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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分节阅读_21

      他虽然言谈有度,不过眉宇之间却也多少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师映川取茶呷了一口,微笑道:“前时纪山主与我在集宝楼之事,师公子自然也看见了,我与纪山主之间有些小误会,当时那幅《怯颜图》在我手中,担心被纪山主所取,因此便提前将此画藏起。”
    师映川也不隐瞒,他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气势,也没有让人感受到威压,给人的感觉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笑道:“师公子那日所购之物当中,有一只蕉叶敷青美人花瓶,那《怯颜图》就是被我放进了此瓶里,当时时间紧迫,来不及向师公子详细说明,倒是我做得唐突了。”
    师远尘听了这些话,心中转念,不知在想什么,随即却说道:“原来如此。”他倒也行事利落,当下起身道:“……既然是这样,剑子便请随我来罢。”
    两人来到一间专门用来贮藏贵重物品的舱内,那只一人多高的巨型蕉叶敷青美人花瓶赫然在内,师远尘亲自去取瓶内的画,果然就摸到了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拿出来一看,确实如师映川所说,是一轴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画卷。
    师远尘面上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目光在画上停留着,不过他很快就收起心神,将画轴递给了师映川,同时淡淡微笑道:“在下有些失神了,只因此画从前的主人,同时也是这画中女子,乃是我师家之人,想必剑子也是知道的。”其实原本师远尘此次也曾想过将此画买下,不过后来价格提得已经高出了他的估计,并不符合他的期望,这才果断放弃了。
    师映川面色不动,接过了画轴,从容道:“这是自然。”又看了看师远尘,点头道:“师公子与画中人确实很有些相似。”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师远尘乃是心思聪慧之人,先前他还没有多想,但此时却突然想起那日在面馆里师映川所说的‘公子的模样与我一位至亲有些相似’的言语,再联系后来种种之事,包括今日师映川的一应举动,心中顿时转过波澜,略略一顿之后,便道:“这‘师’姓一向少见,剑子却与我乃是同姓,倒是巧得紧。”
    师映川也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师远尘是猜到了某些端倪,不过师映川也不在意这些,他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喜欢燕家,但对外祖母出身的师家却并没有什么恶感,再加上他与燕乱云的母子关系也并非无人知道,因此索性也不隐瞒什么,将那幅《怯颜图》夹在臂下,看了一眼师远尘清俊如梦幻般的面容,突然就微微一笑,道:“此画中人,便是先母。”
    师远尘闻言,虽然方才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但此时听到师映川亲口说出来,自然是不同的,当下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罩在面前这少年脸上,凝神看去,只见对方的容貌清秀不显眼,肤色又不白皙,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一眼看上去,哪里像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燕乱云的亲生骨肉?但师远尘目光如炬,仔细瞧去,却发觉师映川脸部线条清润流畅,眉目间轮廓不差,尤其是那眉毛,一根根密聚起来,如同蝶须一般,形成修直美好的眉型,倒是与自己很是相象,师远尘如此看着,唇边不觉缓缓漏出一缕微笑,终究道:“原来剑子……”
    师映川对师远尘印象不错,此时淡淡一笑,道:“这些年我在断法宗侍奉在师尊身边,倒是不曾去师家走动。”师远尘已知这少年就是自己的表弟,看向师映川的目光中就不免多了几分复杂之色,只因师映川如今不仅仅算是师家的血脉,更是断法宗之人,而看对方的样子,对师家也只是淡淡的,显然未必有过多接触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听凭对方自己行事,但毕竟师映川此人身份极为特殊,这个消息却是必须尽快送到家族高层手中的。
    画已到手,师映川便也不欲多做停留,就要告辞,师远尘命人取来一只黑色的精致木匣,让师映川可以把画轴放在里面,以免不小心损坏了哪里,随后便亲自送人到甲板上。
    此时师映川所在的那条船的船头上却已经多了一个人,季玄婴裹着黑色斗蓬,白皙的脸上表情淡淡的,长身玉立,斗篷纯黑的颜色映得他的面容格外夺目,那线条清晰秀逸的脸孔就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塑,他看见师家船头出现的师映川以及师远尘,脸上这才有了些表情,师远尘自然也看清楚了对面船上那修眉凤眼的年轻人,这样气度的人物显然身份不凡,况且又是与师映川这样身份的人同行,尤其师远尘还注意到了对方眉心那颗醒目的红印,只稍一转念,就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妙花公子季玄婴。
    季玄婴站在船上,正巧与师远尘目光相对,季玄婴眼中微动,似乎为对方的容光所摄,不过这种波动却也只是持续了一瞬,季玄婴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脸,看向了师远尘身旁正拿着长匣的师映川,在阳光的映射下,他越发显得肤色莹白如雪,明澈如同湖水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光彩,眉宇间一片沉静和平淡,就像是雨后干净无杂的天空,仿佛万事不萦于心,只道:“……东西取回来了?”方才师映川去师家船上之前并没有跟他打过招呼,不过季玄婴刚刚出舱看到这船上绣着‘师’字的旗帜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师映川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间远处却见一叶扁舟张着满帆顺流而来,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已临近,虽然距离在一般人看来还是较远,但以师映川的目力,仍是可以将舟上之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原来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肤若凝脂,朱唇鲜红,生得十分动人,但此刻却是一手捂着胸口,萎靡不振,看那样子并非生病,而是受了伤或者中了毒,师映川眼底深处忽然闪过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微波,他对此女可不陌生,却是当年燕家那个意欲夺取他身上所藏宝物的蛮纵女子,燕步瑶!
