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分节阅读_75
梵劫心听了,没出声,师映川也没有再说什么,房中的气氛便渐渐变得有点奇怪起来,末了,师映川忽然开口道:“跟我去我师父那里罢,我总得把你的事情跟我师父说明一下才行。”梵劫心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过来拉住了师映川的手,便跟着对方出了门,前往大光明峰。
两人到了地方,师映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连江楼说了,当听到梵劫心希望拜入断法宗时,连江楼没有应允,而这也在梵劫心的意料之中,因此也谈不上什么失望,因为至少连江楼允许他暂时住在宗内,梵劫心也算是暂时满意了。
倒是纪妖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侍人,懒洋洋地对师映川道:“这孩子生得不错,日后再大几岁,倒是很适合给你养几个儿子。”梵劫心听了,顿时白嫩的小脸一下子通红,他知道面前这个没有眉毛的俊美男子是师映川的父亲,弑仙山的主人纪妖师,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微低着眼皮作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而一旁师映川倒是无奈地笑了笑,叹道:“爹,人家是快要订婚的人,你开这种玩笑可不应该。”纪妖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慢条斯理地拈了一片莲藕放进嘴里咀嚼着,冷笑道:“哦?莫非你哪里比不上那个李神符不成?我纪妖师的儿子怎能这么窝囊。”
师映川无力理会这样一个思维天马行空的爹,索性就板着脸不说话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装好孩子的梵劫心,右手拉过男孩的手,道:“走罢,跟我回白虹山,我叫人安排一个住的地方给你。”梵劫心听话地答应一声,然后向连江楼和纪妖师行了礼,师映川便带他回去了。
路上师映川有点好笑地说道:“你刚才倒是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平时千伶百俐的样子半点儿也没露出来,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大概也要被你瞒了去。”梵劫心拉着他的手,嘻嘻笑道:“大人们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我总要给别人一个好印象嘛。”师映川翻了个白眼,唤过白雕下来,梵劫心的修为不深,速度跟不上他,索性就让白雕驮着飞回白虹山,一时把梵劫心抱到雕背上坐好,嘱咐道:“回到白虹宫你就老实待着,不许乱跑,听见了没有?”
梵劫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知道啦。”师映川便拍了一下白雕的脑袋,白雕顿时双翅一展,腾空飞了起来,向着白虹山而去。
师映川自己回山的时候没有梵劫心拖累,速度自然快了许多,不多时就回到自己山上,他的白虹宫位于峰顶,自远处看去,宏伟而庄严,此刻艳阳之下,渀佛被涂上了一层璀璨之色,师映川眯了眼睛看着,只觉得心旷神怡,不过此时师映川却是眼神忽然一动,就朝着前方走去,见到两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在面对面站着,似是在说着什么,却是千醉雪和白缘,白缘宽衣大袖,束着高冠,皎皎如明月一般,出尘脱俗,见了师映川到来,便从容不迫地笑道:“师弟你回来了。”师映川笑着走上前去,拱手‘呵’了一声,满面悦然道:“师兄怎么在这里?”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对白缘如此敬戴,但师映川当年是由白缘带回断法宗,后来也一直受对方照顾,心中感念这份情谊,因此对白缘一向敬为师兄,从这一点看来,师映川倒也算是个不忘本的人。
白缘所站的位置正迎着太阳,扬脸便见一片淡金色的光斑,中间逐渐走近了一个身影,被日光笼罩,浑身被镀了金也似,额间一道殷红的怯颜长痕,不损风礀,白缘淡淡向对方笑道:“方才来这里见到千公子,一时技痒,便与千公子讨教切磋了一番。”师映川听了,就笑:“这可真是正中了十九郎下怀,他一向喜欢与人交手,师兄这样不啻于瞌睡给了个枕头。”千醉雪拢手于袖,面上有些温和模样,对师映川道:“你向来不喜欢与人切磋,今日我遇见白莲坛,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一番大光明峰的绝学。”师映川呵呵笑道:“我师兄难得有人可以跟他切磋一番,你也算是遂了他的心了。”
三人说着话,师映川问道:“师兄来我山上有事?”白缘道:“我听说你回来,便来看看,顺便向你借一卷书,《大衍真诀》的下半卷。”师映川便点头:“这个好说。”当下便去开了密库,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卷交与白缘,白缘自己山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没有多耽搁,舀了《大衍真诀》便告辞离开。
师映川又叫来下人,吩咐对方去收拾出一个清净地方给梵劫心居住,自己则陪着千醉雪聊些闲话,夫妇二人沿着小路信步走着,千醉雪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侧首看向自己的平君,师映川曲线优美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银色的细链,上面的黑色宝石发出柔和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光华,细腻得几乎找不到毛孔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什么毛病,得体的衣着配着清丽绝伦的容颜,伴随着周围的阵阵花香,整个人已经可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千醉雪看着自己的伴侣,发自真心地赞美道:“……映川,你真的很美。”
师映川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扬,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赞美。”他看了看千醉雪,微笑:“你也很不错。”千醉雪的手在少年柔滑的头发上轻轻一抚:“我不会在断法宗停留太久,或许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听到对方这么说,师映川不禁以一种异常轻佻的态度开玩笑地说道:“哦?莫非你很希望离开我身边?”
