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熙认真道：“你不能和孙小姐结婚。”
    沈沣动作顿了下，“仪式都结束了，你现在说这个？两个小时前劝我说不定还有希望。”
    “只是订婚仪式而已，总比你们结了婚再离要好吧！”宜熙说，“真的，你明明不喜欢她，不要勉强自己和她结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套，俗不俗气！”
    沈沣慢条斯理扣着扣子，“不好意思，咱们家就是这么俗气。不光我们，包括孙家、顾家还有你知道的那些大户人家，全都这么俗气。”
    宜熙不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女，家族联姻之前也听说了不少，只是当事情发生自己的亲人身上，就格外难以接受。她道：“我知道，爷爷和舅舅都希望你娶个名门闺秀，那也不一定非是孙小姐啊！也许，门当户对的女孩子里，你也能找到个情投意合的！你现在才27岁，要不要屈服这么早啊？这样，要是你拖到35还遇不到那个人，再听从父母之命，我保证没有半点意见！”
    沈沣道：“孙小姐到底哪儿招你了？我怎么觉得她年轻漂亮有才华，和我很相配呢。”
    “我不是对孙小姐有意见，而是我刚才看得明明白白，她也一点都不想跟你结婚。既然两个人都没那个意思，何必跳进明知结局的悲剧里？一桩不负责任的婚姻，能造成的恶劣后果是你们难以想象的。”
    沈沣听到最后抬了抬眼，宜熙表情有些古怪，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沈沣轻叹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哥哥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放心吧，我不是随便下的决定。”
    不是随便下的决定？见了三次面就决定结婚还不随便？宜熙躲开他的手，倔强地抿紧了嘴唇，沈沣有些无奈，“你真要我去跟爷爷说取消婚约？”
    “如果你不喜欢孙小姐，那你就去取消。咱们家还没到失去这桩婚事就破产的地步吧？用不着你来牺牲。”
    的确，这桩婚事对沈家或者孙家都不是必不可少的，顶多锦上添花，所以宜熙更不能接受。牺牲若是有它的价值也罢了，可这一切根本就是没有必要。她相信只要好好商量，孙小姐也会很乐意取消婚事，对大家都好。
    “要是你害怕外公责骂，那就我去说，我不怕他骂。”
    沈一璐推开门，“你要去和你外公说什么？”
    宜熙和沈沣看过去，沈一璐一手握着门把，施施然立于门边，“解除婚约？你来参加你哥哥的订婚典礼，背地里却在游说他这个？”
    沈沣握住宜熙的手，似乎怕她冲动。宜熙淡然道：“我只是觉得，哥哥有资格选择真心喜欢的伴侣。”
    她这样心平气和跟她说话，又让沈一璐想起那天在医院病房，宜熙微笑着告诉她，“妈妈，我不在意你了。”
    那一刻的她，甚至让她觉得陌生。
    没有来得及思考，她已经说出了口，“你哥哥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有他的责任，和你只知道任性胡闹不一样。”
    宜熙觉得好笑，“责任？您当初17岁就离开家，这么多年尽过对这个家的责任？你没有做到的事，何苦强加在侄儿身上？”
    沈沣抢在前面道：“小熙你误会了，姑妈之前就打电话劝过我。是我跟她说，我想清楚了，她才会回来观礼的。她没有逼过我。”
    宜熙误会了她，却并不觉得尴尬。她冷冷一笑，转头对沈沣道：“哥哥，这是你的事情，我本来不该干涉这么多。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轻率的婚姻只会酿成悲剧，如果你们还有了孩子，到时候再分开，就是悲剧翻倍了。”
    沈沣看看沈一璐，咳嗽一声，“我明白，我会……重新考虑的。”
    宜熙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她责任已经尽到，再不想多管什么。
    “妈咪妈咪，daddy也过来啦！妈咪你在哪里？”
    crystal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宜熙前脚才迈出房门，就看到她拉着一个男人朝这边走来。这是宜熙多年来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他，之前都从外表看，他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头发乌黑、精神奕奕，被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儿拉扯着，却好脾气地什么都没说，乖乖跟着她往前走。
    沈一璐的第二任丈夫，crystal的父亲，加拿大籍的华裔富商张季慈。
    “一璐，我来北京出差，顺便接你和crystal回家。这位是……”他看到宜熙，迟疑片刻，笑容略微变了变，“宜小姐，你也在这里。”
    宜熙捏着手袋，朝他点了下头就走。他们一家团聚，她并没有兴趣留在这里欣赏。
    脚步飞快，她绕过走廊，想去找到黎成朗，好一起离开。可是到处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最后还是揪过一个女佣打听，才知道他刚才朝二楼的阳台去了。
    宜熙顺着走过去，却发现不仅黎成朗在那里，胡正芝也在旁边，两个人神情严肃，像是在说什么事情。宜熙下意识觉得和自己有关，脚步不由自主放轻了。
