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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分节阅读_235

      三则,入冬之后,北疆天灾不绝。宣府等地因冰雹绝收。太原等府,几乎是两月一震。行经途中,不遇地震,碰到冰雹也是要命。
    古人笃信上天。
    晋王揣着小心思,遇灾祸连连,自然更为警觉。或因如此,才比安化王和宁王老实。王府被震塌半座,都快无家可归,还有心思想其他?
    最后,东厂西厂搅乱江南,牟斌的安排也被打乱。三方开掐,满朝遭殃。除了天子,没人能让厂卫消停下来。
    日前,牟指挥使进宫,请天子应允,由北镇抚司派遣缇骑南下,联络南京镇守太监傅容。
    朱厚照觉得奇怪,锦衣卫主动联络镇守太监?这不是东厂和西厂该干的事?
    牟指挥使心凉,差点哭出来。
    陛下,您当臣愿意求助宦官?
    不是臣捞过界,实在是东、西两厂太不是东西。不顾同僚情谊,行事不打半声招呼。遇上贪官,不管有没有锦衣卫盯着,也不管是不是鱼饵,一律捉拿!
    起初,西厂番子只抓大贪,以五百两为限,影响不大。东厂中途插手,贪墨三百两就要下狱。
    南直隶、福建、广东,乃至于湖广,都有番子出动踩点。
    王岳戴义和刘瑾杠上,东西两厂互不相让,贪官污吏成了争功的彩头。限定的金银数额,迅速从三百两降至二百两,一百两,乃至五十两。
    到最后,衙门典史办事,收些好处费,满打满算不足一两银子,照样被两厂番子带走问话。
    江浙、福建、广东,各府州县衙门官员少去一大半。朝廷来不及派遣,公务不能拖延,剩下的官员只能熬油费火,累死累活,日夜操劳。
    结果,工作效率竟是直线攀升,官评也是一路看好。
    东、西厂得意,提督厂公走路有风,锦衣卫却像被打了闷棍,脑门肿起大包。
    人都抓了,还怎么盯?
    放长线钓大鱼?
    鱼饵都没了,钓个xx!
    牟斌掀桌,北镇抚司上空笼罩一层低气压。
    赵榆知道后,为指挥使解忧,召回借调西厂的校尉力士。刘瑾找上门,一句话:人手不足,公公见谅。
    气得脸发青,刘瑾却没当场爆发。
    认定赵榆和杨瓒是一路人,刘公公只能吃下哑巴亏。回头到显武营和敢勇营抽调人手,没少被丘聚刁难。
    两个公公掐起来,内廷都带上火药味。
    掐过丘聚,刘瑾到御前告状,奴婢为陛下抓贪,鞠躬尽瘁。赵榆不是东西,拖奴婢后腿。丘聚更是个混蛋,死活不给奴婢补足人手,以致耽搁办差。
    “陛下,要给奴婢做主啊!”
    朱厚照被闹得心烦。
    西厂查贪,是奉圣谕。锦衣卫查谋刺为掩护,抓藩王小辫子,同样是他下的命令。
    帮谁都不是,只能挥挥袖子,安慰几句,两不相帮。
    “刘伴伴忠心,朕知道。”
    刘瑾傻眼。
    就这样?
    见天子实在不耐烦,只能抹抹眼泪,退出乾清宫,继续同丘聚掐架,挖五营墙角,往西厂调人。
    关于此事,杨瓒看在眼里,也是无奈。
    刘瑾告状,牟斌请命,王岳戴义都到乾清宫觐见两回,一样是奉天子敕令,为朝廷办事,官司怎么打,当真是个难题。
    东厂和西厂掐,西厂和锦衣卫掐。
    官司打到御前,朱厚照只能和稀泥。
    牟斌咬牙。
    他虽厚道,也不能任宦官骑上脖子。暗中监视不成,直接明里抢人!
    于是乎,锦衣卫得命,迅速加入“查府库”行列。阴差阳错,释放出厂卫南下,只为“抓贪”的信息。提着心的藩王,意外松了口气。
    送回的密信也被放到一边,不再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
    藩王放松警惕,锦衣卫却加快速度。
    期间,牟斌终于请下圣明,联络傅容,设法搜寻到更多证据,只等最后发力。
    这个关头,天子理当“坐镇”京城,等待最佳时机,下令抓人。如此一来,谋刺之事,藩王之事,一夕可决。
    谁能料到,朱厚照突然犯熊,叫嚷着北狩。
    开玩笑,简直是胡闹!