    燕步瑶却早已认不得面貌变化很大的师映川,此时她惊惶之际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大船,更看清楚了那面绣有斗大‘师’字的旗帜,顿时绝处逢生,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顿时用力高喊道:“……前面可是大吕师家的船?我是瑶池仙地弟子、青州燕家燕步瑶,眼下被歹人追逐,还望施以援手!”
    船上师远尘听了,不觉眉头微微一皱,青州燕家与大吕师氏有姻亲关系,师映川外祖母便是嫁给了燕家男子,但当初师家对师映川外祖母的婚姻本已不满,后来更是因为一系列事情对燕氏十分冷淡,互相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来往,如今这燕步瑶也不知惹了什么麻烦,自己若是贸然出手相救,万一那追击燕步瑶之人来头甚大,岂不就是平白为师家结怨?但若是不加理会,毕竟双方有姻亲之实,说出去倒不好听……正想到这里,那燕步瑶见对方没有反应,心头不禁慌乱起来,便扬声喊道:“师家毕竟与我燕家有亲,莫非却连我一个弱女子也不肯帮上一帮么?”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声音道:“你也说了,自己是青州燕家之人,还是瑶池仙地的弟子,既然如此,那么敢于追杀你的人,只怕是来头也不小罢,若是为了你出头,岂不是白白顶缸,莫名其妙地结了仇家?帮人却不是这么帮的,把自己都拉下水去。”
    师映川淡淡开口说着,他对燕步瑶此女原本就印象很坏,虽然不至于憎恨得想要动手杀她,但也决不会相助,顶多是冷眼旁观罢了,甚至也不介意顺手落井下石一把,而燕步瑶此时已经临近大船,听了船上那清秀少年说出这话,顿时心中一寒,生出无穷恨意,她目光一转,却是看见了少年旁边的那个容貌恍若谪仙的年轻男子,立刻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如今乃是生死关头,当下她再顾不得别的,深深敛衽为礼,凄然道:“师家哥哥且救小妹一救!”
    师远尘面容上露出一丝沉吟之色,考虑了片刻,又恢复成淡然自若的模样,只道:“……是谁在追你?”燕步瑶立刻犹豫起来,但到底还是说了:“是弑仙山之人。”
    师远尘听了,神情虽不变,却已深深皱眉,问道:“既然你说遭人追击,那么总不至于是无缘无故,究竟却是所为何事?”燕步瑶闻言,立刻就有些支吾起来,师远尘见她已经向人求助却还不说实话,如何猜不到这里面有猫腻,心中微觉恼怒,哪肯做这冤大头,当即就眉头一挑,道:“罢了,既然你说话不尽不详,那我师家也不管这闲事。”
    燕步瑶闻言大急,赶紧张口就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远处已经出现了三艘快船,呈‘品’字形迎头包抄而来,速度极快,转到了面前,燕步瑶见了,顿时心神俱颤,花容失色,她一咬牙,突然间一提气,就准备纵身而起,向师家的大船掠去,哪知这时蓦地一道劲气弹来,将她髻上的一朵珠花恰恰打落,燕步瑶骇然一惊,足下顿时一滞,只见师映川冰也似的熠熠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截了当地淡淡道:“你还是不要打这种赖上来的念头比较好,这条船不欢迎你上来,你自己惹了什么事情,别想找人来帮你顶着,自己扛着去!”