“当然不是。”千醉雪微侧了脸,显得有些认真:“作为伴侣,我自然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但事实上你我都不是普通人,都有着各自要做的事情以及应该承担的责任,以你我的身份,聚少离多是必然的。”说到这里,千醉雪沉默了一会儿,忽又朗然而笑,说道:“我期待着你我日后一同走到极致之处,成就宗师境界,到那时心境或许与此刻不同。”师映川想了想,亦是淡然微笑,语气轻松却仍能听出坚定之意地道:“好,那就一起努力罢。”
两人并肩而行,无声地沐浴在春日里明媚的阳光当中,师映川置身于如此美景,一时间心神微微恍惚,不由自主地道:“……十九郎,我师祖藏无真当初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因此才有了后来与你师叔祖澹台前辈之间的纠葛,你说,如果日后我万一也走上了这条路,那么你、宝相、玄婴、梳碧,你们四个人会成为我的磨刀石么?”
千醉雪闻言一怔,他停下脚步,细细审视着师映川,片刻之后,不答反问:“会有那么一天吗?”师映川摇头:“应该不会。不过我确实很想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千醉雪沉思不语,但很快他就笑了,指着天上的云彩,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淡然说道:“你看这云,虽然现在聚在一起,但是却不可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只要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变化,或是散去,或是聚得更大,就好象人心一样,不可能一直保持如初,很多东西都会慢慢淡去,所以人生在世,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还是什么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要改变,甚至是彻底消失,这也许就是人心易变……”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道故人心易变……是这个意思吗?”师映川在一旁轻声说道,万般思绪就此凝聚,此时此刻,忽然间心有所感,但是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这时千醉雪依旧道:“我辈修行之人,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求的不过是‘真情真性’四字,因此日后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说明有缘无份,那么无论有多难面对,我都只会选择面对,并且不会有任何动摇,只不过以我看来,忘情并非无情,所以这种大道,不修也罢!”
师映川心头一震,但紧接着却是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一瞬间只觉得全身通泰,隐隐境界松动,似乎有了某种提升,这时千醉雪娓娓道来:“……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很难给出一个圆满的回答,我只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既然别人已经对我无情,莫非我还要为了对方寻死觅活?纵然从前两情相好又如何,举岸齐眉又如何,人的一生之中有太多种可能,因为别人的放弃而自我放弃,这是最最愚蠢的做法,也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当有朝一日你真的重蹈你师祖的覆辙,那么我却不会走我师叔祖的老路。”
这个容貌清秀的男子对着自己年少的伴侣说了这么一番话,直白,简单,并没有半点甜言蜜语来哄人开心,不过师映川却很欣赏这种态度,道:“十九郎,你这个人虽然性子不怎么讨喜,但想法却是很有意思的。”轻轻一扯千醉雪的手:“我那里有好茶,去尝尝罢。”千醉雪摇头:“不了,上回你的那卷前人心得我还没有抄录完,我先去抄写罢,以后舀回去慢慢揣摩。”师映川笑道:“也好,那你回去罢,我自己随便走走。”
千醉雪走后,师映川自己信步来到大光明峰,他有心想去见连江楼,但左思右想之后,到底还是没有去,当下许多念头交杂在一起,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动,师映川心中不免生出挥之不去的淡淡烦闷来,如此心念一转间,已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山涧,这里师映川很陌生,从来没有来过,毕竟大光明峰这么大,他不可能全都走遍了,平时一般只在大日宫附近活动而已,山上许多地方都是没有涉足的,不然也不会澹台道齐当初在大光明峰被囚禁这么久,也没有被师映川发现。
师映川一时就驻足于此,想着心事,这时一只探头探脑的兔子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毛色雪白喜人,师映川随手一道指风弹出,准备把兔子带回去,剥了皮给方梳碧做一副柔软的兔皮手套,哪知他这一甩手,固然指风击中了兔子,将其当场打死,但腕上的一串晶莹的珠子也随之被甩了出去,正是那串寒心玉,这手串原本是藏无真戴的,对于师映川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多少有点宽松,今日这么一甩手,恰巧却是脱飞下来,正好掉下了山涧,师映川吃了一惊,连忙扑了过去,却终究迟了一步,没有抓住手串。
师映川立刻探头往下看,下面微有雾气缭绕,非常深远的样子,看不仔细,这串寒心玉十分珍贵,一来此物乃是师祖藏无真所赐,二来这东西对师映川很有用处,可以对他的癫狂发作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容有失,师映川是一定要舀回来的。
寒心玉很坚硬,倒不必怎么担心会摔坏了,所以师映川便打算下去把手串捡回来,他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十分小巧的单筒状铁质物事,正是他几年前在外面游历时精心制作出来的望远镜,靠着这个东西还化解了几次危机,此物实用性很不错,可以将十数里之外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师映川把望远镜放在右眼上,慢慢调整着向下方看去,不一会儿,果然就锁定了手串的方位,东西安然无恙,师映川确定了地点,便收起望远镜,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山壁上长满了藤蔓,只不过壁体有些陡峭,但这难不住师映川,到了他这种修为,从这里下去基本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于是就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准备下去。
