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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_分节阅读_175

      众人各自缄默,心中却皆是骇浪惊涛,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一封邮件。林南更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证据,什么邮件,为什么父亲又会害儿子。
    欧灿环顾众人,又低下头去,还没开始读眼圈就先红了。她吸了下鼻子,强忍着泪意说:“发件时间:22点49分,发件人是表哥的私人邮箱,内容是……内容是……”
    可说到这儿,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祁仲辉抢前一步拿过手机,“我来看!”
    ——
    那一天,祁遇白还没有和林南重归于好,不过他已经开始看病,白天还因为压力性胃炎吐了两回,章弘记得。那一天,跟方绮然见过面后祁遇白回到老宅,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对着屏幕一字一字敲下了这封邮件:
    小灿,
    我最近再次尝试问诊心理医生,问题总算有了一些好转。医生建议我多跟身边亲近的人沟通内心想法,对病情会有很大帮助。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位表妹肯花时间听我多说一两句,索性就把想对身边人说的话全对你说了吧。不过当面剖析内心难免拘谨,还是文字形式更好。
    表哥这几年过得不太快乐,想必你也知道,根源在于我母亲的死。时至今日我仍然后悔,但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打算尽全力走出来,过好自己的人生。
    遗憾的是,我父亲一直沉溺于过往回忆,不愿意走出阴霾。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把过错算在我头上,也是无可厚非。我的性向间接害他失去了一生所爱,使他晚年独身;我坚持不肯结婚,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无法实现,让他抱憾至今;我不可能有一儿半女,他也就与天伦之乐无缘。
    这些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他,因此即便他一直对我施压,让我事业受挫感情无着,我也没有恨他。只是遗憾隔阂已成,我们父子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推心置腹。但如果他肯多理解我一点,肯心平气和地听我说话,其实我很愿意跟他好好谈谈,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父子亲情大于一切,想必他也是这样想。
    除了父亲,我身边就只有你跟小姨两位亲人,姨父远在国外暂不能算。从小小姨就很疼我,出事后也很快谅解,从不像父亲那样用言语激我。只可惜两辈人之间难免有代沟,她不理解我也是正常。我以后会一如既往地敬她爱她,也会想办法帮助姨父的事业,争取让你们一家尽早团圆,这件事上你不用跟我客气。
    至于你,你既是表妹又是朋友,对我一向是无条件地支持,还常常开导我这位表哥。表哥内心有诸多感激,只是性格使然,一直没有宣之于口。其实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你,洒脱随性,自由无拘,不像我活得这么压抑。不过咱们家就只有你我两个小辈,你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表哥已经非常开心。对了,前段时间你言明想要的那份生日礼物我已经托人从国外订到,相信能赶得及送出。
    另外还有一个名字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林南。
    他也是我一位很重要的人。既然今天是要坦诚内心,这个名字就不能不提。我们的故事跟你讲过,不过最近我才知道那只是后一半,前一半他连我也瞒着。征得他的允许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总之我其实对他有所误会,他并不是一个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只有我是。
    遇见他以前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能看到终点,一心只想快点走完。但在遇见他以后,我又忍不住想慢下脚步仔细欣赏沿途风景,和他一起多去几个地方,终点越晚抵达越好。我猜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心情:美好的事物和爱的人一起欣赏,才显得它真正美好。
    我之前没有向你坦白,我们分开的确是外力所致。父亲手上有他的把柄,又执意要我跟他分手,无奈之下我只好妥协。现在想想,这实在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我以为自己是为他好,其实我根本没有去了解过他真正的想法,仅凭个人英雄主义决定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生死,是逃避和自私的行为。
    也是在和他分开以后我才发现,与其说是他需要我,不如说是我需要他需要我。在我意识到他可能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其实我的内心很失落。最近奔云的状况不佳,我心里更加焦虑。我希望自己对他而言永远是有价值的,只因为害怕他离开我。
    现在我决定治疗心理疾病也是因为他。他如今事业正值上升期,以后人生路越走越宽,我担心自己不能再与他同行。所以我真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可以毫无负担地拥抱爱的人,不再畏首畏尾。
    最后这一段写给我再也见不到面的母亲。母子缘浅,匆匆三十年须臾而过,一切抱歉的话只能等有一天我也到了天上再跟她讲。
    到这里已经写得太长了。洋洋洒洒一千多字,说的全是前三十年从没说过的话,感觉的确很不同,心里轻松了不少,看来医生的话不假。如果之后还有需要,也许我还会写第二封信给你,但你不要回信,以免尴尬,否则我会误以为自己交了笔友。
    对了,今晚的月光很美,你们都应该看一看。
    祝好。
    表哥祁遇白
    第73章
    如果要将人生中的时间快慢做一个排行,那么等待这封电子邮件的那几分钟,应该是林南人生中过得最慢的几分钟。
    祁仲辉捧着手机看了很久,由眉头紧皱看到神情惨淡,最后像是寻找支撑一般地坐到了椅子上,将手机递给白韶容看,没有力气再去赶走任何一个人。
    过了许久,沉郁的气氛最终被一个年轻的嗓音打破。
    “我……我能看看吗?”
    林南站在祁遇白的家人当中,像沉沉黑夜中孤立于旷野上的一棵修竹,尽管风吹得它有些摇晃,竹根却寸土不移。
    欧灿安静地走到母亲和姨父身边拿回了手机,又安静地递到了林南手机,没有人阻止她。
    林南接过手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去。
    邮件里的每一个字都有生命,都会动,从手机里跳出来,不由分说钻到林南的心室,流窜到血液中,又在呼吸里打个转,然后变成大颗大颗透亮的眼泪从眼眶中滴下。
    不仅会动,它们还很烫,像烟头火星那种烫,碰上就是一个疤。它们不像是祁遇白打的字,更像是他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刀,扎在肉里几寸,既疼又深,为了自救他将它们亲手拔除,然后一柄柄埋进土里,小心地掩好,装作没受一点伤。
    至于罪魁祸首,在场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