我心里的感觉告诉你……你以为我还指望更多？但其实我没有，面对爱情，我像你一样害怕……”
    朱利安觉得自己的双眼似乎有泪水涌了上来，她吞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将双手抱在胸前，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掂起脚尖，扬起脸庞，在尼古拉斯的唇角印上一个吻。
    “再见了，尼古拉斯，再见！”朱利安低声说完，就转过身，快步走出了酒店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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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个月后的一天，朱利安在办公室整理着访谈资料，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朱利安没有停下打字的手，只是斜眼瞄过去，一个陌生的号码。
    朱利安眉毛一扬，拿起电话接起来。
    “你好？”她对着电话说。
    “你好，朱利安！”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朱利安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被夺走了，即使那声音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显得有些失真，但朱利安还是立刻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正是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你好吗？”
    “我很好。”
    尼古拉斯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似乎是在斟酌词句。
    “虽然你没问起，但是，我也很好！”朱利安对着电话说：“我很高兴你还留着我的名片。”
    “恩，朱利安，我打来电话是想问你，大后天，你有空吗？愿不愿意来圣彼得堡参加我弟弟的婚礼？”
    “你弟弟？你有几个弟弟？”
    “我只有一个弟弟，我原本以为他死了，但事实上他还活着，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来吗？”
    “当然！”朱利安抑制着兴奋回答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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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了，就凭一个电话，你就要跑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去见一个只认识了一天的男人？！”露米娜跟在匆匆忙忙整理行李的朱利安身后，说道：“就算他很性感，你也不该这么做！”
    “我已经决定了，露米。”朱利安拉好行李箱的拉链，用力将它拎起，蹒跚着下楼梯。
    露米娜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这完全不像你，朱利安，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个理智、冷静的女人，就像高高在上的艺术品，而你现的做法完全是在自降身段，这会让男人觉得你很廉价，只有我才会做这种事。”
    朱利安将行李箱提到底楼，抱起蹭在她脚边的一只白色小猫，亲吻着它说：“露米，请你别阻止我，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过去的九个月里，我的闲暇时间一直靠谷歌他的新闻来打发……我了解他，并且我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窥探了他内心世界的人！而且我一直在等他给我打电话！”
    露米娜看着朱利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真的决定去那里，做一些疯狂愚蠢的事，那就只能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证明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资本家！”
    朱利安感动地会心一笑，“哦，露米……”她拥抱了露米娜一下，然后将小猫交到露米娜怀里：“替我照顾好‘幸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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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她参加过的最温馨感人的婚礼！朱利安在庆祝晚宴上这样想。
    她望着舞池里被英俊得惊人的金发帅哥搂在怀里的黑发女孩，理解了尼古拉斯为什么会为了失去她而痛苦万分。
    那身穿白纱、洋溢着一脸俏皮笑容的东方女孩，确实美丽得让人难以忘记！
    “你好！朱利安！”
    朱利安回过头，发现跟她打招呼的是尼古拉斯的祖父。
    “你好，阿布拉莫维奇先生。”
    “叫我morris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