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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 第123节

      这是周念入住东济医院的第一个夜晚。
    白日里,周念身体里输进几组营养液和200cc配型合适的血。
    她的贫血情况已经严重到心肺功能,考虑只用食疗改善的话效果太慢,便决定先输血缓解改善。
    一天下来效果不错。
    周念明显感觉到呼吸有力了些,双唇的苍白有所改善。
    落地窗外是月明星稀的夜,和霓虹闪烁的一座城。
    周念本来以为他晚上会去客厅里睡觉,直到她听见鹤遂按铃跟护士要了一套床品。
    他直接在她的床边打了个地铺,地铺的边缘紧紧贴着床架。
    “你能去客厅么?”周念下了逐客令。
    “……”一旁传来男人抖擞被子的窸窣声,他平静地说,“不能。”
    周念皱了皱眉,不想再继续和他对话,翻了个身把背留给他。
    身后铺床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
    鹤遂铺好地铺,盘腿坐在上面,正对着周念的后背,说:“念念,我给你讲故事。”
    周念只当没听见,没有给任何回应。
    鹤遂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的备注是娇娇。
    “娇娇?”
    男人略带疑惑地喊出这个名字。
    听见这个名字,周念后背一僵,只觉得一股恶心卷上心头,冷冷说:“你跑回花楹镇搞出这么多事,你女朋友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
    “对感情不忠的人可是要遭报应的。”
    鹤遂回过神般,把电话挂断,随手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他看着周念纤瘦的颈骨,说:“我没有女朋友。”
    周念:“……”
    亲昵地喊着娇娇,还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也真是好笑。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没有再开口掰扯的打算,只觉得眼皮沉重,想来是吃下去的安眠药生了效。
    周念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长的深层睡眠时间,她一觉从晚上九点半睡到第二天早上凌晨六点。
    她醒来的时候鹤遂还在睡。
    她能听到床边传来男人均匀平顺的呼吸声。
    这也是鹤遂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好眠。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睡得安稳。
    周念缓缓睁开眼睛,明显感觉到脑子混沌感有减轻的趋势,这和她之前每个早上醒来的感觉都有所不同。
    她慢慢坐了起来,想下床上厕所。
    鹤遂听到轻微的动静,立马睁开眼睛,看见周念的一条腿已经伸到床下:“你做什么?”
    周念抿着唇不理他。
    他本能地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快速地握住周念纤瘦白皙的脚腕。
    ——他以为她又要逃。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一只脚腕掌控住,五指扣拢,人为地将她锁住。
    她外突的踝骨磕得他掌心生生发疼。
    周念平静开口:“放开。”
    鹤遂没松开,撑起上半身仰着脸看她:“要去哪?”
    周念:“不关你的事。”
    鹤遂沉默几秒,眼眸漆黑,重复问:“去哪?”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五年。
    周念作为曾经最了解过他的人,自然知道他的骨子里有着怎样的倔和硬,她要是不说出去哪,他能一直这么握着她的脚踝不放。
    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挣扎的打算,她和他的力气是何等悬殊。
    周念皱着眉,不耐烦地说:“我想去厕所不行吗?现在连上个厕所都要给你打报告吗?你觉得你是谁啊?”
    说到最后,语气隐隐藏着怒气。
    鹤遂担忧的眉心终于得以舒展。
    还好是去厕所。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周念的脚踝上没有半点被捏红的痕迹,他刚刚只用了很轻的力气握住她的脚踝,就是怕把她给弄疼。
    即使……即使她现在没有的触觉。
    “这倒不用打报告。”鹤遂掀开被子起身,从地铺上站起来,“我抱你去。”
    “不用,我自己——”
    周念的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她又无奈又没办法抗拒他的这种行为。
    只能紧皱眉头表示不满。
    以前鹤遂这样抱她,她都会主动把手抬起来,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现在的周念不会,她只会绷紧全身,把脸转向外方,双手也自我保护似乎抱在胸前。
    鹤遂把她抱到卫生间里,放在马桶旁边,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马桶水箱上:“马桶在这里。”
    又拉着她的手去摸放卫生纸的地方:“纸在这里。”
    周念抿了下唇,觉得有些难为情。
    只是因为男女有别的难为情,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情愫。
    “你能出去吗?”她说。
    “我当然要出去。”鹤遂替她掀开马桶盖,旋即往外走。
    听见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周念才松了一口气。
    上完厕所,周念慢吞吞地摸索了半天,这碰一下,那撞一下,好半天才摸到盥洗台的位置。
    陌生环境就是如此不方便。
    她找不到洗手液在哪里,好不容易找到洗手液,又找不到擦手纸,想洗漱又找不到牙具。
    人真的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崩溃。
    周念本来就情绪不稳定,一清早起来就频频碰壁,诸事不顺,鼻子瞬间一酸。
    下一秒,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小声啜泣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门外鹤遂的注意。
    “念念?”
    男人低沉嗓音透过一扇门传进来,“你在哭?”
    周念没有回答,委屈至极地在盥洗台前抹着眼泪。
    外面安静了五秒。
    鹤遂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回答我进来了。”
    也没等她回答,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第一眼,鹤遂就看见周念站在盥洗台前,哭得双眼通红,看上去特别崩溃难过。
    他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呼吸也变得困难。
    鹤遂快步走到周念身边,轻轻扳过她的肩膀,俯身弯腰与她平视:“怎么了?”
    嗓音温柔得像吸满水的一朵野百合。
    周念没有回答,继续抽噎着用手背擦眼泪。
    鹤遂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别用手擦。”他随手在盥洗台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我给你擦。”
    周念哭得累,连开口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触感的她感受不到鹤遂的触碰,也感受不到他此时正在特别温柔细心地替她擦去眼泪。
    她只觉得难过和介怀——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失明这件事介怀。
    以前总觉得无所谓,怎么样都行,就算到死看不见都没关系。
    现在又是什么让她开始对此介怀?
    周念自己都搞不明白。
    鹤遂替她擦干眼泪,大手轻捧住她的脸,指尖摩挲着。
    即使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也要这么做。
    “给我说说,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哄小孩,有着数不清的耐心,“哪里不舒服?”
    “……”
    周念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尽量控制着哭腔说:“我需要一个护士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