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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痕 第12节

      挺好学的。
    挺能的。
    食堂很吵,葛问蕊的话全部淹没在喧嚣里,陈迟颂给的反应也很淡,随意地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清楚了没有,但没有立场再多说,她依依不舍地起身,却在下一秒皱眉。
    司嘉顺着她的视线转向门口,就看见年级主任背着手,从门口入,薄方镜片后面一双眼睛全方位地扫视。
    这个情势,她们都心知肚明,年级主任突击不是来抓早恋的,就是来抓带手机的。
    但陈迟颂不知道,或者准确来说,他那一圈都不知道,因为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藏东西声音。
    葛问蕊急忙叫他的名字,他抬头,可紧接着旁边好巧不巧地有一道杀千刀的定时闹钟响起,那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摁掉,也是到那时才朝四周张望。
    但来不及了,年级主任循声看过来,锁定了目标。
    三米,两米,最后一米。
    葛问蕊脑子一热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陈迟颂,就被另一股力按住,她怔愣地看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司嘉。
    不远处的脚步声同时越发清晰。
    可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局面里,司嘉仍然淡定的,除了后脑勺扎着的高马尾因为刚才的急停而轻晃不止,她也是食堂里为数不多站着的,又因为这张脸吸引着很多注视,但她不在意,只盯着葛问蕊,说了一句:“领检讨这事我比你熟,别逞能。”
    随后也不管葛问蕊作何反应,她的手代替葛问蕊覆上陈迟颂的掌心,从他手里缓缓抽走他的手机,做完这一切,她才低脑袋看着陈迟颂的眼睛,撂了三个字。
    “两清了。”
    所以那天中午,司嘉是在年级办公室里度过的。
    她趴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写写停停,转着笔,熟练地编了半面a4纸的官话,窗户外,是从校门口徐徐开进来的大巴。一群身穿红色球服的男生从车上下来,胸口都印着国际联合高中的字样,司嘉这才想起来今年联赛是附中和联高比。
    而想起这事儿的同时,也看见了走在队伍后面的祁颢宇,挺高一个人,教练在跟他讲话,他低着头。
    两秒后司嘉慢条斯理地收了视线。
    等她写完检讨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了,那时篮球联赛已经过半,刚好到一个激动人心的节点,场子里很热,不止是人多,更是气氛,女生的尖叫欢呼没一丝收敛,平时不敢大声叫出口的名字这会儿此起彼伏,比分也胶着,球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晁艺柠作为附中的啦啦队一员,没在看台,就站在场边,那股激动的劲儿仿佛跟人干赢了一架似的,可就这档口,还能注意到走在人群中的司嘉,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司嘉!这边!”
    就这一声,看台上有高一高二的看过来,板凳上的联高替补队员看过来,场上的祁颢宇看过来,而因为中午那事,陈迟颂闻声偏头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带着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两人视线隔空对上,他的下巴滴着汗,胸膛有轻微的起伏。
    但很快他这几秒的不在状态就被队友察觉,梁京淮也察觉了,他同样朝慢悠悠进场的司嘉看一眼,然后折身,和陈迟颂耳语了几句话,拍了拍他的肩。
    陈迟颂点头,一言不发地甩了甩手臂的汗,收回视线,又全神投入到比赛里。
    与此同时,司嘉终于穿过人群,走到晁艺柠旁边,拿水喝了两口,问了两句比赛情况,晁艺柠也乐于分享,把她前面错过的精彩时刻全都描述了一遍,正说得起劲,场上又是一记振奋人心的进球,梁京淮的分,球入篮筐,他笑了下,倒退,回身和陈迟颂击掌。
    话题因此很自然地转到了梁京淮身上,晁艺柠说他开局就是一个三分球,帅爆了,但紧接着又皱眉,说联高那个10号,也从开局就一直盯着梁京淮在防。
    原话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仇呢。”
    司嘉闻言拧瓶盖的动作一顿,她抬眼朝场上看。
    联高10号,是祁颢宇。
    “你确定?”水瓶放回身侧,司嘉问。
    晁艺柠笃定地点头,“要不是裁判盯得紧,感觉今天总得出事。”
    直到中场休息,比分依旧咬得紧,众人忙着擦汗,梁京淮下场,径直往司嘉这里走,接过她递来的水,笑着问她检讨写完了啊。
    司嘉就给他一个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废话的眼神,“不然你觉得主任会放我走?”