    燕步瑶心中大恨,直欲将那清秀少年碎尸万段,这世上有些女人是得罪不得的,哪怕是别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是无辜被这种女人看上,想要利用等等,但是只要不能如这种女人所愿,不能按照她们的意思来,那么她们也会立刻将别人恨上,觉得是别人对不起她,这种逻辑看起来似乎很自私可笑,完全不可理喻,但燕步瑶却偏偏就是这种女人。
    正当这时,那三艘快船已经赶到面前,燕步瑶面色苍白,娇躯隐隐发颤,中间那条船上为首的乃是一名二十多岁模样的青年,相貌气度都自不凡,眉宇间也完全没有柔和之色,唯见凛冽,此人方才在远处看清楚这边船上的旗帜之后,便微微皱眉,师家虽然在弑仙山眼中并不打紧,但也没有必要无缘无故地惹出什么是非,因此这时迅速靠近之后,三艘快船并不向师家大船看去,那青年只是做了个手势,三条船顿时将燕步瑶所在的小船包围,锁定了对方一切可以逃遁的方位。
    燕步瑶面上再无血色,汗水顺着鬓角涔涔流下,身上的伤势也让她有些支持不住,但眼下即使局势凶险无比,她已经完全没有凭借自己力量逃脱的可能,但对生的强烈渴望还是促使她色厉内荏地向那为首的青年喝道:“聂药龙,我是瑶池仙地弟子,燕家小姐,你敢杀我?”
    聂药龙身着青衫,眉宇纤薄,蜜色的肌肤给人以十分健康的活力之感,只是此刻面容间却沉积着一丝阴冷,淡淡道:“燕步瑶,你抢夺我弑仙山宝物,为此还设计害我弑仙山两名弟子,莫说你燕步瑶,就算是你燕家家主做下此事,也一样要付出代价!”
    青年语声冷凝无情,燕步瑶只觉得其中仿佛蕴藏着无限杀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对方的话字字皆真,根本让她无从狡辩,此时她不免后悔自己一时糊涂,见宝起心,存了侥幸心理想要取得那绛仙芝,却落得眼下这个地步,若是早知道会这样,那么……
    这燕步瑶当年在师映川手里吃了亏,所养的那只闻香兽也被一剑杀死,后来她辗转费了许多心力,终于又弄到了一只珍贵的闻香兽,但就是因为此兽的缘故,才使得她惹下这次麻烦,前时她无意中通过闻香兽发现两名弑仙山之人身怀异宝,便起了不轨之心,设计想要将二人杀死。
    这两人乃是弑仙山弟子,先前在出外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一株成熟的绛仙芝,二人立刻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到距离最近的分部,然后秘密将宝物亲自送往,两人知道献上此宝必定会得到十分丰厚的赏赐,因此极为小心,却不曾想在路上被身怀闻香兽的燕步瑶发觉,遭了暗算,不过这燕步瑶的运气也实在不好,那二人之中却是有一人心脏生得与旁人有异,长在另一边,因此燕步瑶贯穿心脏的一剑并没有将其杀死。
    而当时身为弑仙山青卫统领的聂药龙正好在那处分部办事,得到飞鸽传书便立刻带人前往接应,路上遇到这侥幸装死逃得一命的弟子,于是这件燕步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就此败露,聂药龙当即带人追去,后来燕步瑶被赶上,并受了重伤,辛苦得来的闻香兽也被杀死,但不得不说这女子有几分幸运,阴错阳差之下借由地势以及身怀的护身之物险险逃脱,便一路逃到了这里。
    不过即使如此,燕步瑶也万万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但凡有一线生机,就绝不肯轻易断送,因此心念一转,立刻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匣,从中拿出一朵嫣红的小巧灵芝,握在手中,咬牙道:“这绛仙芝只可完完整整地入水熬煮,煮出全身精华服用才是有效,一旦折段有损,里面所含的药力立刻就会迅速消散,聂药龙,你现在若是放我离开,不再追击,那么我发誓会将东西交还给你,否则的话,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我虽然逃不了,但你也绝对得不到这朵绛仙芝!这种天材地宝,想要发现完全只能靠运气,此物究竟有多珍贵,你比我更明白,聂药龙,你要想清楚!”
