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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四 笨蛋(2)

      *
    也许她曾经想过,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相隔几年之后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她能够自然地对他微笑招呼而不僵硬吗?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对她说些什么话呢?
    她从不敢承认的,但是预想过的状况中却不包括这一种。
    因为已经过了上班上课的尖峰时间,火车上只有寥寥数人,白白在一排都没有人坐的位子上坐下,从魏氏走出来之后就莫名觉得好疲倦……
    应该是时差还没有调回来吧?虽然这四年来她已经很习惯调整自己跟当地的时差节奏了……但,还是会有失常的时候啊!总之,一定是因为时差的关係才会觉得疲倦吧?跟谁都没有关係的,一定是的……
    白白心不在焉的看了下手錶的时间,睡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
    抱好怀里重要的合约和提包,白白微微放松,握紧隐隐发疼的掌心,陷入浅眠之际,耳边彷彿听见了一个轻微的落坐声响在身边响起,但她已无力分心。
    梦境里,是他与她初识的第一年。
    记忆中,那时的自己在图书馆,正对着摆满书本的书架某处动也不动的盯着看。
    后来他对她说,当时的自己,双手抱胸,小脸高高昂着,双眼凝定着某个地方,脸上的表情除了眉间淡淡的皱褶之外,平淡得让看见的人產生难以亲近的第一印象。
    她一听红了脸,但仍尽力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他好奇的来回巡视站在书架前面的她与书柜上那本『高高在上』的书。
    其实她不算矮,但偏瘦的身型却让她看起来娇小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啊……他目光带着笑意的注视着她沉静如水,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瞳,明明对那本拿不到的书很是懊恼,却不表现在脸上,他兴味昂然地看着一身违和感颇重的女孩许久,压下过度张扬的笑意之后才缓步接近她。
    那女孩警觉的感受到有人靠近,然后便是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一小步、一小步的,直到退出警戒范围之外。她的举动,像隻入世未深而警戒的小猫,他先是淡淡愕然地发现她的动作,然后深感趣味的,故意以调皮地的目光盯着她一步步前进,像个逗猫人一样。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猛皱眉头,一退出既定的距离之后,转头就走,但是看似淡定的态度下却是掩不住心慌的用力过猛的转身,一张借书证掉落在地,她没有发现。
    目送她走开,他知道她暂时不会走太远。
    他在她刚才站定良久的位置停下,先弯身拿起女孩遗落的那张借书证,饶有兴趣的反覆无声唸着她的名字,而后拿出随身的便条纸写了几个字,撕下,贴在借书证的背面。接着半伸手便拿下了那本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书,随手翻阅了下,然后想了想,又贴了张便条纸再放回去……
    放在她身高可及的其他位置以后,他心情极度愉悦的离开书架前。
    他知道他的举动像个奇怪的变态……但是她的反应太有趣了,让他有点想要使坏……而他跟她根本就不认识。
    但他想,会有机会认识的,会的。
    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回刚才的书柜,一眼就看到那本她瞪了半天也拿不到的书,因而讶异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是刚刚那个男人吗?看样子应该是吧……把书拿下来又不放回原位……虽然这样对她而言是刚好啦。
    没有多想,白白拿起了书便到柜檯去登记借阅,这才发现自己的借阅证竟然不见了!她慌到不行,脸上还是尽量镇定的表情,自己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借书,她抱起书,就要先退到一边去。
    但是这时候,那个让她惊吓不已的男人却突然出现,笑着递出她的借阅证,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一下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做什么其他的情绪表现,只得连忙翻到借阅证后面,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才翻过去,她却傻了眼。
    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一张突兀的便条纸贴在背面,她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顺着便条纸上的字句往下看完,因而瞠目结舌,对身后等得不耐烦的嘘声听而不闻,张口无语了许久……
    『好名字。p.s.我很丑吗?为什么你吓得逃跑?』
    然后,她又是一愣……
    『再p.s.我是奇怪,但绝对不是变态。』
    她不禁笑了出来,好气又好笑的抑忍不住想笑的衝动。
    白罌粟以为就是这样了,但她一回到家,翻开那本她瞪了半天也拿不到的书,就在第一页的目录处,一张同色的便条纸依旧十分突兀的牢牢贴在上头……
    那是一张书单,是和手中这本书相关或是延伸的阅读书目,书名、楼层、检书号都写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对这类书有专门研究过、对图书馆有某种程度的熟悉的话,是根本写不出来的。最特别的是,这些书几乎都是她会有兴趣的类型……
    好奇怪的人。
    然后她想起那个男人那双眼,明明她只有一撇眼而已,就与记忆中某双太相似的双眼重叠了,她才会如此慌张……猛然闔上书,她不愿再想。
    然而,至此之后,她常会在借书时从图书馆员手中接到他留下的讯息,短短的,却总是能让她会心一笑,心慌着,让她只见过他一面,却已经对他好熟悉了……
    隐隐约约,她好像还记得在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当她这么对他提起,他总会义正词严地对她强调,他没有洁癖,只是比较爱乾净而已,她听了只是笑,不予置评,越解释越像在欲盖弥彰,然后他就会耸肩,安静下来注视她的笑容,微笑。
    她始终都没有和他说过,爱乾净很好啊!她其实是很喜欢当他靠近她的时候,随风飘来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温柔味道……她不讨厌、不介意的……
    风驀地扬起,她唇角不由微弯,对了,就是这种味道……
    几乎是怵然一惊地,她猛然睁眼,赫然发现自己竟安稳地枕在某个倒楣鬼……某个人肩上,她脸一红,急忙坐好,抬头正要道歉,熟悉的脸庞不期然间就这么映入眼底……
    她呼吸瞬间一顿,流露着惊惶的眼正好望入他漆黑的、清澈的眼里,从以前开始,她就很不爱直视他的眼睛的啊……因为某些她解了快十年也解不开的结、因为彷彿只要与他对视,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自己,以及说不清的种种原因……
    他不语,只静静地与她对看,前者一脸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后者惊慌得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指指她交握在膝上的双手。
    「你……」看着她,眼眸悄悄带笑。
    她不意间屏息以待。
    「你坐过站了。」
    傻眼,看着手中拿着的车票上写着的迄站,双颊迅速爆红,慌张地将手中的车票藏好,此时,火车正好靠站渐停,她连忙起身,两步併做一步的下了车。他没有出声,双眼却默默地跟随着她,隔着车窗与她对望,薄唇一张一闔,轻轻吐露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她胸口闷痛的看着,她以为不会再痛的隐隐作痛着……不必听,也知道他说了什么……动也不动地,目送火车将他挥之不去的气味和一股脑儿涌上的回忆远远带离,她收回视线,垂头不动不语。
    『白白。』
    他只喊了那无声的一遍,而她却已想起他喊她的口气与声音。
    相隔了四年的第一句话啊……她想着,涩涩的笑了起来,眼睛好乾好痛吶……
    这笨蛋是故意的吧!都过了站还不叫醒她……都迟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是……大笨蛋。」
    魏于豪是个大笨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
    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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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可以是一种疼惜,也可以是一种怨怪,然而,当回忆变成一种痛楚,言语也变得无力时,它就是最不堪被提起的伤怀,沉重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