    “急着来看我打球啊?”
    “少自恋。”
    “那你写这么快?”
    “不就那些话吗?”
    “也对,”梁京淮认同地点头,而后继续笑,“你语文默写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周遭静了两秒,司嘉瞪他:“你别太过分啊梁京淮。”
    说完又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两人的手就这么贴在一块儿,他没放,低头像是在哄:“好了,晚上放学带你去吃蟹粉面。”
    司嘉懒得搭理他,抽手,回晁艺柠那儿。
    梁京淮没追上来,因为下半场开始了。
    下半场球依旧打得吃力又精彩,谁也不肯多让,临到还剩最后三分钟,比分仍然只相差两分,祁颢宇盯梁京淮更紧,气氛开始变得焦灼,梁京淮运着球想要向左突进三分线,但祁颢宇反应也快,及时侧身拦住,场内的喧嚣停了,所有人都在屏息看场上。
    看是梁京淮能进球把附中赢面拉到最大,还是祁颢宇能盖帽成功,夺回球权,反败为胜。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下一秒,梁京淮忽然扬眉朝祁颢宇笑了下,挑衅意味十足,他还直视着祁颢宇,然后将球重重往后一抛——
    “陈迟颂,到你了。”
    话落伴着一道利落的身影起跳,接球,再转身,直接在三分线外向上纵跃起,手里的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其漂亮的弧线。
    哨声吹彻,篮球应声稳稳入筐。
    一个完美的压哨球。
    全场瞬间沸腾。
    而就在这片欢呼里,司嘉看到陈迟颂和队友庆祝的耀眼眉目,确实帅,同时也看到祁颢宇下场,开了一瓶矿泉水,喝得沉默,旁边有队友来跟他说话,他听得心不在焉,视线沉沉地看向附中休息区,司嘉大概知道他在看谁,等观众席开始走人,他似乎想起身,但被教练按住肩。
    这一动静不小,引得旁人侧目,包括对面的梁京淮。
    他朝祁颢宇撂一眼,勾了勾唇角,又移开。
    -
    后面的颁奖仪式司嘉没参加,因为晁艺柠偷点的下午茶到了,两人撤退往学校东面的围墙走,那里有道废弃的铁栅栏,刚好够外卖从中间递进来。
    晁艺柠抱着还热乎的泡芙和蛋挞,也顾不得烫,捏着一个就往嘴里塞,满足地喟叹,说要是能天天开运动会就好了。
    司嘉笑着让她慢点吃,同时一只手帮她分担着奶茶袋子,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你努努力,争取造福下一代。”
    “那不行,我可是淋过雨的人。”
    司嘉听出她的潜台词,摇头失笑,“出息。”
    晁艺柠也咯咯地笑,“你尝尝嘛,这家味道蛮好的。”
    “我真不饿。”
    那时接近傍晚,天际一点点变橙黄,两人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踱,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而打破这一切的是,陈迟颂发来的微信。
    他问她在哪,司嘉回他一个问号,等了几秒,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她避开晁艺柠的注意,点开,屏幕上的一行字照着眼睛。
    c:【有空的话就来一趟器材室,我有话跟你说。】
    看完,但没回。她收了手机,又扭头朝吃得正欢的晁艺柠看了一眼,说自己得去一趟年级部,落了个东西。晁艺柠闻言笑她真把年级部当教室啦,还能在那儿忘东西,但末了又摆摆手,让她快去,“我在教室等你啊,放学一起走。”
    司嘉应下,在礼堂前和晁艺柠分开,却朝着和年级部相反的方向走。
    去器材室的路只有一条。
    下午四点半,太阳开始坠到地平线上,风没了暖意,吹在身上带着深秋的凉意,司嘉后悔没穿件外套出来,抚了抚手臂,想着等会和陈迟颂聊几句就走。
    但当她拐过操场入口,离器材室还有一个转角的距离时,却无声无息地停住了脚步。
    三米之外,是面对面站着的梁京淮和祁颢宇,两人像僵持在某种局面里,在体育馆全部压着的针锋相对也在此刻,在这个无人的角落一览无余。
    祁颢宇的情绪看起来要更激动一点,眼镜在打球那会儿就摘下了,一改平时斯文的样子,抓着梁京淮衣领的手背青筋暴起,带着输了一场球的不甘,“你到底想怎样?”