    然而聂药龙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只是眉宇间似乎隐隐蒙上了一层寒霜,他沉思片刻,然后眯起双目,显然是有了决断,冷声道:“不错,此物确实珍贵,但我要告诉你,此物虽好,我却并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燕步瑶,你杀人夺宝,我身为弑仙山青卫统领,岂能让你轻巧脱身?你是瑶池仙地弟子、燕家小姐又如何?弑仙山还不放在眼里!”
    ☆、六十、告诉我,什么是情爱?
    燕步瑶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但她怎肯认命,手中攥着那绛仙芝,突然向大船喊道:“师家哥哥,你若救小妹一救,小妹情愿将此宝献上!”船上师远尘方才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对这燕步瑶难以有什么好感,怎会为她趟这浑水?当即漠然道:“……师家向来不干涉他人之间的恩怨。”
    燕步瑶听了,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断绝,眼中满是怨毒之色,此时聂药龙看向燕步瑶手中紧攥的绛仙芝,想到此物即将被毁去,虽然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却还是可惜之极,心中不免大恨,冷冷道:“当年燕乱云盗取凝华芝逃出燕家,如今你又阴险强夺我弑仙山之物,燕家果然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生出的女子也是个个‘不凡’!”
    这话一出,别人也还罢了,师映川与师远尘以及季玄婴却是同时神色一动,师映川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幽深微寒,似乎一眼望不到底,说道:“……你是弑仙山青卫统领聂药龙?那么,你立刻将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之人都是一惊,聂药龙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芒,他向师映川看去,只见那个原本普通的清秀少年眉宇间此刻却是变得隐隐有凛然之气横凌,更有一丝睥睨神采,一眼望去,普通人只怕是根本不敢逼视,对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面容刚才还让人生出无害的错觉,可现下却是光华尽显,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气度,聂药龙见状,神色丝毫不变,却是微微上前一步,淡声道:“……你是师家之人?”
    师映川并非爱惹事的性子,但聂药龙方才在众人面前语涉燕乱云,言语之间十分不敬,师映川未必与燕乱云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东西却必须站出来维护,否则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也同样关系到他所代表的宗门的颜面,因此双目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愠意,道:“……我是断法宗师映川,你方才言语冒犯先母燕乱云,我要你立刻把你说的话全都收回去。”
    燕步瑶心中剧震,难以置信地望向师映川,其余众人亦是神色各异,师映川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无多少气势,甚至有些轻描淡写,但他的名头这两年来已经十分响亮,在场之人有哪个不知道‘师映川’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聂药龙闻言神色一变,顿时凝神望去,只见师映川神色如常,只是一双明眸当中已变得满是自信的神采,果然显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聂药龙心念电转之下,已想了无数念头,却向着师映川从容自若地一礼,道:“原来是师剑子……方才是聂某言语无状了。”
    师映川眼中的某种颜色渐渐褪去,整个人重新变成淡然自若的模样,道:“也罢。”他并没有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打算,既然对方已经表达了歉意,自然也就算了,但这时却见燕步瑶急呼道:“你便是师剑子?剑子可知我是你表姐,云姑姑是我嫡亲姑姑,与我父亲乃是兄妹,表弟怎能见死不救?说起来,你也是我青州燕家的人!”
    师映川突然笑了起来,他仰首大笑,笑声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但同时却透出一丝令人微微心寒的冷意,道:“燕家的人?呵,我真是不敢当,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我娘当年在一间破庙里生下我,燕芳刀追踪而至,几乎就要将我母子二人杀了!燕家,呵呵,我与燕家有什么关系?”师映川说着,语气一变,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掐动着眉心,然后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而且……燕步瑶,你还记得两年前么,你凭借闻香兽得知我身上藏有宝物,便跟踪而至,要杀我夺宝,当年的那个男孩就是我师映川,你还有印象吗?”
    “……是你!”燕步瑶脸色惨变,惊骇无已,此时她只觉心中冰寒,千万种思绪在心中全部湮没,竟是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正当她如坠冰窟,满心绝望之际,突然间远处一条小舟乘风破浪而来,一个清软的声音悠悠传来,道:“……聂统领,不知可否卖我一个面子?”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舟上立着一个白纱覆面的女子,聂药龙眉头一动,道:“温姑娘?”燕步瑶乍见此女,顿时眼中流露出惊喜无比的神情,凄厉道:“师姐救我!”她先前已经不抱什么指望,却没曾想自己在前些时候逃走途中所沿路留下的标记竟是及时起到了作用,那是瑶池仙地之人用来联系同门的特殊方法,如今却真的来了救星!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小舟已然来到近前,那女子流霞长衣,缕金百褶裙,挽着宝髻,身段十分窈窕,虽然面部被一层轻纱遮掩住了,除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之外,看不到容貌究竟如何,却知必是个美人无疑,那女子忽然间一愕,却是看见了季玄婴,顿时欣喜一笑,揭下面纱道:“……季哥哥怎么也在这里?”
