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夏茹的眼神黯然了一番。
    不过这一切的奢望都在重生之后变成了希望，而且是很大很大，比前世大得多的希望。
    而在她拿到最佳新人奖之后，她最想要参演的剧，就是吴里长导演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也是他所有电视剧中知名度最高影响力最广的一部剧——《精神病人》。
    她看都没有看那些经纪人给她的剧本，一门心思想的就是要去拍《精神病人》。为此她不停地回忆着那些她看过的关于吴里长导演的访谈，不停的回想着这部剧的女主角。
    夏茹不会忘记，当初这部剧的女演员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龙套，一个擅长演男性角色的小龙套。
    不知道在哪一天被吴里长导演在影视城的一条小巷里一眼瞥见，幸运地成为了女主角，自此一炮而红，一部戏直接跨入二线演员行列，三部戏结束自己的演艺事业嫁入豪门，又在两年后离了婚，重新进入演艺圈摸爬滚打。
    大概是第一次进演艺圈实在是太过顺利了，当她第二次离了婚之后还想再进这个圈子的时候，遭受了她所没有预料到的巨大的挫折和打击，使得她离婚堪堪一年就选择了自杀离开这个世界。
    夏茹回忆了许久，依旧想不起来那个女主角到底是在影视城的哪个地方又是在什么时间遇到的吴里长导演，她只能记得时间隐约是在电视剧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过年之前的那段时间。
    于是，没有其他办法但又有着强烈的想要完成自己上辈子心愿的夏茹就每天都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的模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影视城大大小小的巷子里乱窜。
    然后……
    就在看到导演的那一刻，一个冲动跑上去自荐，搞砸了一切。
    夏茹知道自己一定是搞砸了一切，当她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看到吴导的那张脸的时候。
    夏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重生以来，她一直都在学着做一个沉稳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遇到这些真正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变得冲动，变得像个真正的二十几岁的女孩子那样毛躁。
    她明明记得前一世的吴导曾经在一次访谈节目的时候说过，“《精神病人》这部剧中他想要表达的含义远不止媒体朋友们所说的那些”，却还是在导演问她这部剧的主旨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下意识地回答了那些媒体报纸杂志上的那些分析。
    这其中大概也有因为她并不知道这部剧真正的主旨是什么的原因。
    然而这一次冲动，搞砸的不止是《精神病人》，随着《精神病人》一起搞砸的，还有她在经纪人和公司心目中的形象。
    不错，她会被公司用现在这样的方式警告，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冲动。
    夏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谁，才会跟踪自己，把自己去见吴里长导演向他自荐的照片拍下来，寄给了公司。
    当夏茹从经纪人手里拿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她根本想不到，为什么自己都那么小心了，为什么那个地方那么偏僻，居然还会有人看到自己、认出自己，并且把她试镜的全过程都拍了下来。
    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原来她的行为，早就已经踩到了自己经纪人，自己的公司的雷区。
    想到这里，夏茹沉默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
    小麦哥的确如同她前世所知道的那样，具有作为一名金牌经纪人的潜力，永远的西装衬衫，永远打着电话发着短信扩大着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艺人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以几分钟就制作出一张完美的计划安排表给自己的艺人让他照着做而不至于无聊到玩游戏浪费时间。
    然而夏茹一直都忘了另一点，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作为一个经纪人的他的禁忌。
    也许是上辈子跟在安于身边呆久了，夏茹习惯了安于那种名义上是个经纪人，实际上却像个小助理一样每天为了她的事业跑上跑下，为了她口渴想喝一杯热水都要自带保温杯站在片场的角落等着她的……那类不专业的经纪人，导致她在面对专业的小麦哥的时候，表面上虽然尊敬着，实际上还在用看待安于的眼光在看待着他。
    她忘了在大学期间，她的老师教她的一切。她忘了她的学长学姐在给他们传授娱乐圈经验教训的时候为她们科普的那些注意事项。