    梁京淮掀起眼皮看他,手还插着兜,任由祁颢宇揪着自己的衣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司嘉。”祁颢宇唯独吼了这两个字,听到自己名字的司嘉一愣,他紧接着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是不是?”
    “是。”梁京淮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沉,他回得也快,而后淡淡地嗤笑出声:“我不仅知道你喜欢她,还知道她耳后那块皮肤很敏感。”
    “你——”祁颢宇的拳头就要往梁京淮脸上砸,但反手被他截住。
    “怎么,想在学校里跟我打架?”说着,梁京淮重新慢慢逼近祁颢宇,“还是说,你想试试,看今天我们俩出了事,付昱秋是来教导处领我还是领你?”
    祁颢宇没回答,眼睛有点发红,隐忍在暴怒的边缘。
    “所以祁颢宇,别找事,”梁京淮甩开祁颢宇的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你记着,付昱秋再疼你爱你,她也不可能在人前承认你,你永远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风卷走地上的落叶,一片荒凉。
    祁颢宇踉跄两步,在长达五秒的沉默后不怒反笑:“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你是什么?梁京淮,你他妈的就是他们偷情的遮羞布!因为有你在,他们可以在外面各玩各的,出问题了就拉你出来公关一下,你们家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家庭合照,你自己看了不觉得讽刺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梁京淮的情绪也终于因此而发生明显的波动,这回换他拽住祁颢宇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祁颢宇仍在笑,“我说错了吗?”
    眼看下一秒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司嘉终于出声:“够了。”
    她从墙边走出来,扫了眼同样处于震惊的两个人,没忽视梁京淮眼里闪过刹那的慌张,但意想中的难受和愤怒并没有出现,她无声又平静地笑了笑。
    祁颢宇尴尬地问她怎么在这,司嘉只说:“我看到你的队友和教练都上大巴了,他们在找你。”
    这样一句话出口,祁颢宇听得懂,也不顾一身狼狈,他松了手,没再看梁京淮,转而朝司嘉挤出一抹笑,“好,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祁颢宇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操场边只剩司嘉和梁京淮两个人,可她没有开口和梁京淮说一句话的打算,径直要走,在和梁京淮擦肩的瞬间被拉住手腕,伴着他很低的一句:“司嘉,你听我解释。”
    司嘉停了下,侧头看他,他的肩身不知道是因为祁颢宇的话,还是她的突然出现而垮掉,向来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用了点力拂开他的手,然后说:“不重要,反正我也没当真。”
    她走了。
    在梁京淮的眼皮下,朝器材室走。
    那里有一个不知道候了她多久的陈迟颂,但没表现出一丝不耐。他倚着墙,模样懒散,中午被没收的手机这会儿还回了他手里,没玩,就在掌心慢悠悠地转着,夕阳斜斜地照着他的眉眼,有种拨云见日的意气风发。
    司嘉走到仅仅距他一步的地方,是他低头就能亲到她额头的距离,没问他要跟她说什么,只问:“你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叫她来器材室,故意让她看到发生争执的两个人。
    陈迟颂看着她,不置可否地挑眉,“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三个问题。”
    “你说。”
    “梁京淮和祁颢宇是什么关系?我想知道具体的。”
    “祁颢宇是梁京淮他妈妈和初恋生的儿子,比他小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