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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 第258节

      陆珍没做错什么,却因为替妹妹说话被带着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是换做之前她还有可能伤心上一阵儿,如今被骂得次数多了,便百毒不侵,甚至有点儿听腻了的感觉。
    “我常道咱们汉家贵女要找门当户对的世家子,便是再不济,寻个清贵上进的人家也使得。”夏老夫人继续道,“这嫁娶最不该同那些胡人有牵扯
    他们茹毛饮血,未经教化,是蛮子!是白虏!就是嫁个剃头的也比他们强!
    你瞧瞧老三干了些什么?!没嫁人呢还给人生了个孩子?!你们母亲走得早,我不曾看顾她多少,这不是在打我的脸?!”
    说着,夏老夫人扬起手来朝自己狠狠扇了几巴掌。
    陆珍没想到她还有这出,忙上前去捉她的手。
    陆瓒更快她一步,上前将她双手禁锢住,自己则跪在她膝下,扬起脸言辞恳切道:“您久居瀛州,便是有什么事也与您无关。是外孙的过错,没有看管好她,让她犯下这样的错。外祖母这样做明明是在打外孙的脸。”
    夏老夫人半眯着眼,过了一会儿后果真扬起手来扇了他一巴掌。
    陆瓒的面上很快浮起一个掌印
    “这一巴掌,琢一挨得心甘情愿。”陆瓒平静地道,“既然不是您的过错,瑷瑷便也由我处置
    夏老夫人听后一惊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问,“那是你妹妹,说赶就赶出去了?”
    陆珍在一旁早就气急,也上前来跪在夏老夫人跟前。
    “外祖母,瑷瑷是一时糊涂,咱家里不是容不得她。”陆珍恳求道,“名声坏了就坏了吧,左右不过多一口饭的事……家里不是养不起她……”
    夏老夫人的眼睛完全闭上,想了约得有小半刻钟后才慢慢道:“赶出去吧……”
    陆珍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夏老夫人眼睛未睁,摸索着又吞下一粒药丸。
    “我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家若只有三丫头一个,怎么都好说。可除了她,还有你大哥、你小妹、还有你……不能让她一个人连累了你们兄妹几个以后做人……”
    陆珍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摸了桌上一个茶壶盖摔在地上。
    “您是老规矩教出来的,您那套恕我实在无法认可。”陆珍道,“还有大哥……大哥现在居然也变成这个样子,着实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夏老夫人才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地上的碎瓷和茶渍苦笑:“这丫头是真动了怒……不过也好,总不能让三丫头一个害了你们仨……”
    陆瓒撩起衣摆从地上站起来,不等夏老夫人开口,他又吩咐猎心:“找几个人手看好二小姐,不要让她出自己院子,也不要让她往那边递东西。”
    “那边”指的自然是陆瑷那边。
    猎心心里亦是难过,却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只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
    “我会点两个人,明日一早宵禁一过将陆瑷送出城。”陆瓒又对夏老夫人道,“我会看好珍珍,不让她去。”说罢还斜睨了猎心一眼,意思很明显,也不会让他去。
    猎心这下更难受了
    他不敢说什么,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然后走出了房内。
    夏老夫人见陆瓒这番安排得十分妥当,欣慰之余却并不好受。
    “你是做老大的,不免事事都会为难。”她道,“忍忍就好,以后老二知道你的为难,自然会体谅你。”
    陆瓒不曾接话,只留下一个背影融进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几名家仆果然入了陆瑷的院内,要将她送出城。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如今自己要走,哥哥和姐姐都不曾来,还是让她极为伤心。
    不过,更伤心的应该是哥哥姐姐吧……她如是想。
    家仆们很快便将她沿着南渠送出了城,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
    陆瑷望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有些茫然不知方向。
    “小姐!”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陆瑷转过头来循声望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误会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柏萍。
    不止有柏萍,连奶娘朱氏和柏英也在。
    陆瑷这会儿刚出了城门,正是最茫然无措的时候,如今遇到了她们几个,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柏萍……你们怎么在这儿?”她出声问。
    朱氏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还有几个家仆模样的男子,对她道:“先上去再说。”
    陆瑷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们
    但是如今晨起时已经是异常地冷,就连平日里来往接踵的城门此刻除了她们亦是无多少人。想来应是有人同她们打过招呼,只是自己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
    她跟着朱氏等人一道上了马车,见内里放着一张榻,几个蒲团,还有两三个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如今她也顾不得想别的
    “我没有家了……”陆瑷一开口便是这一句,“我什么都没了……”
    说罢,她将脸整个儿地埋进了胳膊中。
    柏萍见她一脸悲痛欲绝,握了她的手道:“您还有我们,还有大公子和二小姐四小姐他们……怎么能说什么都没有了呢?”
