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了至高无上的目标，他们，不，我们早已做好准备，随时都愿意牺牲一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哪怕任何一部战争史诗中都不会出现我们的名字，哪怕我们的灵魂，都不能进入祖灵的殿堂！”
    对图兰兽人而言，“灵魂不能进入祖灵的殿堂”，可谓是最严重的诅咒。
    狼王的话，和他说这番话时流露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决意，令孟超为之一怔。
    “‘至高无上的目标’，那是什么？”
    孟超不由试探道，“帮你击败狮王、虎王和五大氏族的所有竞争对手，成为战争酋长、图兰之王？”
    “那只是实现目标的第一步而已。”
    狼王深深看了孟超一眼，表情无比认真道，“听着，我知道你现在绝对不会相信我的话，也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在拯救了古梦圣女，并且看破了我在赤金城和圣山深处的所有布置之后，你一定把我当成一个阴险狡诈的野心家，一个善于隐忍和背刺的家伙，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一个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和筹码的阴谋家，一个表面上和你合作，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该如何干掉你的对手，一个幕后黑手，一个屠夫，一个恶魔。”
    “呃……”
    孟超道，“过分了，狼王，不要这么看低自己，你还没有这么不堪。”
    “不，我的确是这么不堪。”
    狼王淡淡道，“不过，只要你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侥幸不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这样不堪，才能拯救所有人。”
    “拯救所有人？”
    孟超皱眉。
    在崇尚杀戮，嗜好毁灭，热衷死亡的图兰语系中，“拯救”实在是一个非常生僻拗口的词汇。
    但从狼王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那么自然，顺畅。
    仿佛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一样。
    “所以，狼王的目标，就是拯救全体图兰人？”
    孟超心想，这样的理念，在高等兽人的概念里，可是有些标新立异。
    和后世那个“末日魔狼”的人设，也是截然不符啊！
    “是拯救‘所有人’……”
    狼王在这个字眼上，执拗地加重了读音。
    随后，他从沟壑里爬了起来，似乎随口道，“走吧，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虽然你不可能告诉我真实姓名，好歹，也要有个称呼你的代号才是。”
    “我叫……”
    孟超想了想，“‘收割者’。”
    “收割者……”
    “胡狼”卡努斯反复咀嚼了几遍，眼底再次浮现出困惑的光芒，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真奇怪，我竟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第1291章 化石丛林
    圣山之巅。
    这是一座孤独悬浮在云端之上，接近天穹的几何体。
    没有寻常悬浮山脉连绵起伏的山脊和山峰，轮廓笔直得就像是某种超巨型的人造物，一座倒转过来的金字塔。
    它悬浮得如此之高，以至于云海的波涛汹涌，在它眼中，都变成了池塘里的微微涟漪。
    而隐藏在云海之中，只露出尖尖一角的众多悬浮山，包括“千刃峰”和“猩红山峰”，都变成了一枚枚小小的棋子和筹码，任凭它的移动和抛掷。
    天空如此之低，太阳如此之近，就连穿透混沌的天穹，忽隐忽现的星辰，仿佛都触手可及。
    不过，卓立于圣山之巅，能够看到最奇异的景象，还远远不止这些。
    而是环绕着圣山之巅，那一大片由尘埃、碎石、杀戮天使的残骸、丧失活性的图腾战甲残片、巨大图腾兽的尸骸……组成，同样悬浮在高空之中，还以飓风般的速度，不停旋转，恍若“星环”般的存在。
    因为高空中遍布着无数灵能漩涡，不断碰撞和激烈反应的缘故。
    缭绕圣山之巅的“星环”内部，不时就爆发出七彩纷呈的灵焰，伴随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燃放着一场永无休止的烟花。
    怪不得，当数千年前的图兰勇士们来到这里，仰望天空，看到五彩缤纷、不断燃烧和爆炸的“星环”时，会将这里当成祖灵们纵酒狂欢的圣殿，永恒杀伐的战场！
    孟超趴在圣山之巅的边缘，俯瞰下方惊心动魄的景象，连续呼吸了十几口高空中凌冽的寒气，仍旧感觉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直到此刻，他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闯过来了！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在正确的时间点，赶到猩红山峰边缘的正确坐标，就能像前几次空间变幻那样，直接被传送到圣山之巅。
    没想到，他和“胡狼”卡努斯，却被传送到了飞速旋转，灵焰激荡，碎石、残片和尸骸都不断碰撞，进行着无比激烈的不规则运动的“星环”内部。
    狼王告诉孟超，“星环”就是登上圣山之巅的阶梯。
    亦是最古老的祖灵们，留给后世子孙们的第一道考验。
    他们必须扛住飓风中的碎石飞溅、残片呼啸和灵焰狂飙，眼疾手快地找到合适的立足点，不断跳跃攀登，才能抵达宝藏的大门。
    稍有不慎，灵焰就会重创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淤塞每一条神经和血管，令人从万米高空跌落，在重启图腾之力前，就摔个粉身碎骨。
    其中的艰难险阻，丝毫不逊色于孟超从“千刃峰”直接迁跃到“猩红山峰”。
    在数万米的高空中，孟超必须竖起每一根汗毛，如同雷达般仔细感知周围的每一道灵能湍流。