    此女容颜娇美如画,天然一种风情,今人目眩神迷,却是师映川曾经在风霞岛的宴会上见过一面的一个女子,名唤温渌婵,此时季玄婴立在船头,略显清瘦的俊逸面容上带着淡淡的表情,身上的黑色披风裹住身体,他笔直地站着,明亮的眼睛里是全不掩饰的淡漠,只将视线在温渌婵脸上一掠,并不开口,温渌婵也知道他的性情,再说眼下还有正事要办,便向聂药龙道:“聂统领,不知我师妹哪里有所得罪,聂统领看在我面上,可否罢手?”
    温渌婵在燕步瑶匆匆留下的简单信息中只知对方受到了聂药龙的追杀,究竟具体是什么事情却并不清楚,聂药龙似乎对温渌婵比较客气,当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话毕,神色平正道:“这燕步瑶与温姑娘乃是同门,温姑娘护她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职责所在,只能抱歉了。”
    温渌婵心念微动,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此事确实是燕师妹不对,只是我既然遇见了,又怎能坐视不理?这样罢,我向聂统领求个情,不知道可否放过她这一次?我会让燕师妹将绛仙芝完好无损地交出。”
    聂药龙目光微动,顿了顿,最后漠然道:“罢了,我曾经受过温姑娘恩惠,既然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说到这里,目光一冷:“自此,我也不再欠姑娘什么,彼此两清。”温渌婵也知道对方如此放过燕步瑶,尽管拿回了东西,但回到弑仙山也还是要受到责罚的,当下轻轻一叹,敛衽一礼:“多谢聂统领。”燕步瑶见状,心头大石终于落下,但一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物就要拱手奉还,心中实在是不甘之极,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就是再不甘不愿,也不得不交出东西,当下一咬牙,将手里攥着的绛仙芝重新放回玉匣,然后把匣子抛向聂药龙。
    聂药龙接住玉匣,打开确认东西完好无损之后,这才收进怀中,这时温渌婵已经来到了燕步瑶的那条小船上,喂对方吃了一颗疗伤的药丸,然后便对季玄婴道:“季哥哥怎么不在万剑山,却自己来到这里?”
    她说话间一双明眸秋波盈盈,任谁都能够看出其中的情意,然而季玄婴却熟视无睹,只淡淡道:“……我有事在身。”刚说完,突然眉头一皱,脸色已变了,下一刻,季玄婴已身影一闪消失在船头,师映川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刻就对师远尘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到,这便告辞了。”师远尘微笑如常,道:“……剑子请便。”师映川一步掠向自己的船,轻飘飘落在甲板上,吩咐船夫:“开船,我们不去大吕了,调头改航。”那温渌婵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船却已经调头而去。
    船速很快,片刻就将其他人抛在了身后,师映川进了舱内,来到季玄婴的房间,刚一进去他就愣了愣,只见季玄婴半卧半坐在床上,眉头紧锁,洁白的额头上沁着细细的一层薄汗,脸上毫无血色,师映川顿时吃了一惊,他虽然见过多次季玄婴有呕吐恶心的反应,但每一次都是很轻微的小事,没什么实质影响,他还从来没见对方这种样子,当下连忙走了过去,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么?”