    例如她忘记了，作为一个已经有经纪人签了公司的演员，她不能越过公司去自己私底下拉活这件事。
    经纪人的职责，是帮助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尽快的出道尽快的红，替她安排大小事务替她解决所有的困难和问题。
    换句话说，经纪人就像是艺人的行程安排表，大小事情他都必须知道，所有事情都要通过他才行。
    如果她作为一个艺人，没有经过经纪人的同意，就私底下去找导演自荐，在娱乐圈里，这是对自己的经纪人不满，不信任自己的公司，想要跳槽的暗示。
    夏茹直到看到自己的经纪人脸色极差地把那一叠的照片摔到桌上，直到他深呼吸一口气，松了松领带第一次袒露出自己对她的不满，站在她面前低头问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夏小姐，我想问问你到底对我这个经纪人是有多么的不满呢？”
    她并没有不满，她只是……
    她只是……
    那个时候的夏茹，顶着自己经纪人的怒火，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什么话有什么原因想要说出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够干巴巴地向着自己的经纪人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直到她的经纪人冷着脸对她说“下不为例”，直到她的经纪人转达了公司对她这一次“自作主张”行为所作出的“接下来半年内不会再接工作”的处罚，直到她的经纪人摔门离开，夏茹才恍然。
    她没有不满，她只是……被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而已。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能趋吉避凶，妄想着一步上天。
    她把自己看得太高，又把别人看得太低了。
    她完全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所预知的一切，早在她重生那一天起，早在她打了电话拒绝了自己前一世的经纪人安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了。
    她失去了重生前的小心翼翼，失去了重生前那些每走一步都要慎重的态度，失去了每一次失败都要反思自己在哪里做错了的好习惯，她变得张牙舞爪，她变得妄图靠着前一世那些预知和积累的那点演技就能一部剧成名，两部剧一线，三部剧成为影后，四部剧成为人生赢家了……
    她变成了曾经她自己最讨厌的那群人，那群只知道走捷径，走了捷径还不珍惜的那群人。
    夏茹想到这里，整个人陷入一片自我厌恶之中沉默着，一直沉默到《精神病人》那魔性的片头曲开始播放，才缓过神来，心情又重新好了些。
    也许是因为她重生的蝴蝶效应，原本应该由那个龙套女孩演的《精神病人》这部剧最后落到了秦萌萌的手里。
    夏茹可以想象得到作为这一世秦萌萌的经纪人的安于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会是怎样的惊喜和兴奋，就像上一辈子，她每一次得到试镜成功的通知时候那样，又蹦又跳。
    不，也许比这还要过一些。毕竟这一次，是一个女主角啊。
    夏茹觉得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
    空闲下来的半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思自己自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有足够的时间去冷静，去继续在演技和阅历上丰富自己。
    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精神病人》，去思考她的偶像吴导问她的那个最后一个试镜问题的答案：
    “这部剧的主旨，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的女主角换人了的缘故，《精神病人》最后播出的成品和夏茹记忆中的有了很大的差别。
    最明显的差别，就在于这一世的版本比上一世的版本多了很多的特效，也多了几个故事。
    例如第十六集那个奶牛的故事。
    夏茹作为上一世吴里长导演的粉丝，《精神病人》这部剧也可以说是看了好几遍的，她很确定那个运用了大量特效的“奶牛”的故事在上一辈子的时候就没有出现。这是在这一世新加进来的一个故事……
    又或者是在上一世的时候，被去掉的一个故事。
    夏茹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原因导致的这些个故事的出现，不过她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些故事的出现，正是因为网络上那些闹得风风火火的要改善精神病人的生活、要理解他们的世界的一大群观众们的呼吁，她才慢慢明白了《精神病人》这部剧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是对精神病人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不满吧，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不被异样的看待吧……是希望这个病能够像其他疾病一样，被别人接受而不是藏着掖着吧……
