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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节

      周绪抱着夫人,阖上眼睛。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萧洛兰听着外面的虫鸣声,慢慢的闭上眼睛,就在她抵挡不住睡意即将要睡觉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异样。
    萧洛兰困的迷蒙蒙的朝上看了一眼,发现周宗主正看着自己,眼也不眨。
    她散去困意:“怎么了?”
    周绪目不转睛良久,最后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让萧洛兰呼吸有些困难,她迟疑了一下,轻拍着周郎的背部,这一瞬间,两人心灵相通,都害怕这是一个幻象。
    周绪闻着夫人身上的香气,气息不稳:“我梦见夫人受伤之后,把我彻底忘记了。”
    萧洛兰怔了一下,而后轻笑:“梦是相反的。”
    周绪摸向夫人后脑位置,那里受伤的地方已经好了:“夫人如何想起来的?”
    萧洛兰语气轻和,慢慢讲起来,说道她取巧藏了一块瓷片保命时,萧洛兰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两分急智的。
    周绪睡意全无,不可避免的想起冬雪对他讲的夫人遭遇的那些事,那让夫人恢复记忆的瓷片后面变成藏在她口中的利器,伤的她血肉模糊。
    “夫人很厉害,还能藏下它。”周绪顺着夫人的话,却心痛难言。
    萧洛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蜷缩成一团,有些话,她不能在女儿面前说出,甚至说出口对女儿都是一份压力。
    周绪拥着她,摸到了夫人脸上冰凉的泪水,萧洛兰埋头在发中:“我一点也不厉害…”
    “我很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如果她很厉害的话,她的女儿就不用被逼迫着成长,帮助过她的那些人不会落得那个下场,她想救的人也不会死在她的眼前,甚至到了最后,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烧洛阳,尸体遍地,无处逃生,到了最后,她是真的想求死。
    她大概是最没用的人,萧洛兰想着。
    周绪扳着夫人肩膀,让她面对他,他低下头,和夫人额头对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潮湿的泪意也流到了他的脸上,周绪轻轻抹掉夫人眼角的泪:“不是,再没有人比我家夫人更勇敢聪慧了。”
    萧洛兰满脸泪水,仍不能释怀。
    周绪亲了亲她的眼尾,不断安慰着夫人,直到最后夫人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抚去夫人眉心的皱痕,夫人总是对自己苛责甚多,多忧多虑,自我折磨,没有她将消息告诉存真,洛阳就是一片火海废墟,他们也不能及时攻入洛阳,可她仍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可在受人监/禁,举步维艰的情况下,她做的已经够好了,甚至还亲手杀了人…
    周绪搂紧夫人。
    第二日。
    萧洛兰看着在床上处理公务的周宗主,回想起自己丢脸的行为,脸颊微红的穿好衣服,她不是一个爱哭的性子,昨晚却好像糊涂了一般,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现在萧洛兰只能当做无事一般,找了一个话题。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起晚了。”
    “还没到中午,不急,不急,再睡一会,今天一天都休息。”周绪揽着夫人,已经找到了夫人,周绪打仗的急切步伐就慢了下来,可跟随他的那些人眼看潼关在望,不仅是庐州的卢琮,两浙的时傅南,归附他的贺家,大大小小的家族纷纷暗示可以进京了。
    就连谢家也都有些坐不住了,更别提自己本家周家了。
    周绪连带着在洛阳只呆了两天,其中还歇了一天,就已经收到了许多密奏。
