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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们的爱人 第130节

      是爱意。
    林樾垂头,柔软侧脸贴在冰凉的床板,额头和徐昭的手指只有毫米的距离,只要有轻微的外界因素,例如风吹动他的额发、例如徐昭微微颤动的手指,种种不确定的因素,必然会导致林樾的额头和徐昭的指肚接触。
    吐息间。徐昭翻动,蜷起来的掌心贴靠着他的额头。这股温暖触感宛若烈火般,林樾睫毛忽闪不停,睁大眼睛凝望她的睡颜,唇角高高地翘起。
    偷偷地伸过手,捏住她的袖角。
    ……
    徐昭醒来的时候,止不住的惊讶。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后会变成这样?茅草屋经过林樾的修整,勉强算是坚固严实的建筑物,但是房门两人一直没管。
    因为气温适宜,敞着门反而通风。破碎的门板扔到旁边不管,那里始终有个口子。可是此刻,那里被密密实实的蛛网缠住。
    不仅是门口。
    徐昭打量四周。草屋内部的空间被硬生生地缩小将近一半!她仿佛置身蛛网构造的洞穴里。视线所及,全都是细腻的蛛丝,晨光照耀下,微微透露着浅金色的光芒。
    “这些蛛丝难道是……”徐昭伸手捻了捻,没有黏性,不像莹白色的蛛丝,带着股沁凉触感。泛着金黄色的蛛丝有股温暖的感觉,仿佛春日洒落的日光,呼吸间仍旧是草药苦香,“……筑巢用的吗?”
    没有人回答。林樾蜷缩在金黄色蛛丝构造成的网兜里,仍旧是墙角的位置,睡意沉沉,满面倦色。侧着脸,朝着徐昭的位置,不知道梦里是什么,嘴角浅浅勾着。
    网兜证实她的猜测。
    莹白蛛丝用来捕捉猎物,金黄色的蛛丝更加温暖,用来筑造巢穴。那股泛着浅金色的网兜,裹着白皙似精致瓷器的美丽少年,赏心悦目。
    “……唉?”徐昭看到了什么东西。好奇地靠近,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训,她没随便伸手触碰。只是蹲在旁边,仔细观察。
    林樾突然筑巢的行为有了解释。门口被蛛丝封起来,草屋周围的缝隙同样被细心的他严丝合缝的遮掩住。此刻的草屋,像是冬日暖融融的炉火房。
    ——他正在蜕皮。
    多日来疲惫不堪的身心,在蛛丝构造的密闭温暖的巢穴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心惬意。昨天在得知林樾即将蜕皮的时候,徐昭担心因他虚弱会有蜘蛛来袭击,到时候她该做什么才能保证两人安全。
    此刻,担忧消失。这些蛛丝带着林樾的气味,闻到这股气味隐藏在暗处的蜘蛛便不会轻易靠近。更何况,徐昭注意到金黄色的蛛丝外围,还覆盖着莹白色带着水泡状凸起的蛛丝。
    昨晚上被她悄悄地仔细观察过的步足和大肚子,仿佛被寒冷冬风吹皱的脸颊,起了层干裂的皮。这些干皮显然没有达到完全脱落的条件,紧紧裹着林樾,只是某些地方微微翘起,让人忍不住想要揪住撕扯下来。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有人不忍心蝴蝶破茧所遭受的痛苦,自以为是地帮助蝴蝶脱离缠住它的茧面,因为人的善意,使蝴蝶面临新生的蝶翼无法承载它飞舞。
    让徐昭惊讶的不是林樾将要蜕皮的肢体,而是最前面的那两条触肢。旅店里的昆虫科普书籍介绍蜘蛛的界面,只有寥寥几笔,对于蜘蛛肢体的解释也只有几句话。
    “头胸部有四对步足,最前面有一对触肢,和一对螯肢。”结合图画的内容,徐昭理解的触肢就是带着毒牙的部位,是蜘蛛的两颗大牙。而触肢就像是人类的双手。
    正是触肢的变化让她感觉惊讶——
    平时的时候,这两对触肢很不显眼。不像八条威猛健壮的步足,落在地面时刻吸引人的注意力。两条触肢像是营养不良,萎缩生长,和步足比起来瘦小不止一圈。
    同她的小臂差不多粗细。
    但是此刻,那两条豪不起眼的触肢,却隐隐有膨大的趋势。
    好奇怪。
    难道触肢还有其他的用处吗?
