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话咱们私底下说说就行，千万不要议论。最近京都可是不太平啊，我听说，有不少人失踪，而且，频现异象。”
    “可不是，前几日半夜惊雷，我出去一看，好家伙，天空上的云被什么东西破开一道口子……”
    “还有，二王府之前不也是有巨响，听说，半个王府都被拆了，还有人看到大蛇了呢，比我家磨盘都粗。”
    “竟有此事？”
    “可不。”
    “就说刚才吧，你们见过那么多飞燕盘旋，我看，得有两三百只。”
    “我觉得不止，奇观啊，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
    此刻那一队骑兵当中，一人甲胄与旁人不同，更显华贵。
    这时前面有官员相迎，阵仗颇大。
    显然，三皇子归京这件事，成了今日街头巷尾讨论的热点话题，当然，都是私下里讨论，相对来说，那数百飞燕突然出现，又盘旋许久突然消失的异象，反倒是只能排到第二。
    而最近一段时间，京都之内的不寻常之处，明显不止有这几项。
    此刻靠近城门一个茶馆二楼，一个年轻人看向下面远去的骑兵队，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一支笔，在嘴里润了润笔尖，记录在册。
    “三皇子申时三刻入城，携骁骑五十，披甲带刀，肖文远，张之鹤，于宏，郑关等官员相迎。”
    记好之后，吹干墨迹，将小册子收好。
    这年轻人立刻离开。
    京都之内，类似的人有很多。
    最终，这些小册子会在太阳落山前汇总到‘布衣卫’，一个直接由皇帝管辖的秘密部门，由布衣卫指挥使送至皇宫中督主太监，再呈交皇帝。
    每天看小册子，也是皇帝的一种放松。
    京城大小事，涉及官员、百姓、邪异……别人知道的，皇帝要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皇帝也要知道。
    督主端着木盘，将十几个挑选出的小册子呈了上来。
    没有走，而是恭恭敬敬立在后面。
    皇帝有疑问，会问他。
    如果不问，最好就当他自己是一根柱子。
    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柱子。
    皇帝斜靠在椅背上，先喝了口茶，然后拿起一个小册子翻阅起来。
    “最近京都，不太平啊。”
    似是嘟囔，像是自言自语，但也有可能是和这里的太监说话。
    这时候，就考验太监的眼力和经验了。
    什么时候能搭话，什么时候不能，这分寸和火候必须把握好，一旦掌握不好，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丢了差事和位置，那都是次要的，因为能在间屋子里的，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些秘密，如果真的被赶了出去，或者撸了下去，那下场都不用想。
    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曾经的手下，都是能要他命的。
    此刻督主太监观察后，知道不能搭话，看似皇帝是需要旁人接话，可实际上，从语气来听，从表情来看，这是皇帝的陈述，只是对这一刻心情的陈述。
    接下来只有翻阅小册子的声音。
    喝茶，续茶，锦衣摩擦的细小声响。
    除此之外，屋子里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看完了几个小册子。
    皇帝又说了一句：“最近的怪事很多。”
    这句，明显就需要搭话了。
    督主太监立刻向前微微躬身道：“陛下，最近的异象的确不少。就例如前几日，有人见城外来了一队僧人，可入城后，却再没人见过他们，而且城中的寺院庙宇，也没有多出来和尚。”
    “此外，城中失踪案增多，单单是昨日，就有九名百姓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按月算，这个月，已有百名百姓不知所踪。”
    皇帝点头。
    将手里这个册子递给太监。
    “去送到老魁手里，让他查清楚，给他限期，就三天，三天必须给个结果。”
    “遵旨！”
    这种事，督主太监不会亲自去，交待下面的人去就行。
    “最近各级官员，私底下走动的十分频繁，我那几个儿子，也都是蠢蠢欲动，看起来，我之前废太子之事，有些操之过急了。”
    皇帝叹了口气。
    这话得接。
    但，不好接，督主太监这时候紧张的后背都湿了，但还必须硬着头皮小声道：“陛下，月有阴晴圆缺，再说，花无百日红，这江山社稷在您眼中，就是一个更大的家，有些家长里短的矛盾和事情也是在所难免，但只要有陛下坐镇，任何风波，最终都将归于风平浪静。”
    这话，说的很漂亮。
    皇帝点头，然后想了想问：“月有阴晴圆缺，这句话妙啊，我之前好像听老魁说过。”
    “对，的确是他说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一句，道尽人生百态，更蕴含大道理。当时老魁说，是正气司新来的捕头所作诗句，说起来，我还挺想见见这个人。”
    “陛下，前几日二王府邸的事，加上更早之前，斩云见月，还有今天突现飞燕之事，都与此人有关。”
    “对了，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那人叫徐默。”
    “既是老魁那边的人，就不用太过担心，我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正气司，任何时候都可托付大事。”
    “正气司那边，的确对陛下忠心。”
    “你错了，他们并非对我忠心，他们是对我这个身份忠心。明日，召那个徐默来，我要见见这个人，探讨一下诗词歌赋。”
    “遵旨。”
    这时外面有太监禀报，说是皇后送来一些亲手制作的茶点。
    皇帝叫人进来。
    便见皇后身边服侍的一个太监，拎着食盒进来，然后跪地行礼。
    点心被取出来，由专门的太监试吃。
    确认无毒后，才端上了皇帝的桌子。
    这一夜，夜色如常，似与平时无异。
    但这一夜，又因为一件天大的事情发生，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山崩了，山崩了！”
    天还未亮，皇宫之内已经是一片杀气腾腾，驻守皇宫的近卫军五步一人，将这里围的密不透风。
    “山崩了！”
    相阁成员，连夜紧急入宫。
    大夏王朝，皇帝之下，为丞相，丞相统领相阁中，又有三名宰相。
    危急时刻，如‘人皇山崩’，尤其是意外死亡的，丞相须确保太子皇储顺利继承人皇之位，确保法统不失，朝纲不乱，天下稳持。
    但眼下的情况，明显更加棘手。
    龙殿外，大夏丞相李谦正表情极为凝重。
    他面前，是相阁中三个宰相。
    基本上他们可统御各部百司，真正的权力核心。
    除了他们，还有皇城近卫军统领，皆是披甲带刀，杀气腾腾，周围，层层军卫已经把守各处，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让人窒息。
    很快，皇宫内两个权利最高的督主太监就被带了过来。
    李谦正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都是圣上的近侍，也是宫中老人，应该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多的不说了，我问你们，圣上是如何驾崩的？”
    两个督主太监早就吓蒙了。
    平日里他们也算是权势极大，可在李谦正这位丞相面前，那根本抖不起来。
    尤其是此时此刻，李谦正一句话，就能扒了他们的皮。
    自然是老实讲述。
    将昨天，甚至前几日皇帝的起居日常道出。
    “圣上歇息前，阅了布司小册，喝了点茶，吃了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点心，谁知道后半夜就……”
    “饮食查过没有。”
    “圣上食用前，都有专人品过，无毒，之后查验，也一样。”
    李谦正眯着眼睛。
    这种事，不可能作假，也没人敢作假。
    目前来看，皇帝应该是身体老迈，加之为国事操劳，心力不济，这才意外山崩。
    但不是时候啊。
    “陛下，这种时候，你怎能弃国而去？”
    李谦正仰天长叹。
    此刻，天色微亮，却是云层厚重。
    是个阴天。
    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