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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分节阅读_247

      朱厚照洗漱完毕,躺在榻上,牵挂边镇之事,再次失眠。
    杨瓒责无旁贷,灌下半壶浓茶,开解天子。
    谈话间,将白日所想揉碎掰开,向天子逐条讲明。配合之前两堂厚黑学,为不定时犯熊的少年天子,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真可如此?”
    “陛下用过甘薯,以为如何?”
    “味道不错,可在皇庄种植。”
    “陛下,据臣所知,那片大陆上的耐旱作物,不只这一种。”
    “哦?”
    “先时,佛郎机人仅是口述,并无实据,无法轻易采信。如今甘薯已有,余下的作物,自可加大力度探寻。”
    “杨先生所言确实有理。”
    朱厚照点头,道:“军屯不丰,民屯荒废。弘治十八年重行开中法,发百万盐引,也是杯水车薪。如能如圣祖高皇帝年间一般,军屯丰产,何愁边镇不稳。”
    更重要的是,边镇军粮缓解,即可腾出手来,和六部光禄寺大战三百回合。不必一边发落贪官,一边还要担忧,把人都拍飞,没人给边镇运粮,朝廷运行停摆。
    “陛下,臣以为,寻粮之事赶早不赶晚,当尽速进行。户部和光禄寺不能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水滴石穿,方为上策。”
    “恩。”
    朱厚照再次点头,道:“我听杨先生的。”
    “陛下圣明!”
    君臣秉烛夜谈,看架势,是要补回落下的弘文馆讲习。
    丑事末,仍不见天子有歇息之意。
    张永在一旁伺候,换过五壶热茶,送过八盘点心。趁着间隙,小心提醒,明日还要赶路,陛下当早些歇息。
    朱厚照一挥手,道:“无碍,朕不困。”
    张永不敢再说,心下决定,再备一辆马车。
    天子说不困,伺候的人却不能大意。万一路上打哈欠,总不能和杨御史挤一辆车。
    在皇庄盘桓两日,清晨时分,按照计划,天子起驾。
    朱厚照精神奕奕,坚决不上马车。
    “朕骑马。”
    杨瓒哈欠连连,困得睁不开眼。告罪一声,一步三晃,攀上车辕。
    眼角带着泪花,视线模糊,看人重影。
    上车时,险些撞到额头。顾鼎扶了一下,方才坐稳。
    “多谢。”
    “无需客气。”
    杨瓒笑意朦胧,唇色樱红。
    顾鼎心头微跳,连忙晃晃脑袋,下意识后退半步。待车门关上,扫视四周,威胁的眯起双眼。
    金吾卫目视前方,用行动表示:佥事放心,属下什么都没看见!看见也打死不说!
    伯府护卫挑眉,笑看顾世子,一样表明:佥事放心,卑职回去,定然半点细节不漏,全部禀报伯爷。
    顾鼎跃身上马,握紧缰绳,心中暗道,此番归京,如二弟来找他较量,是跑还是跑?要不要请调他处,避上一避?
    北风烈烈,旗帜飘扬。
    定武卫官兵开道,皇庄管事领众人跪拜恭送。
    朱厚照挥舞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顾鼎立即策马跟上。
    骑兵过处,马蹄溅起碎雪,仿佛腾起一阵白雾。
    马车中,杨瓒连打两个哈欠,盖上斗篷,靠在车壁,随车厢晃动昏昏欲睡。
    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行深深的辙印。偶尔碾过藏在雪下的石块,发生短暂颠簸。
    晃动中,杨瓒愈发困意朦胧,终于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中途,天空又飘起雪花。
    探路的骑兵折返,翻身下马,禀报天子:“前方三百米即是郑村坝!”
    “好!”