    越靠近，声音也越清晰。胡正芝说：“……总之Alice就交给你照顾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她妈妈忽略，在亲情方面格外敏感。你和她在一起也好，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不会总觉得无依无靠了。”
    “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
    “对你我放心。上次闹得那么厉害，你也瞒着没跟她说那件事，我就知道你是靠得住的。”
    “我只是觉得，小熙不知道更好。”
    胡正芝点点头，“当年的事梁格没有说，一璐也懒得提，既然都瞒了这么多年，就继续瞒下去吧Alice已经认为她妈妈抛弃了家庭，再知道父亲也背叛了婚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这么多年的信仰坍塌，她承受不起的……”
    “梁先生他也不是有心……小熙！”黎成朗偶然回头，正好看到站在玻璃门旁的宜熙，脸色立刻变了。
    胡正芝也反应过来她听到了什么，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宜熙慢慢走过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爸爸……背叛了婚姻？”
    胡正芝和黎成朗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宜熙重复道：“我问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黎成朗道：“小熙，你听我说……”
    “我听着，你说，仔仔细细给我说清楚。要是你说不清楚，我一定不原谅你！说啊！”
    黎成朗想握住她肩头，却又怕这个举动会更激怒她，手无奈地抬起又放下。宜熙瞪着他，脸上是脆弱又倔强的表情，黎成朗发觉，每次面对这样的她，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深吸口气，他艰难地组织语言，“具体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梁先生和沈老师结婚五、六年后，梁先生曾经和别人在一起，还被狗仔拍到过……”
    “你胡说！我爸爸他不会的！你胡说！”
    黎成朗沉默一瞬，“小熙，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其实，你也看到过类似的报道，不是吗？”
    宜熙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去。
    香港的陈年旧闻她都没有刻意去搜过，这些新闻也许看到过，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香港小报有多爱胡诌她再清楚不过，爸爸的电影失败后就变成了媒体群嘲对象，他们安插给他的罪名太多了，吃软饭、出轨背叛甚至打架斗殴，要是全相信她就白被他养了二十几年。
    但是现在，黎成朗说，出轨是真的……
    她看向胡正芝，那眼神近乎求助，可在她的注视下，胡正芝却只是沉默，最后甚至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宜熙的心沉沉跌入谷底。
    .
    沈一璐、张季慈还有crystal一起下楼，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宜熙。脸色苍白、步伐凌乱，却目标明确在她面前停下。
    她看着沈一璐，“方便和我单独谈谈吗？”
    沈一璐与她对视，片刻后说：“季慈，你带crystal去楼下等我。”
    父女俩离开了，沈一璐问：“你要说什么？”
    “刚刚我听说了一件事，黎成朗和aunt告诉我，当初你和爸爸之所以离婚，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先出轨，背叛了你们婚姻。是真的吗？”
    沈一璐表情微变，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告诉你的？他们怎么会跟你说这种事情？”
    “他们两个人谈到了，被我无意听见，所以逼问出的。”
    “那你相信了？”
    “在问过爸爸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针对他的指控，但我现在想要问你，这件事是真的吗？”
    沈一璐又停顿了几秒，才说：“是真的。”
    宜熙点点头，眼眶一瞬间有泪意涌动，但她忍住了。
    “如果是真的，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沈一璐反问：“这很重要？”
    宜熙短促一笑，“这很重要？这难道不重要吗？一个母亲，在自己女儿心目中的形象，对你来说居然不重要？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把我当过你的女儿，所以才可以那么潇洒地放弃，任由我误解你这么多年？又或者我也没有误解，爸爸背叛了婚姻，之后你也背叛了？”
    这样严厉的指责，沈一璐像是也被问住了，脸上的表情不再从容。过了会儿她道：“我不会把婚姻破裂的原因全部推到你父亲头上，在他出轨之前，我们已经感情冷淡了。之后他被人算计，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但那也是我的对头在捣鬼，并不完全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