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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第156节

      “颂微绝笔,留于子敬。”
    梁檀听到声音的一刹那,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连声呢喃着哥哥,然后慌张地往前奔了几步,整个人在院中消失,不见了踪影,留下一脸茫然的苏暮临。
    第81章 颂微归不归(二)
    “颂微绝笔, 留于子敬。”
    “待你启封此信时,我恐怕已经行至命途之终。”
    “凡人生老病死,乃世间铁律, 我早已清楚我的结局, 唯二的憾事, 一是负天恩所托, 二是将你独自留在人世——”
    沈溪山手持着那封梁颂微所留绝笔。
    梁颂微虽表面看上去冷心无情, 实则骨子里却是有一股温柔的, 他留给梁檀最后的东西, 并非冷冰冰的字体,而是一段他亲口遗言。
    信中夹的符箓将他的声音缓缓传出,沈溪山便用灵力将他的声音扩出去, 平静淡然的声音顿时飘满了偌大的钟家城,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封留于几十年前的信。
    梁檀更是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冲出来,于众目睽睽之中现身, 半浮在空中,对沈溪山喊道:“把东西给我!”
    作为这场祸灾的罪魁祸首,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群情激奋, 叫骂声此起彼伏, 纷纷声讨梁檀。
    “师父!”宋小河也高声唤他。
    梁檀却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沈溪山手中的东西, 红着双眼道:“这是他留给我的?”
    当年梁颂微陨落, 梁檀发了疯地搜寻他的踪迹。
    魂魄没找到, 他就搜寻梁颂微的遗物,一些他以前用的衣物碗筷, 平日里炼器时做的东西,哪怕是失败的半成品也全都被梁檀给保存下来。
    那樱花林中留存着梁颂微幻影的符箓, 原本是钟慕鱼所制,后来她嫁给梁檀后便将那小宅院给弃了,是梁檀悄悄摸摸地用樱花林将小院藏起来,把那张符箓给保存下来。
    所有关于梁颂微的东西,梁檀都好好地留着,还曾为此感到生气。
    除却那个雷玉葫芦外,梁颂微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他。
    更何况,梁颂微当年已经知道他会通过日晷神仪穿梭时空回去,清楚自己的结局,更明白梁檀失去他之后的痛苦和入骨的执念。
    但他仍然像是对这世间完全没有了留恋,轻而易举地死在雷劫之中,这般了无牵挂地离开。
    梁檀怨他恨他,时常咒骂。
    如今这封信的面世,让他意识到,梁颂微是给他留了东西的。
    这个无情的人,情绪少有波澜,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的人,专门留了一封信给他。
    梁檀的眼中满是恨意,一时间竟有些怨毒,他狠狠地盯着钟慕鱼,哑声道:“你怎么敢将他留给我的东西藏了那么多年?”
    钟慕鱼自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在这个时候不能让梁檀心软,那么钟氏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凄声哭道:“梁檀,我知道钟家做了天大的错事,但是钟家其他的弟子都是无辜的,这城中那么多门派的弟子也都是莫名被牵扯进来,你千万不要糊涂啊!就算是你恨钟家,恨寒天宗,也该放过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才对。”
    梁檀听她说这话,勾出一个冷笑,轻蔑极了,“钟家害人之时,可曾想过我兄长的无辜?”
    钟慕鱼道:“是我祖父和父亲一时做错了事,他们自当会受到惩罚,但钟氏族中弟子何罪之有?你忘记颂微当初所言了吗?这天下的弟子,勤勤恳恳入门修炼,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走上道途,为匡扶天下,为人间正道……”
    “住口!你还有脸提我哥?”梁檀冲她吼。
    这其实不是梁颂微所言。
    是兄弟俩的父亲在时间弥留之际说的话。
    后半句乃是:“是以不论修行弟子是何等资质,只要有一颗为大道的赤子之心,那众人便是平等的,便是居于末微之流的人,也要努力发挥自身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于是梁清的字,便是颂微。
    当年兄弟俩才五岁,娘亲早死,父亲病重难以支撑,在死前为兄弟俩冠了字,而后撒手人寰。
    本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有些记忆该渐渐模糊遗忘,却没想到如今想起来,那是那么清晰刻骨。
    他恨钟氏,不仅仅是他们害了梁颂微致使他失去了至亲,更是恨他们狂妄自大,刻意抹去梁颂微的存在,恨钟慕鱼是非不分,帮着家族做恶。
    与她夫妻的三十多年,梁檀的恨更是一日比一日深,铭心刻骨,岂能是几句话就被劝解?
    他既然选择在百炼会施展阵法,启用日晷神仪,就根本没打算回头。
    梁檀对沈溪山道:“将东西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溪山耸耸肩,一抬手,就将手中的信给送了出去。
    钟慕鱼大惊失色,赶忙爬起来追赶,追了两步没能抓住,不可置信地回头,“你竟真的给他?!”