    陆瑷没有抬头,半晌后才艰难地道:“我被哥哥赶出来了……我回不了家了。”
    柏萍和朱氏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道:“怎么会?明明是大公子让咱们一早来这儿等小姐的……”
    陆瑷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说什么?”
    “的确是大公子让我们来的。”朱氏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大公子已经将小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咱们……先不提那个,总之,大公子说,您已经不能留在京中了,也不能回瀛州。
    陛下和四小姐也要从阊阖门出,从东阳门出发去东海,所以最好往西走,去咸阳、赵平都行,所以让咱们在西阳门这等着小姐。
    大公子还给了不少财物,连车夫和仆从都是他带来的人,会些身手的,能护着咱们。大公子还说,如今京中有不少人盯着陆家,他一步也不能走错,所以没办法来送小姐……”
    “是呀。大公子还说,小姐胃不好,嘱咐我们早些起来做好吃食带着,五更宵禁一撤便要我们在这儿候着您……”
    柏英也跟着点头,从一个包袱里拿出热气腾腾的粥饭摆在她跟前,“您还没吃吧?”
    陆瑷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差点儿将泪珠子甩了下来。
    这边朱氏扔在絮叨:“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竟只有柏萍一个人知道……小姐是奴看着长大的,咱们都是生死要跟着小姐的人,竟然没同咱们几个商议,一个人死扛着……
    到底是个姑娘家,我们做奴婢的还能笑话主子不成?若早些同奴说,说不定情况就没有这样糟……”
    “哎呀别说啦!”柏英推了朱氏一把,不高兴地道,“小姐本来就不高兴,你还这么唠叨……反正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稀罕你来教?”
    朱氏没了辙,再看陆瑷,正一口一口地吃着粥,不像是没有胃口的人。
    “小姐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待她吃得差不多了,柏萍开口问道。
    “今日就在西阳门守着,等着慕容大将军的人出城。”陆瑷抹了抹面上的泪痕,坚定地道,“去焉耆……”
    朱氏一听,当下有些忧虑。
    “您当真要跟着殿下走?”她问,“您可想好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万一再拿您当殿下的人,将您一起抓起来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只好被抓起来。”陆瑷苦笑了下,“我本就是他的人。”
    柏英年纪小,本就没出过几次门,性子有些野,听后举双手赞成,磨得朱氏也只好妥协。
    “不是奴不同意。”柏萍犹犹豫豫地道,“要不……还是提前给大公子带个信儿?”
    若是从前,陆瑷私底下做什么绝对不会让哥哥知道。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哥哥的苦心,含泪点头道:“你不提醒,我也自然要让人同他捎个信的。”
    说罢,她让柏英取了纸笔来。
    金金已经不在,那人活下来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可如今她还知道,哥哥并非真的放弃了自己。
    但她依然觉得十分抱歉
    女子第一次爱慕上的人是不能过于出众的,否则起点太高,以后便再也瞧不上其他人了。
    陆瑷觉得自己便是如此。
    她将书信折好了,挑了跑得最快的那位家仆去送信。
    而她们,则在车中静静地等待慕容擎的人将靖王押解出城。
    陆珍一夜都未睡好,大清早便来了陆瑷的院子,却被仆婢们告知三小姐已经被大公子的人带出了家门。
    陆珍听后,怒气冲冲地又来了陆瓒的居所内。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也不等人回应,毫不客气地踹开了门后便进了屋内。
    陆瓒已经起了,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张信纸。
    “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说罢,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陆珍本要发火,待看到字迹后先是一愣,仔细地扫了一遍后,最终落在那句「思慕难以妥协」上。
    “这死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想着那男人。”陆珍愤愤道。
    她将纸递过去,看着陆瓒将它烧成灰烬,搓了搓手,脚尖在地上画了一道又一道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哥……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陆瓒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误会我的多了去了。”
    千里之内曰王畿,五百里一服,最远则为「藩服」。元京至焉耆约六千里,实打实的藩服之地。
    焉耆本就不如中原腹地气候分明,即便不提这个,光六千里路也要走上三月有余。
    且天子的目的自然不会是让他平安抵达焉耆。
    陆瑷一夜没睡好,压在心底的大石头去了又来,来了又走。心里想着昨日在宫中见过的孩子,竟慢慢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