    夏茹不是一个诗人，语文学得也不好，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语言太过苍白，她所能理解的也就只有用这样几句话来解释了。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峰回路转，当夏茹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之后。
    她找到了一直以来都让她困惑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找到了自己真正重生回来应该走的那条路。
    多么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夏茹松了一口气，心情颇好地看着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精神病人》依旧在以欢快的背景音乐，讲述着关于精神病人之间的故事。
    此时，穿着熊猫和绵羊病号服的男女主角正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原地跑着跳着还慢镜头在地上打个滚的穿着粉色兔子病号服的病人。
    护士喵喵的独白里，介绍到那个粉兔子精神病人患的是一种妄想症，脑子里总会产生一种幻觉，总是以为自己走着的这条路上有各种各样的障碍物。
    一会儿以为自己踩到了一个香蕉皮，“摔”了一跤，一会儿又以为有一支箭向她射来，他一弯腰，躲过了这支箭。
    电视机画面上根据那个病人的思维，开始出现了一支箭射过来的特效，还时不时在地上出现一块西瓜皮，一颗子弹……
    “太好了，前面上空有个金币，我要跳起来吃掉它！”
    那只粉兔子说道。
    然后兴冲冲地，在跑到金币底下时，用力地往上一跳，嘴巴长得老大。头顶的金币的幻影在他跳起的那一刻消失了个干净。
    镜头切换到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男女主角。
    所有的特效全部撤回，只剩下粉兔子在原地一会儿跑一会儿跳，嘴里还喃喃自语，场面在瞬间变得搞笑。
    夏茹看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在听到男主角的下一句面无表情的吐槽的时候，笑得更加的欢。
    那个穿着黑白熊猫病号服，戴着熊猫头的男主角吐槽道：
    “他是在cosplay超级玛丽么。”
    “哈哈哈哈——”
    这个场景，早在前世的时候就勾得她看一遍笑一遍了，没想到重生之后，还是勾得她看一遍笑一遍。
    夏茹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多么庆幸啊，她醒悟的时候，一切都还不晚。
    她的公司只是警告她而不是真的雪藏她，她的事业还没有因为她得罪了一个剧组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她的那个自以为是的计划也还没有完全开始实施。
    她还有机会，去珍惜自己重生得来的生命，改变自己的生活，脚踏实地地追逐自己的梦想。不再是去关注这部剧到底能不能火，那部剧她演的角色在上辈子火了没，而是像当初秦萌萌说的那样，去做一个真正的演员。
    去尝试每一个不同的角色，去挖掘每一个角色的生命力。至于红不红，会不会红，这些就交给经纪人去处理吧，她要关心的只是能不能掌控好自己的角色，能不能把角色演好，不愧对自己两辈子的演员梦，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夏茹想起了前几天自家经纪人发短信通知她的关于试镜的事情。
    是的，就是试镜。
    反思了以往的夏茹在觉醒的第二天就发了一条长长的道歉短信给自家的经纪人，然后坚持不解地每天早上给自家经纪人发“早安”短信，晚上睡觉前发“晚安”短信，终于让怒气冲冲的经纪人消了气，重新恢复到她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冷静严肃负责的经纪人形象。
    他告诉她，要她在这几天里好好锻炼身体，有一个很重要的试镜要她去参加。
    而试镜的时间……
    夏茹看了眼正在播放《精神病人》片尾曲的电视机屏幕。
    试镜的时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精神病人》大结局播出的那一天吧。
    《精神病人》的大结局，那场独属于精神病人的浪漫表白和婚礼。
    ☆、第五十八章 秦萌萌
    《精神病人》的大结局，是在一个周六的时候播出的，一个大多数人都休息的日子。
    乐乐坐在小板凳上，手里剥着橘子，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果盘里，坐在自己身边的母亲，由母亲把橘子分成几瓣，分给在她左边的父亲一部分，自己留了一部分，然后又给了乐乐一部分。
    三个人笑着吃着橘子，等待着下午五点半，《精神病人》大结局在番茄台的播出。
    “这个感觉真好。”
    吃着橘子把核吐在手心的乐乐的父亲露出兴奋的表情，转过头去看向乐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