    并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扫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的每一块碎石、残片和尸骸。
    在脑海中飞快计算出他们互相碰撞之后，全新的运动轨迹。
    才能险之又险，躲过这些速度比子弹还快，熊熊燃烧着无形灵焰的碎屑。
    幸好，狼王对这里似乎非常熟悉。
    熟得就像是他曾经一次次攀登过这条通往圣山之巅的“星环”一样。
    何处的灵能湍流最为激烈，何时应该全速冲刺，哪块悬浮在高空中的巨岩，可以充当落脚处，扒在上面暂时喘几口气，狼王全都一清二楚。
    孟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总算在灵能和算力都消耗殆尽之前，有惊无险地攀登到了“星环”的最高处。
    随后，用尽全力，纵身一跃，跳到圣山之巅的边缘，再一个翻身，终于翻上了圣山之巅如同金字塔底座般的四方形山顶。
    “呼哧，呼哧，呼哧……”
    饶是孟超将“极限流”修炼到炉火纯青，拥有比寻常超凡者更强三五倍的续航作战能力。
    经过力天使自爆、和狼王殊死搏杀、穿越“星环”等等一连串事件之后，亦是精疲力竭到了极点，只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只顾大口喘息，对周遭威胁的应变能力，都降至谷底。
    孟超忍不住用余光扫了身旁，同样四仰八叉，冷汗淋漓，大口喘息，强忍呕吐之意的狼王一眼。
    孟超不确定狼王这副精疲力竭的模样，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也很奇怪，为什么刚才在“星环”之中，狼王竟然没有向他出手。
    要知道，他可是破坏了狼王辛苦谋划十几年的远大图谋，还间接害死了狼王精心调制，出类拔萃的豺狼武士。
    甚至有可能造成狼王登上至高王座的野心，和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目标”都毁于一旦。
    按照“末日魔狼”的人设，这家伙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
    所谓“真诚合作，互利共赢”之类的屁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简直比打湿的草纸更加脆弱，分分钟就能撕得稀巴烂。
    但刚才在“星环”中间，最凶险的地方，孟超连续卖了好几个破绽出去，狼王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老老实实在前面当向导，非但没有图穷匕见的意思，甚至，都不怎么防备自己的背后，像是算准了孟超不会向他的背后出手。
    不知是否错觉。
    孟超总觉得，在狼王发现自己地球人的身份之后，彼此之间，理应剑拔弩张和勾心斗角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狼王变得越来越……松弛，没错，就是松弛。
    那就好像，这家伙对于地球人，有着相当盲目的信任。
    这真是奇哉怪也。
    哪怕狼王的技能，真的源自某个地球人的传授，他也没理由爱屋及乌，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地球人如此信任。
    “是否觉得奇怪？”
    敏锐感知到孟超略显狐疑的目光，狼王淡淡道，“刚才在攀登圣山之巅的半路上，我竟然没有向你出手？”
    “没错。”
    孟超沉吟片刻，还是道，“狼王的冷静和格局，实在令人赞叹，值得学习，换成我是你，面对一个刚刚破坏自己辛苦酝酿十年，投入全部资源的计划的家伙，又遇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实在很难忍住不动手。”
    “就算把你碎尸万段，我精心调制的豺狼武士们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他们已经为了至高无上的目标做出牺牲，我不能让他们的宝贵牺牲，像是顺着图兰河奔流入海，化为泡影，毫无价值。”
    狼王朝圣山之巅的深处努了努嘴，道，“你还不能死，至少，在抵达圣山神庙的入口之前，你还有利用价值。”
    孟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他还以为，圣山之巅的上方，也和四周光滑如镜的岩壁那样，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毕竟，这里是空气稀薄至极，紫外线和各种宇宙辐射又强烈至极的万米高空。
    即便孟超和狼王这样的强者，来到圣山之巅，都感觉呼吸困难，头晕眼花，每次竭尽所能地扩张肺叶，都会清晰感觉到胸骨和肋骨的隐隐作痛。
    实在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动植物，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
    然而，圣山之巅，却偏偏生长着一片无边无际，茂盛至极，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
    组成这片丛林的不是植物。
    而是巨型杀戮机械的残骸。
    比力天使规模更加庞大的杀戮天使。
    周身包裹着图腾战甲，比蛮象武士还要庞大数倍的人形凶兽。
    还有各种奇形怪状，不知是生物还是机械，只有最深层次的梦魇中才会出现，足以将怪兽都吓哭的存在。
    他们互相缠抱，凶狠戳刺，拼死角力，构成了一座座名为“修罗地狱”的大型雕塑作品。
    而在这些巨型杀戮机械的脚下，还密密麻麻铺满了无数人族、矮人、精灵、兽人、巨魔的尸骸，像是一片由累累白骨组成的死亡海洋，他们互相拼杀到最后一口气的姿态，同样惨烈无比，令人震撼不已。
    无论生前有多么身份显赫，威风凛凛。
    也不管曾经掌握着多么玄奥的魔法和霸道的图腾。
    经过三千年的岁月侵蚀，三千年间的每一天，每个刻时，每一秒钟的灵能不断撕扯、侵蚀、剥离、粉碎、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