    大胜在即,他们要等不及了,不管是投机取巧的还是真心追随他的,不可否认,干的都是把脑袋提到裤腰带上的事。
    萧洛兰顺手整理了一下周郎手边的公文,无意中看到了慎之的信,她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时间是上月的,还没拆。
    “周郎,慎之给你写信了,你是不是忘拆了。”萧洛兰道。
    周绪不拆自然是知道信上会写什么东西,小兔崽子前段时间做了一件收买天下人心的事,现在读书人把博爱仁慈,宽厚待人这些词疯狂的给小兔崽子加上了,周慎之的信一来,周绪就知道周慎之在信里写了什么。
    他当时懒得拆。
    “是忘记拆了,我看看。”周绪装模作样道,拆开和夫人一起看。
    不出他预料,夫人看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萧洛兰道:“慎之眼巴巴的给你写信,你还忘记拆了,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马上回,马上回。”周绪笑眯眯的回道。
    萧洛兰想起信中最后,慎之不确定自己做法是否正确故而微忐忑的话语,又说道:“我觉得慎之做的挺不错的。”
    周绪道:“还行吧。”
    萧洛兰用发簪挽好头发:“那你回信可要夸夸慎之。”
    “已经有天下人夸他了,我再夸他,他不得上天,年轻人还是戒骄戒躁些。”周绪亲香了一下夫人,弄的萧洛兰脖颈痒痒的。
    萧洛兰弯了弯眼眸,眸色清亮柔和。
    周绪看着夫人,忍不住也笑起来。
    第328章
    门外。
    “阿爹, 阿娘,你们醒了吗?”萧晴雪在门外廊下徘徊了好一阵,从早上醒来她就派夏荷先来这边悄悄查看一下, 见里面没有动静,又等到了中午, 见门还没开, 萧晴雪有点想见阿娘了。
    很快, 房门就被打开了。
    萧洛兰刚好梳洗完毕, 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 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素颜带笑:“早就醒了。”
    萧洛兰招了招手:“快进来,晴雪。”
    萧晴雪拎着裙角跑到了房门前,她看着阿娘,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外多久了?”萧洛兰见女儿热的小脸通红, 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汗:“下次早点敲门。”
    “想让你们多休息一会嘛。”萧晴雪把着阿娘的小臂, 一刻也不想和阿娘分开。
    “你爹在书房处理公务, 等会中午饭,你就在我们这吃。”
    夏荷跟着小主人进去,她看见许久不见的主母时,眼睛不觉红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娘子,新鲜的莲子吃不吃?小娘子一早就去采的呢。”
    萧洛兰看见夏荷, 心情更好了几分:“一起吃吧。”
    萧洛兰吃了几颗清甜的莲子, 又剥了一些:“还剩下好些, 晚上我做些莲子银耳羹, 夏荷你到时送两碗给冬雪和青妩她们。”
    夏荷记下了。
    “娘你脚伤还没好, 我来做。”萧晴雪自告奋勇。
    萧洛兰见莲子十分水灵, 又是女儿的心意,不舍得浪费了,听女儿兴冲冲的要为她分担,心里熨帖又高兴:“我只是扭伤了,过两天就好,你从没下过厨,能行吗?”
    “行的!”萧晴雪信誓旦旦,反正做饭不就那么一回事,煮开放进去就差不多了吧。
    萧洛兰被女儿逗笑了:“那我就等着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周绪从小书房出来,萧晴雪就说了今晚自己要下厨的事,周绪眉一挑,看了一眼女儿,其实不太相信女儿能做出什么来,她就从没下过厨过,不过乖女儿孝心可嘉,他还是和夫人很期待的。
    一家三口坐上桌,其乐融融的吃完饭。
    周绪就直接让底下的人把公务全部拿到这边来,院内一时进进出出好些人,萧洛兰自然也看到了许多以前的熟人。
    胡大力走到主母那边,萧洛兰坐在书房隔间的琴室小塌上,和中间隔着一个雕花多宝架,屏风外人影攒动,她看着胡大力,对其笑了笑:“胡校尉。”
    她笑容真诚:“多谢胡校尉先前对晴雪的照顾。”