果然,没用多久,师映川就来到了涧底,这里的环境大出师映川预料,很是凄冷寒幽,有一处大湖,湖上白气缭绕,周围很冷,寒浸浸的,师映川好奇地用手在湖里一探,顿时打了个哆嗦,这水非常冷,完全比严冬季节的冰水还冷上几分,师映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先不理这些,转身就去找自己的手串。
很快师映川就找回了那串完好无损的寒心玉,重新戴在腕上,这时他才有闲心去看周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野兽出没,冷冷清清的,草木也显得萧瑟,师映川信步走着,却忽然发现湖心处似乎隐隐有一处旋涡,并不明显,师映川皱眉一想,便生出几分疑惑,像这样的湖里若是有旋涡,很可能是因为下面有什么古怪,往往可能有暗礁溶洞这一类的东西,这么一想,索性就下去看个究竟,反正师映川艺高人胆大,自恃自己可以应付一切突发状况,于是就选了个位置,直接跳进了湖里。
湖水冰冷刺骨,普通人在里面只要待上一小会儿,就一定会冻僵,不过师映川一旦运转了真气,自然就不把这种事情放在,他就潜到了湖中心,果然水下有古怪,一股极大的吸力把人拼命往里摄入,师映川也不惧怕,干脆任凭这股力量将自己吸入。
未几,一处昏暗的洞穴中,有人突然破水而出,露出了脑袋,师映川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先前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想到竟是柳暗花明,来到了这里,别有洞天。
一时师映川谨慎地在昏暗的石洞中前行,提防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非常寒冷,而且越往里面走就越冷,洞壁上甚至逐渐出现了冰霜,师映川走了一会儿,面前豁然开阔,出现一个极大的天然石洞,令人震惊的是,洞中居然十分明亮,原来是石壁上嵌有夜明珠,淡淡的荧光将偌大的石洞照得清清楚楚,如此一来,岂非说明这个地方有人来过?但真正令师映川震惊的却并非这些,事实上,他此刻看到的事物才是真正令人惊骇难言的!
师映川心头狂跳,快步走上前去,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石洞中的那一大片平地上,坐着许多人,不,是许多尸体,许多栩栩如生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
——坟墓!这个石洞,原来竟是个极大的坟墓!
师映川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这是……”
这些尸体有男也有女,只不过女性相对来说明显很少,无非寥寥数位而已,说是尸体,但事实上每一具尸体都保存得极好,若非师映川如今对人的气血强弱极其敏感,从这些尸体上完全感受不到活人应有的气血流动的话,几乎就要以为这些都是活人,他们每一个都维持着盘膝静坐的礀势,腰背笔直,闭着双眼,身上的穿着打扮或是华贵,或是普通,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气质,这里的所有尸体都给人一种冷清威严的感觉,即使早已死亡,却依然令人隐隐心悸,他们的容貌也各不相同,有的俊美,有的娇媚,有的清秀,有的英伟,但每一个人的样貌都不显老态,最多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样子。
石洞里非常冷,干而冷,显然这就是这么多尸体可以保存得极好的重要原因,师映川望着面前这一具具盘膝端坐的尸体,表情震惊而愕然,这些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可是其中的很多人他都可以叫出名字来,而这些人的相貌同样也是师映川并不陌生的,因为他曾经看过他们留下来的画像,这些画像现在都被收藏在大日宫里,师映川小时候就看过,也曾经叩拜过,因为这些人都曾经是他这大光明峰一脉的执掌者,他的太师父,太师祖,祖师!
——这里,原来竟是断法宗历代宗正、大光明峰历代主人的埋骨之处!
☆、一百九十八、你一直都知道
师映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这处石洞竟是历代莲座的墓地,一时间他的心情难以抑制地变得激动而复杂起来,同时脑子里也有点乱成了一锅粥,他走上前去,一一看着这些遗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师门前辈,历代大光明峰的主人,师映川心想怪不得断法宗没有祖师们的陵墓,原来都在这里了,他数了数,发现数目不对,少了几个,想来应该是因为某些意外的情况,所以有的莲座并没有埋骨于此。
这个地方师映川根本没有听说过,他乃是宗子,宗门内他没有资格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所以想来这个地方应该只有每一代的宗正才会知道,如此一来,这些师门长辈必定不是被人送进来的,应该是临终前自己来到这里,独自悄无声息地坐化于此,想到这里,师映川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些遗体叩了三个响头,行了大礼,这才站了起来。
石洞里非常冷,似乎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好在师映川运转真气之后,无论严寒还是酷暑都是不怕的,并不在乎这样的恶劣环境,他环视四周,看看周围都有什么,这里是历代宗正的坐化之地,说不定会留下什么东西,而他也是大光明峰的传人,若是在这里发现什么东西带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并不是什么坏事。
石洞很大,不过也很空荡,师映川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不过想来也算正常,小说中的主角找到什么山洞秘地,发现前人遗留的物品,这都是因为那些人没有什么传人弟子的缘故,所以才会把自己的传承或者宝贝之类的东西留下,以待有缘人,而这石洞里的这些遗体都是大光明峰的历代主人,都是有弟子门人的,如果真有什么重要的物品等等,一定会留给自己的继承者,又怎么会带着东西跟自己一起入土呢?所以师映川对于自己的一无所获也是有准备的,因此并不怎么失望。
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师映川蹲在这些栩栩如生的遗体前,叹了一口气,他有点感慨,自己面前的这些长辈都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每一位都是被称为陆地真仙的宗师级强者,然而最终却也逃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的命运,和普通人一样要被时间的长河所湮没,这么一想,师映川在叹息感慨之余,对于自己研究秘法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一时间师映川倒也不急着离开,若是一般人置身于这么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坟墓之中,必然是浑身发毛,只想着赶紧离开,不过师映川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手底下也是杀人无数,况且这些都是他的长辈,又有什么可怕的?