    “本来就是他兄长留给他的东西,你有什么理由留下?”沈溪山反问。
    “这是最后的筹码!”钟慕鱼气急,方才乞求时落的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无不讽刺。
    沈溪山讥笑,并未作答。
    钟家人现在还以为,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强权,就能将梁檀压下去,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乞求讨饶。
    然而这些招数对于现在的梁檀来说根本就没用,因为从他开启阵法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寒天宗和钟家的人都躲了起来,他们陷入这种危险阵法中,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等各个门派的援手和仙盟的人来。
    他们在等青璃来,处理这混乱的场面。
    然而梁檀恐怕不会那么傻,等着人来收拾他。
    他动作慌乱地将梁颂微的绝笔接在手中,宝贝似地放在耳边,眼睛瞪着大大的,认真地听着。
    静静听了一会儿,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就流出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宋小河仰着脸站在下面,快步跑过去,一抬手,就将师父的泪接在了掌心里。
    仿佛滚烫得灼烧着手心。
    随后她发现,这不是师父的泪,而是下雨了。
    天上聚起了厚重的云层,雷声隐隐响起,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像是预示着这场春日即将结束。
    “师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小河站在春雨之中,仰脸问梁檀,“他们做错了事,会自食恶果,你又为何要做这些呢?”
    “你常说,这世间因果循环,种善因才能得善果,天道会收拾那些作恶的人,你总教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切莫为世间的恶迷失自我,为何到头来,你却走到了这般地步?”
    梁檀将梁颂微的绝笔收入袖中,低头看宋小河。
    小丫头第一次被送到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比小猴子也大不了多少。
    一晃十多年过去,宋小河从那个拽着他裤腿蹒跚学步的孩子,长成了这般模样。她伶俐又愚笨,活泼又孤单,她是梁檀在苦海中苦苦挣扎的一块浮木,梁檀拽着她,不至于淹死在苦海之中。
    只是梁檀的执念实在太深,每日每夜,持续三十多年。
    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他对宋小河道:“小河,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还你自由。”
    宋小河压抑着嗓子里的哭声,认真地说:“在师父身边,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梁檀满目悲怆,“可是我不自由,我被困了许多年,就等着这一日,小河愿意成全为师吗?”
    宋小河哭着说:“我只想要师父别离开我。”
    梁檀不再说话,显然这是他无法答应的要求。
    宋小河想不明白,如若师父想要当年犯下滔天恶事的钟家和寒天宗得到惩罚,何不将证据呈堂,让仙盟来处置?
    过去无法改变,就算是他启用日晷神仪告诉了师伯后来之事,师伯仍旧魂飞魄散。
    当结局已经注定时,师父更应该用聪明一点的办法将恶人绳之以法,何至于拼个鱼死网破,将那么多无辜的仙门弟子牵扯进来,将自己也变成了大恶人。
    沈溪山在这时走到她的身边,手里撑了一把伞,为她遮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宋小河转头看他,眼里灰蒙蒙的,声音沙哑,“沈猎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她没有问出心中的问题,但沈溪山却猜得一清二楚,他一开口,语气里就不自觉添了几分柔和,“你知道这脚底下是什么阵法吗?”
    宋小河摇头。
    沈溪山抬脚,在地上踩了两下,鞋底落在地上的赤色阵法上,被映了半身的红光。
    地上的咒文一直在用缓慢的速度转动,彰显着阵法一直在运作,所有在其中的人一旦催动灵力,就会被飞快地吸收。
    沈溪山道:“这是涅槃阵法。”
    知道宋小河应该是没听说过,他解释道:“这六界之中,最难做到的三件事,便是时光回溯、起死回生、阴阳颠倒。就算是九天之上的神族,也对这三件事无可奈何,但也非绝无可能。日晷神仪能够时光回溯,万象罗盘能够颠倒阴阳,而涅槃阵法,则能起死回生。”
    说到这,宋小河也好像明白了,她惊愕道:“你是说,师父想让师伯重回世间?”
    “正是。”沈溪山道:“这才是你师父真正想做的事情。”
    什么复仇,什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些都是次要的,梁檀真正想要的,就是要让梁颂微复生。
    所以这涅槃阵法无比庞大,将整个钟家城囊括其中,不断抽取着所有人的灵力,直到日晷神仪都关闭了,也没停下。
    “师伯会复生吗?”宋小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问题显得有些天真了。
    沈溪山道:“逆天道而为,从古至今能够做到的人寥寥无几,且涅槃阵法并非用灵力就能驱使,若要复生,必须献祭。”
    献祭一词,让宋小河脸色煞白。
    到了这个时候,宋小河其实已经明白了。
    师父伤害了很多无辜弟子,又偷了仙盟的日晷神仪,抽取那么多人的灵力,已经再无可能回头。
    “所以涅槃阵法,也叫献祭之阵。”
    沈溪山说。
    宋小河一下子慌张起来,冲梁檀大叫,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师父!师父!不要啊!”
    梁檀却恍若未闻,他看着地上赤红如血的阵法,知道这是阵法吸够了灵力,可以开始启动了。
    下方叫骂声一片,众人此时不敢轻易使用灵力,只能动动嘴皮子声讨他。
    这于一贯被冷嘲热讽的梁檀来说也无关痛痒。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等青璃来了此处,事情怕不会这么容易了。
    梁檀双手结印,念出长长的一串咒语。
    忽而狂风四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梁檀作为一个风涡的中心,围绕着他疯狂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