    季玄婴眼皮跳了一跳,显然很疼,但他眼中却依然沉凝,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有些艰难地道:“……我没事。”师映川心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真够倔的。心里这样想,一面也顾不得什么,伸手探上季玄婴的额头,只觉一片湿腻,不过温度倒是正常。
    师映川这个举动令季玄婴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峰,不过他虽然一向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但这时候却并没有避开,也没有对师映川的行为表示置疑,只是平平道:“我没事。”师映川翻了个白眼:“这叫没事?还是快点靠岸,找个郎中给你看看才保险。”
    似乎是痛得厉害,季玄婴连说话都是一字一顿地用着力,略沉着嗓子道:“我说了确实没事……”他稍一停顿,忽然就用手扯开了衣带,师映川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眼前顿时白生生地一片,季玄婴衣襟敞开,胸口乃至腹部都露了出来,他的身体是年轻男子的身体,散发着活力,肌肤白皙细腻,腹部紧实平坦,漂亮得令人赞叹,不过此时师映川根本没去注意眼前这种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他的视线停留在季玄婴的腹部,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古怪一幕,在那里,有一圈细密古怪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于肌肤上缓缓蔓延开来,呈鲜红色,十分妖异,看起来有点像是一朵怪异的花,这纹路不断延伸,半盏茶的工夫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此时这纹路大约覆盖了半个腹部,鲜红如火的颜色配着白皙的肌肤,隐隐有几分妖异的美。
    这时季玄婴脸色已经放松,明显是恢复了正常,师映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腹部,喃喃道:“……这是什么?”季玄婴淡淡道:“这是说明已经正式结胎,而且很正常,不是死胎,以后若是里面出了问题,花纹颜色就会变淡,若是花纹完全消失了,就说明它已经死了。”
    师映川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然而他却忽然发现此时季玄婴一只手紧紧呈拳,放在床上,师映川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按住了对方攥死的拳头,季玄婴顿时抬眼看他,似乎面无表情,又似乎有些意外,师映川看着那漆黑幽沉的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情绪难以形容,一层一层地压抑着什么,师映川沉默着,半晌,才说道:“……我想,你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是吗。”
    季玄婴没有什么反应,面部也没有什么细微的表情可供人判断他的心思,但师映川却还是根据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判断出自己说的没错,只因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过激烈,以至于彼此视线碰触的一刹那,师映川的心中就有了答案。
    “我发现你根本不喜欢男子,而我也一样,所以我相信,要你怀孕生子对你而言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我其实很想说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是无辜的,但是事实却让我没法把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毕竟这个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这是谁也不能抹杀的事实。”师映川叹了一口气,嘴角泛出自嘲的苦笑:“即使你现在心里很反感我,甚至厌憎我,这也很正常。”
    “……不,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你。”季玄婴一双幽深冰清的凤目敛去锋芒:“无论怎么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毒发身亡,而现在,我至少还活着。”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拢起衣襟,将衣冠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肩背腰身都挺得笔直,半点虚弱颓然的样子也不见,那副形容,正是传闻中骄傲磊荡到骨子里的妙花公子。
    师映川道:“我其实……”他拖长了语音,因为忽然就不知道后面应该说些什么,而季玄婴这时却转身过来看着他,在看见师映川的一瞬,有些专注的样子,房间里的光线算不上非常明亮,但季玄婴的眼睛却流光溢彩,隐隐闪烁着什么,和原本那种淡漠清净的样子截然不同,师映川的目光顿时下意识地晃了晃,只听季玄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有些想要请教你。”师映川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便道:“说来听听,我若知道,自然告诉你。”
    季玄婴轻挑眉尖,道:“……你很喜欢那个姓方的女子,那么,你可愿告诉我,情爱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说着这些仿佛理所当然的话语,眉宇间的疑惑不解之色也越来越浓,望向师映川的目光当中带着并不掩饰的探究,好象想要从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嘴里得到答案,师映川被他问得一滞,想了想,只得叹道:“我方才瞧那个瑶池仙地的温姑娘就很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季玄婴那一双流光溢彩的清澈双眸半点不动,就显得有些无情的样子,可是即便如此,也依旧动人,他说:“什么感觉?我和她认识倒是有些年头,但我并不喜欢她。”季玄婴说到这里,皱起眉峰,语气冷漫:“比起她,我宁可与你待在一起说话……好了,你还没有跟我讲清楚,到底什么是情爱。”
    “这个……”师映川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季玄婴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末了,师映川只得道:“比如说,在某一天,你就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能让你心跳加速的人……”师映川绞尽脑汁:“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你不喜欢让别人看见的东西,但是你愿意给这个人看;你不想对其他人说的话,却愿意对这个人说,不肯和别人分享的东西,却愿意让这个人来分享……总而言之,对方是不同的,你对这个人的感觉和心情是独一无二的。”
    季玄婴一时没有出声,他凝视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少年,片刻之后,忽然伸出了右手,师映川愕然看着那白皙的手掌朝着自己越来越近,他拿不准对方要做什么,于是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季玄婴的指尖已经有意无意地轻触到了他的额头,一股肌肤细腻温热的体会立刻就从那指尖处传递过来,季玄婴道:“若是说到不一样,我对你便是不一样的,莫非这只是因为你我曾经有过肌肤之亲?”