    胡大力是大老粗,看到王妃还是挺高兴的,听见王妃夸奖,连忙摆手道:“王妃喊我胡大力就好,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小娘子很好,王妃客气了。”
    萧洛兰笑道:“胡校尉请坐。”
    胡大力坐在王妃对面,也不知道该说啥,拿着茶杯就灌了一大口,萧晴雪在一旁给他端了一个冰镇的果碟:“胡校尉你很渴吗,多吃点水果。”
    胡大力不客气的吃了一碟,老实憨厚:“王妃现在没事就好,您不知道先前您落入洛阳,俺也急的慌,幸亏好人有好报,就是可惜让魏延山那帮贼子逃走了。”
    胡大力正说着,忽听珠帘响动,他转头一看,是周十六和拓跋小将军
    “那王妃我先走了。”胡大力道。
    “胡校尉有空再聚。”萧洛兰也看到了他们两人,许久不见,她蓦地发觉两人好似高了些,尤其是十六,感觉猛窜了一个头,比以前高多了,也瘦多了,竟似有些单薄。
    “十六,阿木。”萧洛兰招呼了一声:“进来坐。”
    拓跋木走进琴室,周十六慢了一步,两人坐下来,萧洛兰望着不说话的两人,仔细看过后,感叹了一句:“转眼都成大人了。”
    拓跋木悄悄挺直背脊,他压下睫毛:“我听闻王妃身体略有好转,故前来探望,还望没打扰到您。”
    “阿木,你这么紧张干嘛?”萧晴雪依偎在阿娘身边,皱了皱鼻子,阿木说话怎么在阿娘面前文绉绉的,怪不熟悉似的。
    “没紧张。”拓跋木慌乱抬眸,只是愈发恭谨。
    萧洛兰轻笑道:“阿木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我知道了,晚上和十六一起来吃饭?”
    拓跋木望着萧小娘子,发现她现在笑容也多了,面容明媚娇丽,他应道:“好的,多谢王妃。”
    周十六搭在膝盖处的拳头握紧,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伯母。”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不敢看伯母。
    “晴雪,你先去将银耳用凉水泡发一下,这样煮出来的汤会浓稠些。”萧洛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奥。”萧晴雪很听话的出去了,走到阿木旁边时,伸手捞着他的胳膊将他也带出去了,拓跋木惊的回头看了一眼王妃,见她低头没看见,才察觉自己心脏砰砰跳。
    “我晚上要煮银耳莲子羹,我俩一起做。”萧晴雪话一转就把这事变成了两人的事:“我第一次做,担心做不好。”
    拓跋木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他看着萧小娘子,低声道:“我会做,我帮你。”
    “嗯?”萧晴雪歪了歪头:“你还会做饭?”
    “会的。”拓跋木道:“还可以洗些红枣放银耳羹里,这样好看又补气血,现在是九月中旬,螃蟹正肥,不过螃蟹性凉不宜多吃,你若喜欢的话,我可以做蟹饦,还能做些醉蟹。”
    萧晴雪眼眸弯弯,心里直乐:“不用费这么多事了,嗯,就简单的把螃蟹蒸熟,再弄个醋碟就行了,原汁原味的好吃。”
    “你还喜欢吃什么?”拓跋木觉得自己被萧小娘子搂着的那条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热气直往头顶上冒。
    “蔬菜鸡蛋薄饼,阿娘也喜欢吃。”萧晴雪道。
    “好。”拓跋木无不允。
    萧洛兰从窗户里看着两人身影越走越远,等他们消失后看向十六。
    萧洛兰记忆中十六一向再跳脱张狂不过,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反而不习惯起来。
    “啪。”周十六突然腰间的细鞭和匕首把放在桌上,仍然低着头:“伯母,你打我骂我吧,用什么打都行。”
    萧洛兰愕然。
    周十六抬起头,少年郎消瘦阴沉,不复从前的嚣张意气,他被愧疚歉意压的直不起腰:“都是我没有保护好您。”
    哪怕他将荀家人挖坟鞭尸也不能弥补他的过错,时间不能从来。
    “伯母你打我吧!”周十六将鞭子放到伯母手中,两步一移,砰的就跪下了,他低着头。
    萧洛兰放下手中沉甸甸的鞭子,其实水患发生时,除了荀家父子,她没恨任何人,正想将人扶起来时,发现周十六的后颈往下满是密布的鞭痕,血痂遍身,简直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