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弓着身子，双手摆在身前，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态度引得安于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别把我想太好，你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把所有人都看成好人，虽然你叫我声‘哥’，我可没把你当弟弟，把笔记给你教你怎么做一个经纪人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一家经纪公司，大家在一条船上，现在船可能就要倒了，这才想要教你怎么划船，这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
    梁哥的眼神飘忽不定，十指交叉在胸前，耳朵红红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
    “目前星皇的新一代里，演员中最有潜力的大家一致认为就是你手里的这个秦萌萌了，她演技够，颜值也够，光一个小角色就可以引起一番话题，有这么个艺人在手里你小子真的是赚了。本来的确是想要给她换个经纪人的，要不是她自己拒绝说和你搭档挺舒服的不想换，公司又在意她的想法，这个潜力股我早就抢到自己手里了。”
    梁哥撇撇嘴，惹得安于止不住的傻笑，心中为了自家艺人拒绝了公司的安排涌起了一阵阵的温暖，他突然之间有了一股冲动，一股想要掏出手机再送秦萌萌几个精力瓶的冲动。
    “这段时间我看你只知道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带着人家去试镜去翻剧本，根本就还是个助理的做派，一点经纪人的样子都没有。回去好好把这本宝典看看到底要怎么去联系剧组要剧本，怎么联系媒体接受采访，不要再让你的艺人和你一起做无用功了。”
    安于连忙点头，把手里的哆啦a梦紧紧抱住，眯着眼笑得像个大雄。在看到梁哥挥挥手示意他离开之后站起了身转过头，却在这一刻看到了摆在梁哥桌上那份之前因为视线被电脑挡住而没能看到的报纸，以及报纸上那几个清晰的大字——
    “夏茹，新一代的演艺新星”
    脚步一下子收住，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减淡了。
    他的异样被正在翻报纸的梁哥看见，梁哥停下了翻报纸的动作，顺着安于的视线看去，伸出食指戳着报纸上那张大大的夏茹的剧照看向安于问道：
    “她有问题？”
    安于抿了抿嘴，开口道：
    “夏茹是我一开始找的想要签的艺人……后来她在我们商量好签约的前一天打电话又拒绝了我……”
    “你一个连实习都算不上的经纪人要是我是艺人我也要拒绝你，这只能证明这姑娘脑子没问题。”
    梁哥重新拿出一根香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安于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抱怨亦或是自怨自艾。
    虽然打断了，但不代表梁哥就不知道安于话中的未尽之意。如果面前的人是其他人自然不理解安于话里的意思，可梁哥明白安于之所以那么委屈的原因。
    要知道，当初就是他在听到了助理安于那个想要当经纪人的梦想之后提出只要他能找到个愿意和他签约的艺人就推荐他成为星皇的实习经纪人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夏茹对于当时的安于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原本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却在即将实现的前一天晚上被拒绝，想想也是件很难过又很沮丧的事情，尤其是对这个老是喜欢把别人看作是个好人的家伙来说。
    不过……
    梁哥拿起报纸随意看了两眼这篇报导，吐了口烟雾冷笑了一声。
    “这姑娘脑子是没问题，不过到头来眼光还是有问题啊。”
    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安于的好奇心。
    眼光有问题？
    什么意思？
    是说她选错了剧本，还是公司，还是经纪人？
    梁哥指着那份报导开始为安于指点迷津。
    “这报导嘛，你这个行外人当然看不出什么，像我们这种内行人一眼就看出来是腾云找人特地撰写的了。”
    什，什么？！
    这报导是假的？！是炒作？！
    安于瞠目结舌。
    梁哥一脸大惊小怪屡见不鲜的神情，收回戳着报纸的手又开始抽着自己的烟。
    “重点不是这篇报导是不是炒作，重点是这篇报导上面写的内容。”
    内容？
    什么内容？
    那个“她一个人撑起了一部剧”的内容么？
    安于依旧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如果这篇报导夸的是已经演了快十年戏的肖璇或者视后于婉，那是合适的，人家多年的粉丝积累，那么多的人脉和资历混下来，大家都心服口服，可这篇报导夸的人偏偏是才刚刚进娱乐圈只演过这一部戏还不是女主角是女四号的新人夏茹，那就不对了。”