    徐昭不了解蜘蛛,只是惊奇了会儿,很快抛之脑后。或许是她专注地观察影响到沉睡的林樾,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眼睫眨动几下,似乎意识到面前的是徐昭,此前仿佛蒙着雾霭般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昨天晚上见你睡得沉,没和你说,”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语气温柔亲昵:“……我把屋子封起来了,蛛丝有我的气味,不会有蜘蛛靠近的。这段时间,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徐昭点头:“蜕皮期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林樾柔柔地盯着她,忽然间飘来根蛛丝缠绕着她的手腕,金黄和莹白交织,细细缠住她的腕部。
    他想说只要陪着我就好。想了想,咽下去,舔了舔干燥的唇,眼睛闪着水光,唇瓣动了动,说:“我想喝水……”
    徐昭拿水来。
    他喝进去,有水液沿着嘴角滑落,滑过赤着的胸膛。眼神暗了暗,仿佛无意识地呢喃:“冷……徐昭,我还觉得冷。”
    第136章 蜘蛛23
    金黄蛛丝筑造的网兜, 宛若椭圆形的鸟蛋。泛着春日阳光般暖融的温度。蜘蛛交尾后,雌性蜘蛛诞育种族后代,会为弱小的蛛卵编织育儿袋。
    林樾蜕皮织造的蛛网兜和育儿袋异曲同工。和他交融的蜘蛛仿佛是某种不为人熟知的物种, 亦或者是古老恐怖的怪物, 它没有雌雄之分,比普通蜘蛛更加强大。
    仅仅是因为和它结合的是男性的躯体,所以林樾在蜕皮期间, 前面的触肢末端膨大为触肢器——雄性蜘蛛的交尾器官。
    他躺在亲自织造的蛛网袋里,脊背胸腹步足大肚子, 和温暖的蛛丝贴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冷呢?这是他昨晚匆忙赶制出来的,在织网的过程中,数不清几次幻想躺在里面的人若是……
    林樾垂眼,垂落密密的影子。不知是想什么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精致侬丽的面貌,因蜕皮而产生的不适露出几分令人怜惜的痛苦难耐。
    他的手探出金黄网兜, 在虚空里晃了两下,准确无误地抓住徐昭的袖角,带着凉意的指腹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腕部。
    “还有衣服吗?”
    徐昭面露为难。林樾的旧衣服本就不多,更何况赵春红塞给她的只有零星几件,撕破的不能穿只能扔掉,徐昭目前只有两身替换的衣物, 除却穿着的这套, 另一套洗过没有干。
    “我再想想办法……你还能分泌蛛丝吗?这些金黄色的蛛丝, 温度是暖的。”
    “我试试, ”林樾应了声,大肚子被蛛丝裹住, 坠在后面,徐昭再怎么着急好奇,也只能静静蹲在他的面前,等候结果。不过几秒的功夫,林樾额头的汗珠越滚越大,他虚虚抬起眼,水润眼睛紧张地盯着她,仿佛怕她谴责似的目光:“……不行,徐昭,我,我休息会儿,或许就可以了。”
    徐昭看着林樾垂头丧气的模样,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内心却产生自我谴责的想法。仿佛是什么逼迫孕后儿媳洗衣做饭的恶婆婆,她蹲在林樾面前,顿时手足无措。
    她不懂蜘蛛蜕皮是怎样的过程,只能联想到感冒生病。林樾此刻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他把自己当朋友,依赖她,告诉她冷,结果她却让林樾自己吐丝——这跟不管朋友死活,在他虚弱无力寻求帮助的时候,告诉他要他自己想办法有什么区别?