    杨瓒头大如斗。
    思来想去,几次试着劝说,都是收效甚微。
    “杨先生放心,《孙子》、《孙膑》、《六韬》、《孔明》,朕均已熟读。不解之处,亦向两位卿家请教。”
    杨瓒很是怨念。
    谢状元顾榜眼,当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做文章出色,讲解兵法同样超群。不到一年时间,天子竟将几部兵法吃透,背得滚瓜烂熟。
    之前用过的借口,如今没法在用。
    这算不算挖坑埋了自己?
    杨瓒无解。
    兀自郁闷时,朱厚照看完舆图,又拿起一碗蜜瓜,道:“杨先生,日前吏部上奏,明年外放的官员之中,有兵部王卿家。”
    杨瓒当即回神,道:“陛下,可是兵部主事王守仁?”
    “是他。”朱厚照道,“朕已下旨,升其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司分守道,常驻新设双屿卫。”
    “陛下圣明!”
    兵部主事是正六品,布政使司参议为从四品。虽是外放,却连升数级,能掌实权。更重要的是,常驻双屿,同卫军一并掌管市货,日后调还,最低也是六部侍郎。
    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当真不虚。
    走出乾清宫,发现自己再次无功而返,杨瓒叹息一声,摇摇头。劝天子回心转意,怕比想象中困难百倍。
    接下来半月,天子和朝臣开始拉锯战。
    期间,天子两次召见王守仁,杨瓒均在场。
    在朱厚照面前,阳明先生不改学霸作风。非是刻意,朱厚照仍被打击不轻。召见结束,开始折腾鸿胪寺和四夷馆,令举通事入宫,讲习番语。
    “朕偏不信,朕就学不会!”
    天子要学番语,内廷自然跟风。
    长春、万春两宫的美人,说话都开始叽里咕噜。
    发展到后来,通事已无法满足朱厚照的好学之心。侥幸留得一命,关在大牢里的佛郎机男爵,被洗刷干净,带进宫中,为天子讲说葡语。
    知晓谢十六等海匪被砍头,曝尸三日,目睹倭人三天两头挨鞭子,亚历山德罗吓破了胆子。
    只要能离开囚室,哪怕让他去刺杀欧罗巴国王,也会二话不说,抄起刀子就上。
    走进皇宫,见到金光闪烁的琉璃瓦,砖红色的宫墙,恢弘的建筑,亚历山德罗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
    “上帝!”
    桂殿兰宫,碧瓦朱薨。
    琼楼金阙,雕栏玉砌,五脊六兽。
    在明朝皇宫之前,葡萄牙国王的宫殿,欧罗巴贵族的城堡,都被比成尘埃。
    “上帝!”
    每穿过一面宫门,走过一段石路,前海盗头子都要发出惊呼。被押送的军卫喝斥,才闭上嘴巴,不敢继续大呼小叫。
    到了乾清宫前,站在石阶下,亚历山德罗眼睛差点瞪脱窗。
    “上帝,我是到了天堂?”
    殿前守卫不懂番语,视力却相当好。看到亚历山德罗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觐见的番人不少,傻成这样,当真是少有。
    觐见之前,亚历山德鲁被按在水里,狠冲几回,身上的味道依旧刺鼻。张永从内殿行出,距离尚有五步,就皱眉捂住鼻子。
    味儿成这样,如何见驾?
    最后,是丘聚想出办法,取来五个香囊,脖子挂两个,腰上系三个,总算压下味道,能带到天子跟前。
    杨瓒、谢丕、顾晣臣同在暖阁。见到亚历山德罗,都挑起眉毛。
    朱厚照兴致勃勃,接连问出许多问题。
    亚历山德罗跪在地上,经通事翻译,不敢有半分迟疑,回答得无比详细。
    “欧罗巴当真是这样?”
    “遥远的新大陆,真有各种奇怪的动物?”
    “这样的东西真能吃?”
    “往返需要多久?”
    “此物为何?”
    “你能绘海图?”
    刚开始,只是朱厚照发问。杨瓒瞅准机会,提出玉米等作物,引起顾晣臣和谢丕注意。请示过天子,也开始发问。
    比起朱厚照,两人的问题更有针对性,也更为专业,只是侧重点不同。
    谢丕对流淌金砂的河床万分感兴趣。顾晣臣则盯准玉米红薯,详细询问,半点线索也不放过。
    杨瓒引出话题,不再出声。
    亚历山德罗两眼冒金星,到最后,完全忘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好在天子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没将他再送回刑部大牢,而是押往象房,交象奴看守。
    自宣宗之后,天子少出京城,大辂自然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