    “所以说他们腾云也就只能捧捧男艺人，遇到女艺人他们那套根本就不适用，怪不得这么多年愣是捧不出一朵小花。”
    话说到一半，梁哥忍不住又多吐槽了一句，露出一副“宝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装逼”的得意样。然而安于依旧是那副智商还没上线的懵逼状态，梁哥不得不接着深入地解释给菜鸟实习经纪人安于听。
    “不要以为娱乐圈是这么好混的，这个社会啊，每个圈子都一样，不仅要看实力，也要看资历，看你的人脉看你混这个圈混了多久。娱乐圈就更是看重这一点了。”
    “这篇报导表面上是在夸夏茹这个小新人演技好，可你看看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在暗示整部剧除了夏茹这个角色其他都是垃圾。”
    安于点了点头，事实上在第一次看到这篇报导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自己设身处地去想想，如果你是这部剧里的其他主角，看到这篇报导你会怎么想？如果你是导演呢？是里面的道具师呢？是里面的化妆师呢？看到这篇声称这部剧除了夏茹其他所有都是垃圾的报道之后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安于把自己放在导演的位置想了想，一瞬间脑袋里的小灯泡就亮了。
    作为一个导演，是这一部剧的灵魂人物，不论是哪方面从整体到细节他全部都要过问都要去管，所以他最想要得到的夸奖就是夸这部剧全部都好的，演员好服装好道具好剧本好画面美哭，这种是他最想要的。他会希望自己千挑万选的主演能被大家夸赞，夸他选的好，他会希望自己拍的故事能被别人称赞有感觉……
    可绝不是这篇报导这样。夏茹饰演的是一个女四号，在这部全是女人的戏里面不过是个小配角而已，安于可以想象这个角色当初在选角的时候导演肯定也不会有太用心，一个不用心的角色被称赞了，他真正用心的那些角色那些细节却被人当作了垃圾……
    安于可以想象作为导演在看到这篇报导时候的心情……
    “这篇报导一出，就是把整个剧组的人全部得罪了，从演员到导演到化妆师，你要知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圈子，得罪了一个就意味着在这个圈子的口碑差一圈。”
    “更别提这么一写就是把夏茹这个新人和剧组里其他的演员放在了对立面上，就算那些个演员粉丝不多也就二三线，夏茹个新人能有几个粉？那些个小明星的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被这么损还不损回去？这名气是有了，人气有没有就是个大问题了。”
    安于听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庆幸还好自己没那个本事去炒作。
    “捧男艺人和捧女艺人的方法可是不一样的。这男演员，只要演技够好，就算脸长得再差也有出头之日，就算得罪了化妆师得罪了一大帮人，只要自己实力在，能演戏，总有机会红。可是这女演员就不一样了——你有见过长相差的女演员吗？”
    没有。
    安于不假思索。
    “女演员要捧可麻烦了，演技要，颜值要，还不能炒作太过被发现，不能和其他男演员有什么绯闻，还要和圈里其他人关系处的好——你仔细去看看，但凡靠着炒作绯闻火起来的现在都是个什么模样。腾云拿他们炒男演员那方法去炒女演员——呵，还不炒到最后没朋友。”
    “你有心情去管别人公司的艺人报导的怎么样还不如去快点把你家艺人的微博开起来呢！这年头哪怕是个快递小哥都知道要开微博了，你居然还不给你的艺人开微博，真的是……”
    说着又挥挥手把安于赶了出去。
    安于觉得自己真的是涨见识了，原来经纪人有那么多学问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他抱着自己的哆啦a梦，呆愣愣出了梁哥的办公室，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钻研这其中的门道。
    [努力奋斗.jpg]
    ☆、第二十一章 秦萌萌
    秦萌萌低头握着手机，板着脸玩着消消乐，装作专心致志的模样在心中不停地催眠自己忽略身边那道像个痴汉一般的视线。
    一分钟过去了。
    她手指划过了一只小青蛙和她最喜欢的三角小黄鸡，用掉了最后一步，闯关失败。
    两分钟过去了。
    她忍不住用了个再加五步的道具，从一开始的单手玩游戏变成了两只手拿着手机，咬着牙抖着手想要用五步抖出更多的三角小黄鸡，然而失败了。
    三分钟过去了。
    她点开自己的背包花掉了五个小精力瓶，又点开了刚才的关卡接着努力。
    四分钟过去了。
    她淡定地花掉了背包里的最后四个精力瓶，佯装语气平淡地对身侧那个一直盯着她看还伴随着痴汉笑的经纪人道：
    “快送我个精力瓶，还差一个。”
    五分钟过去了。
    “啪”的一声，她放下了手机，一张包子脸转过了头看向那个这五分钟内一直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男经纪人大声吼道：
    “不——要——看——我——”
    在对方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被她一声怒吼吓得不住地眨巴着眼睛的时候，放低了声音嘟囔了句“弄得我都过不了关了”，然后迅速转身，整个人背对着那人，伸手迅速把桌上的手机扫到自己怀里，又开始了下一轮游戏。