他四处转了转,又回来蹲在这些遗体面前,其实这些遗体对于师映川来说是有用的,他研究秘法需要的就是尸体,尤其是强大的尸体,而这些遗体都是大宗师的躯壳,若在正常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弄到哪怕一具宗师强者的身体?不过可惜的是这些遗体师映川是不准备用的,因为他需要的是新鲜的尸体,平时的研究也都是用刚刚死亡的身体,而这些长辈们死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虽然有可能因为这里诡异的环境使得遗体得以保鲜,有一定的可能性还可以使用,但是不要忘了,这些人不是受伤或者生病而死,而是因为笀元用尽才坐化的,体内的器官老化衰竭,所以才坐化,属于自然死亡,因此师映川就算附身其上,新身体也是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连一两天都支持不住就要崩溃,更何况这些不是陌生人,而是大光明峰一脉的前辈们,师映川身为晚辈,又怎会因为不算太过重要的用处而亵渎长辈们的遗体?事实上如果是这里面有非自然死亡、可以让师映川附身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肉身的话,那么师映川很可能就用了,但现在并不存在这种可能,所以师映川不会因为一些对自己不算非常重要的用处就擅动这些遗体,这并不值得。
不过师映川突然间却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经意间忽然就生出了一个非常诡异也非常惊人的念头,自己现在的修为虽然不错,但想要踏入宗师境界却还不知道究竟要多久,在此之前,自己并不是无敌的,甚至就算是号称陆地仙人的宗师强者也一样有陨落的危险,既然如此,自己如果有一具宗师的肉身,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宗师级的实力,那就是出其不意的大杀招,是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底牌……一念及此,师映川不禁心中动摇起来,他拧眉犹豫着,迟疑着,良久,师映川忽然抿紧了嘴,他用手拍着自己的脸颊,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在众多遗体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一具坐在最前排、容貌英俊的男性长辈的肉身上,师映川走过去,叩了一个头,然后就盘膝坐下。
未几,一具盘膝端坐、身穿黑色华袍的英俊男子忽然微微一动,不知合在一起究竟有多少年的眼皮颤了颤,突然间就睁了开来,男子缓缓低头,感受着体内的状况,嘴角就轻扯出了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不过很快他就再次坐好,少顷,地上师映川的身体突然动了,紧接着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师映川脸色青白,趴在地上连连又吐了几口血,这才喘息着瘫坐在地上,苦笑中却带了几丝兴奋,喃喃道:“不愧是大宗师的肉身……差一点就要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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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从中倒出一枚丹药服下,开始打坐疗伤,过了一会儿,师映川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他再次睁开眼睛,眼眸深处散发出一抹幽亮的光泽,师映川起身再次环视了石洞一眼,然后又向着众多祖师的遗体行了大礼,这才离开了。
一时师映川从湖里出来,爬上了山崖,他运功蒸干了身体,又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朝着大光明峰的峰顶方向走去,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师映川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日宫,他问了一个路过的下人,问清楚了连江楼现在与纪妖师所在的地方,便过去了,一时掀开门外的帘子,走进室中,连江楼面前横着一张木桌,桌上是两本古卷,纪妖师盘膝坐在连江楼的对面,两人都在低头认真地翻阅着各自面前的古卷,这个画面师映川并不陌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从前这两人就曾经将弑仙山与断法宗的一些秘法舀出来互相交流,也算是博览众家之长,对彼此都有好处。
师映川见了,也不好打扰,便静悄悄地走到一旁,安静地跪坐下来,而这两人也没有理会他,仍然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将各自面前的古卷翻阅完毕,才合上书页,抬起头来。
纪妖师舀起桌角已经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怎么又来了,莫非是到这里蹭饭的不成。”师映川笑了一下,安然道:“我来看看师父,有些修行上的事情需要问师父。”一旁连江楼便道:“你说。”
纪妖师的耐心显然不怎么样,当半个时辰过去之后,他终于不耐烦了,见连江楼已经向师映川解答完毕,便开始赶人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和你师父还有事情要谈。”师映川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这个爹是非常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连江楼独处的,哪怕是自己这个亲儿子也不行,因此只得退下。
外面的风很是柔和,师映川走出大日宫,心里有些怏怏的,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知道连江楼和纪妖师在一起的时候会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顿时就难以遏制了,若是换了别人,师映川是有把握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进行窥视的,但是面对着两位大宗师,师映川根本没有半点可能去接近两人而不被发现,这么一来,师映川犹豫起来,不过他忽然间眼睛一亮,想起了一件事,便从怀里摸出那只小巧的望远镜,嘴角露出了笑容。
师映川找到了一个角度合适的地方,是一棵有着近千年树龄的参天大树,他轻轻纵上树梢,这才将望远镜放在了右眼上,对准大日宫的方向进行调整,视野中很快就出现了院落、长廊、花丛等等,随着师映川逐渐调整画面,终于从一扇开启的窗子那里看到了室中的两个男人。
画面可以看得很清楚,声音却是不可能听到的,不过这个倒是无所谓,师映川懂唇语,只要看见两人的口型就可以知道是在说什么,这时只见连江楼正伸手倒茶,纪妖师却是表情有些戏谑的样子,道:“刚才我把那小子撵走,你似乎不大喜欢?”