    “我,”徐昭往前蹭几步。林樾的手指虚虚地搭在她的腕部,冰凉和温暖相触,但或许是他没有力气,触碰到她腕部的瞬间,手掌滑落,徐昭接住,握在掌心。他像是清冷的玉石,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下,心想他果然好凉。
    “……这样你会舒服点吗?”
    林樾眨眨眼睛,下巴很轻微地点了点。脸颊红红的。徐昭看见他的样子,心里想着果然是管用的。她的体温偏高,因此又往前蹭了两步。
    和蛛网几乎贴在一处。薄薄得仿佛蝉翼般的网兜,横插在徐昭和林樾中间。林樾翻了下身子,吊起的网兜晃动几下,和徐昭彻底贴靠在一处,某根带着水泡状凸起的莹白蛛丝,不经意地黏住她的皮肤。
    林樾悄悄地勾了下唇角。
    ……
    这跟他的想象有很大不同。林樾歪头,看向蹲坐在网兜外面,因为百无聊赖,渐渐地小睡过去的徐昭。
    被她握住的手微微用了力气。
    想要把她拉进网兜里——
    可以的林樾。
    她睡觉的床板很硬,不舒服,她需要温暖舒适的环境,好好休息。看看她眼下的黑眼圈,你也希望她能够睡个好觉的吧?把她拉进来吧。用你亲自制造的蛛丝缠住她、裹住她,要她浑身沾满你的气息……
    林樾动动手指。
    浓郁的草药香无声无息地侵占徐昭每次呼吸的空气,这股熟悉的带着林樾标记的气息,使徐昭信赖。
    她双膝蜷缩,下巴一点一点地,最终落在双臂圈出的港湾,伴着林樾刻意散发出来的浓郁气息,进入甜蜜梦乡。
    梦里,她掌心攥住的宝石竟然慢慢地散发出灼热光芒,那颗漂亮精致的珠子,散发出火焰般的热情。
    她被烫了下,想要松手,却为时已晚,那颗珠子牢牢沾在她的掌心,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感觉身体动了动。
    梦境之外,有陌生的腔调闯进来,徐昭受惊般睁开眼睛——她险些掉进蛛网里!林樾蜷缩在里面,要是她掉进去压到他怎么办?
    “对不起,我睡懵了。”
    “没事的。”他说。
    林樾泪眼朦胧,隐隐藏着晦暗难辨的情绪。怎么可能呢?林樾的眼神向来干净清澈,是不会呈现这种宛若恶狗般的眼神的,徐昭往后退几步,和林樾拉开距离。再仔细看,果然一如既往干净单纯,像汪涓涓流淌的泉水。
    徐昭不禁想到此前,也是她,在林樾沉睡的时候,因好奇扯他步足的刚毛,把人扯醒了。现在怎么她睡着了还这样?悄悄瞥眼兜住林樾的网兜,金黄蛛丝流光璀璨,泛着温暖的气息。确实是很令人向往的地方,想必躺在里面会很舒服。
    只敢在心中想想。徐昭刚想要开口,再跟林樾说声抱歉,他本就在蜕皮期间,身体虚弱,她睡着却想和他抢地方,肯定是她打扰到他休息。他才会不经意地露出那种陌生的有些不耐的眼神……
    “林樾,我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的声响让徐昭把后半截话咽进肚子里。
    是踩踏茅草的声响。
    嘎吱嘎吱。
    还有男人的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满地都是蛛丝!不会是蜘蛛的老巢吧?万一我们撞上蜘蛛怎么办!”男人骂骂咧咧地说着,扯开黏在身上的蛛丝,团成团扔在地面,泄气似的重重踩几下。
    “就算这里有蜘蛛,我们也得来!弟弟不能就那么死了,那个女人把弟弟给害死了,母亲整日哭,我心里头全都是恨啊!除非亲眼看见她的尸体……”年长的男人是连家的大儿子,可以说是照顾着连进光长大的,长兄如父,他心中悲痛,嗓音沉闷:“……更何况,那天晚上我亲眼瞧见有人把那女的救了下来,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大哥,你确定没看错吗?这里早就没有活人了,怎么可能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更何况,那个女的瘦瘦小小的,就算那晚逃过,怎么可能过去这么多天还活着呢,”年轻的男人又低骂了声:“……早知道那天就该阻止弟弟去的!我们和林家有芥蒂,那晚上,林锦东肯定动了手脚,他不是成天嚷嚷着我们家忘恩负义吗?又不是我们叫林樾救人的!林樾死了也是活该……”
    连家大哥皱了眉头,没阻止。
    “……你别忘了,当初旅游团的那些人逃走了很多,他们逃到森林,森林是蜘蛛的领地,我们默认他们全都死了,万一是他们其中有存活的人,把那女的救了呢?不管怎样,趁着天亮我们在附近找找,要是找到那女的,我定要让她给弟弟偿命!”