    ——消消乐的精力是用光了，不过水果消消乐的精力还充足，虽然画质比不上消消乐但她还是能勉强玩一玩的，就当作是为了消消乐闯关的提前练习吧。
    秦萌萌无可奈何地撇撇嘴，点开了手机屏幕上那个苹果的按钮，等待着进入游戏，然而作为女性的第六感却依旧能清晰地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
    真的是……
    阴魂不散。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做着口型，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和别扭。
    她的经纪人突然喜欢在空闲的时间盯着她看还附带傻笑，偶尔还要笑出声来。
    这是自从那次他被经纪人叫到办公室开完小灶之后产生的状况。秦萌萌知道那一定是那个叫梁哥的经纪人把她再一次拒绝了换经纪人这件事情告诉了安于的缘故——自家经纪人自家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她家这个经纪人，虽然比她早一步踏上社会，却比她这个才毕业了的大学生要感性得多，感性大于理性，光看他会为了个大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梦想耗费那么多的时间和光阴就知道了。
    这样的经纪人优点是做事正派，秦萌萌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经纪人背后插刀，她可以十分确信就算她被媒体黑成了狗，她的经纪人也不会放弃她会陪着她一直走，更不会逼着她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有理想的人总是会尊重另一个人的愿望，即使那个愿望微不足——一如她只是想要纯粹的演戏想要用演技征服别人，而不愿意用什么炒作的方式。
    不过这样的经纪人也有缺点，比如现在这样——只要她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觉得感动，就一副“麻麻我好感动原来这个世界有天使”的表情看着她，弄得她头皮都发麻了……
    天知道她之所以拒绝梁哥那个换经纪人的要求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好么，她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自己着想才拒绝的。她只是不希望公司把什么“新生代的主力军”、“未来星皇的支柱”什么的期望全都加注在她的身上而已，她不想要被这样重视，不想要承受这样的压力和期待，所以才拒绝了公司的提议的。
    毕竟她只是想要尝试一下演主演的感觉罢了，她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一辈子就做这份工作，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突然间就不想干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如公司所期望的那样红起来，如果未来真的如同她想象的这般，她又怎么对得起公司之前那样大力气的栽培？又怎么舍得干干脆脆地及时抽身？
    倒不如保持现状，就这么用这么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实习经纪人，让所有人对她的期望都带着一丝的不确定，让她预想的那些未来即使真的发生，其他人也能接受和理解。
    当然。
    秦萌萌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尴尬得转过头瞟了眼对着她傻笑的经纪人迅速把脑袋转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缩着头不说话。
    当然，这些其实……其实都是她在拒绝了那个梁哥之后才想到的理由。她已经不记得当她在路上遇到梁哥之后，听到梁哥的问题那会儿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拒绝了。一秒钟的拒绝，一丝犹豫都没有，也忘了究竟是用什么理由拒绝的了……总之，就是拒绝了。
    秦萌萌也不想去思考自己当初究竟以什么理由去拒绝的，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符合她理性思维的理由，想着如果这件事情被她家那个感性的经纪人知道的话，就拿这个理由堵上他那一大不可收拾的感动……
    然而所有的话，在真的看到安于那张脸之后，却一直噎在她的喉咙里，噎到她内伤。明明好想打击一下这张痴汉笑脸，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的感觉……好憋屈。
    [托腮.jpg]
    “对了，二萌，昨晚通知你注册的那个微博号注册好了么？”
    身后传来了安于的声音。
    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终于撤了下去，秦萌萌松了口气，然后下一秒……
    “你才二！你全家都——二——”[掀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