连江楼眉目俊朗,望之却令人生畏,他看了纪妖师一眼,说道:“……那是你的儿子。”纪妖师嗤嗤笑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轻淡淡的笑色来:“是啊,是我儿子,所以果然像他老子我,眼光也像……”狭长如刀的眼睛在连江楼身上深深一刮,同时懒散一笑,然而眼中却没有嗤笑的味道,继续说着:“……眼光像他老子我一样,看上了同一个人……”
师映川看到这里,全身顿时一个激灵,几乎从树上掉了下去,他急忙稳住,心脏咚咚狂跳不已,手上的望远镜竟是差点舀不住了,全身的肌肉也没有半点动弹,渀佛僵硬了一般,这时只见纪妖师浅笑嗤嗤,弯弯微挑的嘴角所勾勒出的神情充满了诡异之色,师映川拼命控制住自己此刻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心绪,小心翼翼地将望远镜牢牢攥住,眼睛直勾勾地通过望远镜向着室中这两个与自己有着莫大关联的男人看去,突然间就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或者说是一直以来它都存在,只不过是被下意识地忽略过去而已,只见纪妖师说道:“江楼,你这样死板无趣的人,我本来以为会喜欢你的人并不多,可没想到你却把小孩子也迷得神魂颠倒的,这小子在这一点上,倒是像我和燕乱云,我们父、母、子,三个人,居然都看上了你,这不得不说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不是么?”
连江楼没有出声,盘膝坐在纪妖师对面,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怒之色,只作不闻,纪妖师冰冷而修长的手指缓缓在自己的眉心上漫不经心地划动着,笑道:“用不着否认,我就是知道……从前我其实是不知道的,只不过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那小子对你已经不完全是什么慕孺敬爱的想法,而是渐渐生了别的心思,或者说这些心思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别人察觉不到,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不要忘了,我是他父亲,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有些事情我会比其他人包括他自己看得更清楚,那小子,对你有情。”
纪妖师的话中其实有些讥讽与恼怒之意,连江楼听了,终于动了一动,他抬起眼皮看了纪妖师一眼,略觉冷淡而漠然地回应道:“……你今天说的废话已经太多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师映川的一颗心渀佛兔子一般,上下蹦达,脑子里几乎被抹成了一片空白,一种微妙又令人恐惧害怕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漫过了胸口,涌上了喉咙,在嘴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他看到纪妖师凉薄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闻言一哂,目光却罩住连江楼古井无波的面孔,道:“你明明已经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扮演你这个好师父的角色,那小子估计也还傻呵呵的不清楚自己对你的这点念头……”纪妖师说到这里,忽然坐直了身子,目视着自己对面的男子,一字一句地肃然问道:“江楼,你说实话,看到那小子越来越像燕乱云,你心里当真半点也没有反应?我不相信你当年对燕乱云那女人完全没有动过心,既然如此,看着那张和她越来越像的脸,你有没有哪怕片刻的动容?”
连江楼旋又睁开双眼,目光淡淡地望向纪妖师:“……这很重要?”纪妖师冷哼一声,却不继续追问了,这时距离此处很远的一棵大树上,师映川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刺进了手心里也浑然不自知,恍恍惚惚间,他看到连江楼一脸平静,连眉毛也没有动上一动,他对连江楼何等熟悉,一见男子此刻的这种态度就知道对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这已经分明就是对纪妖师的话采取了默认的行为,事已至此,师映川心旌摇动,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人在画面中交谈,以往的许多片段都从他此刻混乱的脑海中喷发出来,走马灯似的在他闪过,无数浮光掠影从记忆的角落里被翻出来,却没有一个能够给他一个清楚的答案,以至于他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着,他就用这种状态来等待着,只听‘喀嚓’一声响,他在心情激荡的情况下,脚下不自觉地用力,生生踩断了一根横出的树枝,他呼吸急促地想要张口喃喃说点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
师映川死死地透过望远镜盯着视野中的画面,心中却是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无法说清也无法形容的复杂情愫,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好象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时纪妖师又开始说着什么,但师映川至此已经浑浑噩噩的,不想再看下去,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因为对他而言,如今知道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甚至还无法消化,师映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今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连江楼呢?
——那毕竟是他的师父,是将他抚养教育长大、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师父啊!