    徐昭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他们谈论的对象不是自己,直到听到林樾的名字从他们的口中吐出,眉头微微地拧起来。
    “别听他们瞎说,”徐昭往前动几步,肩膀轻轻撞进柔软的蛛网里,她没察觉到,林樾微带凉意的肩头立刻靠过去,和她的紧紧贴在一处。手指无意识地勾住根蛛丝,压低声音:“……他们这种人道德低下,说话就像放屁。”
    林樾歪头。
    早就对镇民不抱有期待,仅仅是几句话而已,他可没有徐昭想象中的敏感脆弱,但是,她既然想要安慰自己——眼睫眨动的瞬间,眼泪自然而然地盈满眼眶,他不说话,静静地凝视徐昭。
    还没有等来徐昭的反应,耳边传来门外的男人们响亮的骂声:“徐昭那个贱女人果然是藏在这里吧!你看,门口是食物袋子,肯定是她用过的,她果然活着!”
    林樾骤然沉了脸,额头汗珠扑簌簌落下,裹在蛛网里的步足略显烦躁地动起来,似乎想要撕裂网兜,破开蛛网,赶走那两个口出脏言的男人。
    无意识地发出奇怪的音调。低沉古怪的音调,让旁边的徐昭想到野兽在保护幼崽的时候,对敌人发出的威胁声音。
    徐昭的心底暖了暖。但她还是眼疾手快地捂住林樾的嘴巴,防止他发出更多更杂乱的声音引起门外两人的注意。
    林樾正在蜕皮,是最虚弱的时候。她见过门外的两个男人,是连进光的兄弟,很强壮的男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保不准做出什么事情,以防万一,还是保持安静等待他们离开这里。
    林樾的步足微微安静,却仍有些躁动地扯动蛛丝。
    外面的男人似乎想要从门口进来,没想到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蛛丝,吓得咒骂一声:“哥,你快来看!这他妈也太恶心了吧,全都是蛛丝,不敢碰,黏糊糊的,这会不会是……和曾经那只超巨型蜘蛛一样的东西?”
    “别乱说。我们在周围再找找,食品袋子是在附近丢下的,她可能就藏在附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仔细找找!”
    屋里两人屏息缩在墙角。男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徐昭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林樾点头,徐昭刚要把手松开,掌心忽然传来湿润滑软的触感。
    徐昭微愣。林樾睁大眼睛凝望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汗珠越来越多,他的额发湿答答黏在皮肤,两颗蜘蛛单眼看不出情绪,但黑亮眼珠反射的光线却灼热逼人。
    她的手因为林樾的动作,没能立马移开。就是这迟疑的功夫,湿润柔软的触感再次袭来。
    她触电般拿开。
    目光落向林樾,他神情懵懂无知,唇微微张着,一小截嫣红梅瓣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