    “明明不是……”季玄婴眼中淡淡,他忽然嘴角扯起一丝笑:“还是因为……毕竟,你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六十一、大兄
    季玄婴一双灵明清正的眼眸投射在少年身上,眼神似乎微微飘动着什么,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了,师映川见状,立刻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呐呐道:“我也不清楚……”季玄婴眉心微蹙,忽然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作温和的笑容,道:“原来你也不明白。”
    师映川心里突然间有些焦躁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季玄婴的注视,然而却发觉对方的目光似乎将自己牢牢锁住了,淡淡的,却又仿佛一道看不见的丝线深缠在他身上,无论自己怎么避,都不会离开对方的视线。
    这个认知忽然就让师映川抬起了头,正好与季玄婴四目相对,季玄婴与他目光一碰,怔了怔,随后就蓦地展颜一哂,这还算不得真正的笑,但是在这刹那间却有惊心动魄的效果,光华尽显,竟是让人看得呆了,季玄婴精致的脸容已不是重点,他似乎已经脱离了外表的限制,眉宇之间所展现出来的神采才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将他的性格诠释得淋漓尽致,若他是个女子的话,那么师映川就会觉得‘冷艳’这个词,似乎才是形容季玄婴此人的最佳词语。
    师映川心中一震,发觉到了自己的心态变化,也就是在此时,他发现自己看季玄婴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思及至此,师映川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就想要收束精神,可他越是想要如此,却偏偏越是忍不住念头纷乱上涌,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再次看向季玄婴,就见对方也正看着他,弧度优美的嘴唇像往常一样抿住,唇型微菱,那样子总是让人有一丝错觉,似乎他对谁都带着几分漠不关心,甚至是看不起人,然而偏偏又恼不起来,相反的,还很容易生出心痒痒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师映川的呼吸隐隐有些停滞,因为他忽然发现,在这个年轻男子面前,自己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身为男性的某种成就感!
    是的,成就感,只有面对着季玄婴才有的成就感,这个来自万剑山的孤高年轻人,山海大狱的二公子,身份资质都是出众不凡,清高无比,而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即便是世上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也不可能令自己有这种成就感,而如今只要他师映川愿意,只要点个头,那么这位妙花公子就会立刻属于他,与他结为鸳侣!
    师映川的心脏陡然间跳得快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根本就不能这么想,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窜了出来,就立刻清晰无比,想要故意忽视都做不到,它就好象是在诱惑着自己,那种力量并不强,却能够直入人心。
    此时季玄婴却依旧表情淡淡地看过来,那看似清明冷凝的眼神中有一丝丝深藏的平淡,同时也有别的什么,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看着师映川,但师映川却又觉得对方的心思早已飘荡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种既想表达亲近却偏偏难掩疏离的神情,似乎就像是在柴火上浇了一瓢油一样,师映川脑中忽然猛地就像是着了火似的,一种不仅仅是冲动的力量攫住了他。
    突然间,师映川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蓦地大喝一声,从怀里扯出一只扁平的小木盒,一把捏碎,露出了里面一串晶莹剔透的白色珠子,正是当年藏无真给他的寒心玉,这手串一入手,立刻就是清凉透骨,令人神志为之一清,与此同时,无数画面在师映川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那混乱一夜季玄婴苍白颓然的脸上。
    师映川终于恍然大悟!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些日子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宛若一梦方醒,自己面对季玄婴时的心虚退缩,种种低伏尴尬,也许有一部分确实出自真心,可是以他的性情,却不应该是这样的!师映川忽然脑中一片清明,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幕幕就仿佛电光火石一般,从眼前闪过,到最后尽数敛没,唯觉掌心里的寒心玉清凉无比,将一直存在的一层迷雾彻底扯开,此时师映川已经完全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在前段时间才凝真抱元,境界不曾稳固,而在那不久之后,却与季玄婴阴错阳差有了交集,就此结下了心障,连江楼早已告诫过他,凝真抱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乃是心神容易动荡的时期,而偏偏却遇见了季玄婴,因此产生心障,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想法和行为,而他自己却无所知觉!