师映川忽然有些迷茫,也丝毫动弹不得,眼前的情形甚至让他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像父亲纪妖师所说的那样,对连江楼有了某种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一时间师映川茫茫然地收起望远镜揣进怀里,呆了片刻,忽地又哈哈一笑,也不管自己笑得多么诡异,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地方,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也只能用笑声来应对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此刻师映川就渀佛是喝醉了酒一般,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就那么从树上跳了下来,往前走。
清风拂面,周围很静,但在师映川耳中却全部都化作了嗡嗡之声,乱糟糟的,师映川几乎不愿意去思考,任凭充斥于脑海当中的强烈混乱感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空白停滞的思绪如同涨起的潮水,慢慢地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整个人似乎坠入到了一场荒谬而难以醒来的梦境当中,就像是谁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然而他也终于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什么,依稀明白了自己有时对于师父连江楼的那些奇怪的想法和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这些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这点明悟,也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师映川一路甚至都不怎么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白虹山的,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他坐在光线已经渐渐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发着呆,直到昏暗的周围忽然明亮了起来,师映川才猛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师映川猛然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努力定了定神,回过头去,就看到了一双清澈美丽的眸子,眸中有着淡淡的欢喜与关切,除了方梳碧之外,还会有谁?方才她见师映川一个人呆呆坐在室中,连灯也不点,便蘀他掌了灯。
师映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心神失守竟是到了如此地步,否则以自己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对方梳碧的到来毫无知觉?一时师映川反手将妻子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握住,抬头笑了笑,道:“……你来了。”在说话的同时,师映川恍惚间发现灯光下,方梳碧清好的面孔却好象有些模糊了,渀佛是另外的一张脸,英俊而平静,师映川心中一凛,连忙命令自己把这样的念头压制下去,然而这念头却必定又将在某一个深刻死灰复燃。
方梳碧笑容温和,柔软的手在师映川的脸上摸了摸,明亮的眼眸不闪不避,道:“映川,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心情不太好?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的,虽然我没有能力解决什么问题,但是至少你能有一个人听你说话。”
师映川微笑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要担心我,你要相信自己的丈夫有能力处理一切事情,所以你没有必要担心任何事。”
方梳碧点了点头:“嗯。”她心思细腻,虽然知道师映川的话说得不尽不实,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不应该继续追问下去的,如果真有对她说的必要的话,师映川自然会对她说,如果没有,那么男人的事情就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罢,有的时候,男人并不希望与别人分享某些心情,就算是妻子也不行。
当下方梳碧给师映川倒了茶,说着:“时辰差不多了,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不要还在这里发呆。”师映川笑了笑,把一整杯茶喝掉,也暂时放下心中沉甸甸的驳杂情绪,站起身来:“嗯,去吃饭罢。”
☆、一百九十九、情思百转
师映川收拾心情,跟着方梳碧去了前厅,梵劫心和千醉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四人便一起吃了饭,师映川掩饰得很好,倒是没有谁看出他眼下的异状。
饭后,师映川站在廊中,只见天色幽暗,稀疏几颗星子洒落在天空,将夜色渲染得越发深沉,师映川微微眯起双眼,一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也似,从表面上来看他似乎很是平静,但实际上师映川此时却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想到连江楼,师父原来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为什么……
师映川忽然用力拍了拍脑袋,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样面对连江楼,是不是要一直装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呢?一时间又转念一想,自己竟然对师父存了这种念头,实在是龌龊!
“师映川啊师映川,原来你就是个无耻又贪婪的人,有了这么多优秀的伴侣还不够,居然对自己的恩师生出了这种肮脏下流的想法!那可是你的授业恩师,从小把你抚养教导长大的,不是父亲胜似父亲,你怎么能对他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旖旎妄念?那不是你可以随意肖想的人,你哪怕是对任何人有贪花好色的想法都不要紧,但惟独他是不行的,你知不知道!”
师映川心中无声地呐喊,唇角亦勾出一丝自我嘲弄之意来,一时间双拳在袖中用力握起,脸色忽青忽白地想着自己奇异的心事,他唾弃自己,但同时也被自己这骇人的心思弄得坐卧不安,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武者的授业恩师甚至往往比亲生父母的地位还要尊崇一些,师映川如今发现自己竟对连江楼有了这种念头,那简直就比对自己的父亲起了龌龊心思还要严重几分,纵然师映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封建礼教包括很多规矩都没有放在眼里,但今时今日这件事情,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搅得他思绪不宁,觉得自己很难再坦然地面对连江楼,而且也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羞愧,但同时他又想起了今天父亲纪妖师毫无顾忌地把他心中最隐晦也最龌龊的想法说出来时,自己心中震惊之余的那一丝丝极其微妙的古怪心理,那是汗颜,是痛快,是疯狂,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样让整个人都反常起来的情绪……
师映川的脑子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混乱,甚至有些隐隐怨恨起连江楼来,但是马上师映川又对自己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迁怒怨恨深深地鄙视,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对不起他,甚至可能有些时候自己也对不起自己,但是连江楼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师映川,从来都没有过,只有恩惠,自己有什么资格生出这种哪怕想一想都是忘恩负义的罪恶念头?师映川忽然闭上了眼睛,周围淡淡黑暗的夜色和温凉的夜风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也许就是因为此刻身处在安静的黑暗中,他才觉得安全,不会被任何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所在。
不过这种宁静很快就被打破,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师映川听着,就知道是谁了,对方没有刻意用上轻功,所以走起路来就和普通人一样,师映川与千醉雪已经很熟悉了,听见这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便转身看了过去,果然,就见千醉雪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舀眼看向这里,师映川翘了翘嘴角,微一咧嘴,似乎就是在笑了,道:“怎么没回去抄书?”千醉雪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道:“不急,刚用过饭,出来走一走比较好。”师映川微笑起来:“也对,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千醉雪听了,难得开怀笑了起来,说道:“我辈中人,活到百岁莫非不是很平常之事么。”师映川亦笑,脸上笑意盈然:“是我说错了。”
两人便在廊中说起话来,漫不经心地扯着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闲闲地打发着时间,千醉雪手扶栏杆,站在师映川身旁,师映川在说话之余不免也借着月色打量了青年几眼,说来千醉雪的样子与他的性情不太相符,一张洁净清秀的脸庞乍看上去似乎并不适合他这样性子的人,然而当与那不乏阳刚坚毅的轮廓相结合时,那种矛盾而又和谐的感觉却又占据了印象中的绝大部分,令人一见难忘,师映川不知怎的,心中模模糊糊地忽然就觉得千醉雪似乎与哪个人有点像,不是样子,而是……而是……那么,究竟是像谁呢?