    朱厚照大喜,不顾大雪,下令人马加快速度。
    顾鼎欲言又止,看看天色,终究没有阻拦。
    雪花纷纷扬扬,鹅毛一般。
    伯府护卫出身北疆,定武卫官兵常年戍卫城头地堡,再大的雪,仅是打两个喷嚏,跺跺脚,不觉什么。
    金吾卫多是京城良家子,百户以上,一半出身功臣勋贵。平日戍守京城,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不遇战事,操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良好的骑术,不是训练所得,竟是闲暇里奔马打猎之故。
    猛然在大雪中行军,半点准备都没有,速度立时慢了下来。
    朱厚照心急,不停挥鞭。
    大氅翻飞,浓墨一般的色泽,漫天银白之中,格外醒目。
    定武卫和伯府护卫不离左右,张永抓紧缰绳,紧随圣驾,骑术比寻常卫军都高上一截。
    相比之下,金吾卫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顾鼎出身北疆,凭战功升迁。早对卫中情况有所不满。想改变,却连遇阻挠,实是有心无力。
    如今丢人丢到御前,新仇旧恨叠加,顾佥事扬起鞭子,不想打马,只想抽人。
    顾卿鞭子用得好,顾鼎亦然。
    可惜,金吾卫不比锦衣卫,顾佥事的这项本领,很长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现下里,顾佥事胸积郁火,眼带煞气。
    回京之后,甭管指挥同知,谁的面子都不给,手下这些实在欠收拾!
    即便有风雪阻挡,三百里的距离,纵马飞驰,也是转瞬即至。
    “咴——”
    朔风飞卷,三座牌楼比邻矗立。
    雪成帘幕。
    漫天银白中,青石柱基,飞檐花牌,天子亲提的匾额,依旧清晰可辨。
    “陛下,此处便是郑村坝。”
    顾鼎策马上前,声音穿透北风,带着一丝沙哑。
    “郑村坝。”
    默念三字,朱厚照忽然翻身下马。
    丢开缰绳,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呼啸的北风,脊背挺直,一步接着一步,走向正中一座牌楼。
    “陛下!”
    见状,张永惊呼一声,不顾马匹,立即跟上。
    “下马!”
    顾鼎号令,金吾卫定武卫接连下马。
    兵卒斜举长矛,将官手按刀柄,齐齐迈开脚步,与天子同行。
    马车停住,撞上车壁,杨瓒倏然转醒。
    透过车窗,看到车外情形,用力搓了搓脸,系好斗篷,用最快的速度推开车门,跳下车辕。
    “杨佥宪,天子往牌楼去了。”
    “跟上!”
    杨瓒迈开脚步,单手挡在额前。透过大雪,辨别出朱厚照的身影,就要快速赶上。
    心越急,脚下越是磕磕绊绊。走不到五步,跌跌撞撞,正面扑倒在地。
    杨瓒汗颜。
    爬起来,尽量无视护卫眼光,无心掸掉碎雪,继续迈开大步。
    不是杨御史神经粗,心理承受能力过人,实是天子明显要祭拜牌楼,身为正四品佥都御使,必须尽速赶往。
    再摔十跤,都得继续向前,立定牌楼之下。
    不然的话,回京之后没他好果子吃。
    好在距离不远。
    正中一座牌楼下,朱厚照停住。张永自荷包寻香。杨瓒三步并做两步,总算立定天子身侧。
    见到杨瓒的样子,朱厚照很是吃惊,眨眨眼,问道:“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下车时没站稳,在雪里滚过两圈?
    “回陛下,臣心切,走得快了些。”
    朱厚照:“……”
    只是“快”了点?
    说话间,张永取出三支短香。为吹燃火折子,又费一番功夫。
    待香上闪烁红光,朱厚照神情立即变得肃穆。双手持香,跪在大雪中,行五拜大礼。
    “嗣男厚照,敬先祖功业,奉香祭礼!”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很快消失雪中。
    天子下拜,定武卫官兵举起长矛,用力顿地。金吾卫手持长刀,以刀背拍击壁上护甲,代替立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