    “原来如此……”师映川的身子轻轻一颤,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从内到外好象有哪里不一样了,但细细看去,却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师映川握紧了手里的寒心玉手串,此宝带在身上使人不畏酷暑,尤其打坐之际可令人安神静心,只是现在的季节并无必要用此物驱热,相反自己若带在身上,还会让身旁之人也感觉到凉意,在尚不温暖的春天里显然并不合适,不过师映川一向很喜欢此物,于是就将其装在匣子里带着,隔绝了珠子散发出的凉意,想不到眼下却是幸亏了这件宝物,才让他从方才几乎走火入魔的形势中清醒过来。
    此时季玄婴目光灼灼,却不是心惊于刚才师映川突如其来的异状,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少年身上那种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一时间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但对方却显然有哪里不同了,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却是说不上来,但依然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方才那种微妙诡异的气氛已经彻底消失。
    师映川却是忽然一笑,他解下束发的细绳,将手珠给串了起来,挂在脖子上,用衣裳掩住,这时他双眉斜飞,眸光闪动间似乎有什么神采在交错,面上流露出一丝明悟,师映川感觉到体内生机勃勃的真气,不禁露出笑容,知道自己修为上升,双眸不禁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他微微一笑,向着季玄婴看去,目光清透无比,道:“……我现在是要回断法宗,季公子是也要一起去么?”
    季玄婴察觉到了少年整个人的细微变化,他眼中似有淡光流转,忽然间双瞳熠熠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神色间就有了一丝变化,道:“……剑子修为精进,恭喜。”师映川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表情温和之中,偏又有一股使人不敢轻侮的悠然之气,道:“原来这些日子我是有了心障,如今才醒悟过来……”他看向季玄婴的腹部:“季公子,既然你早已确定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它另一个父亲,我虽然不答应你的婚事,年纪也还有些小,但该承担起来的的职责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回宗,那么也可以,而且在这个孩子未出生之前我会尽量照顾你,等到日后孩子出生了,你如果愿意给我,我会尽心抚养,总而言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不会逃避推脱。”
    季玄婴原本有些淡然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听着师映川不徐不疾、却隐隐带着畅然通达的话语,便看了对方一眼,一双清光粼粼的眼睛逐渐幽深,眸子深处仿佛埋藏着什么,目光似乎有着能够穿透灵魂的力量,半晌,季玄婴忽然嘴角微扯,他一字一句地淡然道:“……我一向只是专心修行,但是那天之后,我心里就存了阻绊,碍我心境,等到得知有了这个孩子的消息,更是坏了我的道心,到最后,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我心里的魔障。”
    季玄婴的语调无比认真,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师映川:“……而你,就是魔障的源头。”
    师映川一怔,紧接着,他却是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季公子,原来除了以前你说过的那些原因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因素……你要用我来打磨道心?”
    “不错。”季玄婴周身上下突然涌出淡淡的剑气,整个人瞬间宛若一柄绝世宝剑,虽未出鞘,却已经是不可逼视,再也难以掩盖风采,那是一种犹如云端傲雁,凌寒修竹一样的气质,他看着师映川,说道:“你既是我心中魔障的源头,那么我便反过来用你打磨道心。”师映川摇头而笑:“季公子……好罢,我也不劝你什么,那就顺其自然罢,只是……”
    师映川全身肌肉一紧,望着季玄婴仿佛澄净不染一尘的眼睛,清秀的面容上突然就有某种凛冽的东西喷涌而出,其中蕴藏着森森的凉意,缓缓说道:“只是我要提醒公子,无论是为了什么都好,只要不动手伤害到梳碧,那么就统统无所谓……我不希望有谁伤害她,无论是谁。”
    此话一出,隐隐有肃杀之意,然而季玄婴却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淡淡道:“断法宗有太上忘情之道,我想日后剑子也许同样也会走上这条路,那么,等到终于太上忘情之时,此刻你深深喜爱维护的方姓女子,是否就成了你修为大成之际随手破去的魔障?”
    师映川眉心一凛:“我不会,前人有前人的路,我为何一定要同样走那条路?”季玄婴看他一眼,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却道:“我听说白虹山风景如画,不知是否果真如此?”师映川淡淡说着:“你可以亲眼去看看。”
    ……
    断法宗。
    一处无际莲海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小天地,水面有淡淡白雾,这个时节本该没有莲花开放的,但这里却是例外,温热的水使得此处莲花四季常开,满眼所见,如梦如幻。
    男子坐在水边,看着那或红或白的莲花,前时纪妖师于集宝楼向师映川强索《怯颜图》的消息早已传回了大光明峰,只不过当时男子闭关未出,无人敢于打扰,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直到今日出关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远处有亭台楼榭,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来,但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衣袍却是纹丝不动,连江楼脸上看不出喜怒,神情冷漠,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去告诉纪妖师,如果他再对剑子出手,那么我会亲自去弑仙山,用他山上弟子的血来洗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