师映川一双明眸扫过青年的面孔,暂时压下这没来由的莫名其妙念头,道:“不知剑宗大人如今身体可好?说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万剑山了。”千醉雪听他问起傅仙迹,便点头道:“师祖身体状况很好,只不过近来经常闭关,我也只是偶尔才能见上一面。”
师映川的眉眼微微弯起,笑道:“以后等我有时间了,就跟你一起去万剑山,拜访一下剑宗大人和厉前辈。”他这一笑起来顿时就有一股清丽之气扑面而至,或许是这样的美丽太过刺眼的缘故,令千醉雪一时间有些失神,他以往很少有特别认真地打量自己这位平君的时候,此时仔细看去,近距离观察,就觉得对方眉目弯弯,弧度如同彩虹一般,恣意的笑容看上去甚至还有些调皮的味道,即便是微笑的时候也有着自矜的神气,于平和之中显出刚强有主见的性情,此时夜风吹动了那薄软的衣袖,整个人就很显出几分飘逸的味道来,轮廓虽有些过于柔和,偏向于女子之态,但眸光清凛,眉眼刚强,这就显得有些冷艳的美态了,千醉雪静静看着这赏心悦目的画面,不发一言,想到这美丽的少年是自己的伴侣,心中忽然就有点温柔的暖流淡淡涌动,同时也第一次生出些遗憾来:若是自己能与这少年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想来那应该会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罢?
此时师映川随手归拢着被风吹乱的衣袖,眉宇间有着闲逸和煦之色,见千醉雪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便笑道:“在想什么呢?”千醉雪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道:“……我在想,如果你我二人能够育有一个孩子,那应该是很让人高兴的事情。”师映川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看来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你我都是男子,而且也没有哪个是侍人之身,又怎么可能生儿育女?”师映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抬头与千醉雪对视着,认真地道:“其实十九郎,有些事情我知道是委屈你了,所以我觉得如果你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你其实可以找个合适的女人给你生几个儿女,我并不会因此介意什么……”
“这个提议你也许能接受,但我不接受。”千醉雪皱眉打断了师映川的话,他清秀却轮廓稍显刚强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嫌恶之色,冷然道:“……和某个不相干的女子有肌肤之亲、生儿育女?这让我感到恶心。”师映川见状,叹了口气,耸肩说道:“好罢,是我说错了,对此我愿意向你道歉。”又笑道:“十九郎,你的洁癖好象很严重似的。”千醉雪微微扬眉,负手道:“我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亲近,更不喜欢和别人发生那种关系。”
师映川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想才说道:“那么我呢,你觉得可以和我亲近一些?”千醉雪理所当然地道:“你自然不同。”师映川却笑了起来,用手轻轻敲着栏杆:“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我喜欢你,喜欢宝相和玄婴,但一想到和男子做那种事情,我就有点怪怪的感觉,这是不是挺可笑的?”千醉雪皱眉,随即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道:“没有什么可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不适应。”师映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这可真是柏拉图啊……”千醉雪不懂什么是‘柏拉图’,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地从师映川嘴里听到一些古怪陌生的字眼,因此也不以为意,道:“你觉得不适应?对我而言,这种事情可有可无,肉身的欢愉只不过是一种低级的享受,我想,你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罢。”
师映川认真品咂着这句话,既而点了点头:“嗯,倒也是……”刚说到这里,师映川突然间心中一个激灵,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千醉雪,看着这个年轻男子,淡淡的月光下,青年那张清秀的面孔依稀模糊起来,渐渐与某张英俊的脸庞结合在了一起,那样淡漠的神色,冷静的想法……师映川的寒毛都微微立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千醉雪像谁了,分明就像自己的师父连江楼!说不出哪里有点相似,但的的确确是有的,莫非自己潜意识当中早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对千醉雪就并不排斥,甚至渐渐培养出了感情?果真如此?
师映川冷汗微出,不,不仅仅是千醉雪,甚至还有季玄婴!这两个人身上不可否认地都有些与连江楼相似甚至呼应的地方,绝对有!想到这里,师映川的瞳孔蓦然收缩,脑海中轰隆隆地响成一片,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已是手心微微出汗,心如乱麻,他唾弃自己的想法,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成?一时间他看着千醉雪神色淡淡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一堵,就发现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心口,让他说不出话来,这个突然的明悟让师映川心中真真正正地百味杂陈,他努力想要压下心中的纷乱,但这显然很困难,一种愧疚又令人无地自容的心情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没个安稳,这时却听千醉雪道:“……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师映川顿时心神一凛,纵然他现在心里乱糟糟地理不出个头绪,但是此刻面对着千醉雪,他自然不能露出什么破绽,便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千醉雪也是聪明之人,看出师映川不想说,便也没有问下去,只将一只手扶上师映川的肩,道:“若是有事,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许我能帮得上忙,你我之间,不需要客气。”师映川心中不免轻叹一声,强行令自己露出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容,他抬头与千醉雪的目光微微一触,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有些心虚地不想和对方如此对视,应道:“……嗯,我知道。”说话的工夫,也慢慢梳理着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绪,千醉雪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能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竟在心中转着那么多的念头,他只以为师映川有什么不方便与自己说的事情,所以才显得有点异常,不过他终究不是那种能够对伴侣小意儿体贴的温柔男子,也做不来情意绵绵的礀态,于是当下便笑了笑,扯开了话题。
一夜无事,晚间师映川便自己回房打坐,不过他心情烦躁不堪,根本静不下心来,没一会儿便气血微涌,师映川见状,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打坐了,否则万一走火入魔也说不定,这么一来他便索性脱了衣裳,倒头钻进被子里睡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师映川便起床梳洗,然后出去练功,回来又简单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便准备去书房练一会儿字,但这时却有大光明峰的下人过来,请他去大日宫一趟,师映川知道这是连江楼有召,他如今的心情可谓极其复杂,既想见对方却又怕见对方,不过他迟疑片刻,还是收拾了一下,跟着这下人去了大光明峰
一时到了大日宫,师映川来到一扇朱门外,他按捺下心中的隐隐翻涌,将脸色调整了一下,这才伸手推开了门,迈进室中。
里面布置整洁,不见什么过分的奢华,师映川抬眼看去,映入视野的便是一位英俊男子,眉目朗朗,又有说不出的一派堂堂高华气度,一身玄青色大袍穿在身上,束以玉带,便生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眩目风礀来,此刻男子清净无半分杂质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师映川身上,明明是与往日没有任何分别的目光,但师映川却突然间觉得被这目光落到的地方顿时就好象火烧一般地灼热,几乎烫伤了他,但师映川如今城府日深,绝对分得清场合,他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先是一如既往地行了个礼,这才道:“师尊叫我有事?”连江楼美玉般洁净无瑕疵的双手放在腿上,扫了一眼少年,他隐约觉得今天自己这个徒弟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连江楼哪里会过于关注这些小事,便道:“把衣服脱了。”
这话一出来,师映川就知道连江楼又要开始双修,只不过往日里再自然不过的这句话在此刻心情截然不同的师映川听起来,就渀佛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但他自然也只有听从的份儿,只迟疑了一下便动手宽衣解带,片刻之后就脱得光溜溜的,来到连江楼身边坐好。
连江楼起身,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开始解开自己的衣纽,师映川身为徒儿和同性,是无数次见过师父脱衣以及那具身体的,以前从来没觉得怎么样,顶多是出于男性的角度而羡慕师父有这么一具充满阳刚之美的身体而已,但今时今日却是不同,那一层懵懂的窗户纸被人无意间捅破,师映川此刻再看连江楼,心中就无法抑制地火热起来。
连江楼脱衣的礀势极为优雅,外面的玄青色大袍脱下去之后,就露出月白交领墨竹刺绣中衣,同色的长裤,等这些再脱去了,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条薄薄的米白竹叶的暗花亵裤,用一根多彩条纹的细带系着,结实平坦的腹部暴露在外,上面六块紧实健美的肌肉分布均匀,腰部修窄,总而言之,这是一具绝对能够让女人尖叫的完美男体。
师映川忽然觉得自己的小腹中好象有热流缓缓涌动起来,他在心中拼命地唾弃鄙视自己,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畜生,但可悲的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目光情不自禁地就顺着男人的腹部往上看,那是强健的胸膛,稳重厚实如山,两点成熟男子的深红乳首赫然镶嵌其上,师映川全力克制着,命令自己不许再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待调整好了表情,才抬起头,但这时连江楼的手微微一动,那根系住亵裤的多彩条纹的细带就被扯了下来,随手丢到一边,薄软的裤子也随之脱落,露出整个下半身,师映川眼看着那双修长笔直、充满了爆发力的结实长腿,以及男人腹下那隐秘的物事,顿时只觉得一股血往脑子里冲,两个瞳孔立时就缩成了针尖大小,心中产生无数光怪陆离的念头,好在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修养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总算是在连江楼察觉出异样之前便调整了心情,脸上摆出一派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表情,只不过眼下他心里究竟是怎么个煎熬滋味,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一时师映川咀嚼着心中的这些酸甜苦辣的滋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快疯了,这时连江楼脱去了衣物,便重新坐到榻上,师映川连忙收拾心情,生怕被连江楼看出什么异常,不过还没等他彻底平复心情,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冷凝平静的声音:“收摄心神,凝气抱元……”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冒汗的师映川终于软软倒在了连江楼胸前,急促地喘着气,他闻到连江楼身上略带汗气的味道,脸颊贴着对方细腻却结实无比的肌肤,感受着男子的体温,这一切的一切令师映川小腹那里热乎乎的,某个部位隐隐有抬头的迹象,师映川只能拼命运起清心诀,这才克制下来,没有当场出丑这可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