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乔颜死活不肯。
    两位无暇境的眸子都有些赤红起来，不同的是天邪子是被气的, 仙羽道君却是入魔之迹。
    其实师尊先前这些时日眼里的赤色已经有所消退了, 他到底是稳重容人之人, 闭关这些时日心绪平静了许多，但直到刚刚，他眼里的赤色再次浓郁起来, 直至此刻血一般的鲜艳。
    乔颜也看到了，她知道代表了什么，但她真的不能松开天邪子啊。
    这几乎是她用性命为赌注搏来的机会，不管怎么样, 天邪子今日一定要陨落在这里, 无论是直接被天雷杀死, 还是在天雷过后被仙羽道君和夏侯桀杀死, 他都得死。
    这是乔颜心中的野望。
    所以即便看见师尊这样的目光, 见他这般模样, 她还是咬咬牙, 把脸转了过去, 更加用力抓着天邪子，死活不肯松手。
    以她的心志坚定，只要她决定了的事，就算仙羽道君也更改不了。
    许是她的举动让师尊彻底明白了些什么，仙羽道君没再向天邪子开口索要人。
    他眼里的赤色更浓了，仿佛血液沉淀，从浓艳的赤红变得暗色起来。
    长剑横空，仙羽道君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姿态，他的剑光如流光，在天雷之下多了一丝神秘的微蓝。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该死！”
    天邪子简直无法言语。
    若不是他不信那些东西，甚至要怀疑自己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一个乔颜就算了，这个仙羽道君也是，他们一对师尊都是疯子，竟然敢不做任何防御，任那些天雷落下，剑光直指他。
    此刻的情形便是，乔颜用力扒着天邪子，天邪子奋力抵抗天雷，而仙羽道君则在攻击他。
    一道道蓝色雷光落下，不过片刻时间，仙羽道君身上的焦灼痕迹就比天邪子身上的还重，他素色的衣袍几乎都被焚毁了一半，唇角血液还未滴落便已被雷光烧尽。
    但天邪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仙羽道君这疯子不防御只攻击，他却不行，他一边防御天雷，一边还要防着仙羽道君的攻势，不一会儿身上便已添了不少新伤。
    那支尖刺还握在他手上，他没有使用，此刻却也不敢对仙羽道君使用，这是他身上攻击力最高的东西，但只能用一次，传闻天道誓言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一道比一道强，最后一道几乎等于前面的总和，根本无人能渡过，天邪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抗得过去，所以这件邪兵他必须要留到最后，用来抗衡天雷。
    相比起杀仙羽道君，自然是他自己的命更重要，除非他已经决定了要和这两个疯子同归于尽，否则天邪子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此刻这种被动局势皆是因为他还要命，而这对师徒却不在乎了，这情形让天邪子心中满是怒火，只是无法发泄出来，斥骂了两句之后，发现乔颜和仙羽道君都没有反应，依然我行我素，他也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举动更谨慎小心起来。
    倒是乔颜多了几分担忧。
    仙羽道君战力超群是没错，但他的确才无暇初期，而且不是那种炼体强者，这天雷劈在身上可不是好玩的，师尊完全不做防御，她方才已经看到好几道天雷落在了仙羽道君身上，这力量深及肺腑，这样下去指不定天邪子还没被雷劈死，仙羽道君先死在天雷之下了。
    但他现在明显在入魔状态，根本不可能听进她的话。
    乔颜看了几息，突得大喊：“师尊，你若死在天雷之下，就算我和天邪子撑到了最后，也难逃一死。”
    这是她的提醒，天邪子没有阻拦，他此刻也巴不得仙羽道君惜命些，最好不要再攻击他了，等天雷一过，他依然是在场之中修为最高者，届时不惧任何人。
    仙羽道君不知将她的话听进去没有，他眼眸赤红，面色却很冷静，依然横剑攻击。
    天邪子抵抗躲避了一会儿，终于恼了。
    他本就不是和善之人，更别提别一个修为不及他之人反复挑衅，见仙羽道君依然执剑横空，天邪子突得放开了那些雷霆，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对付仙羽道君身上，想速战速决之后再来处理天雷。
    乔颜也受到牵连被劈了两下，不过因为她扒着天邪子，主要的雷霆之力都被天邪子承担了，可即便如此也劈得不轻。
    她忍不住龇牙咧嘴道：“系统，这雷好麻。”
    痛觉的同时还有一种酥麻感，让乔颜很难受。
    系统则道：“宿主，你可以借这个机会锻体。”
    “？”
    “天雷一共九九八十一道，前八十道除了那种毁灭的气息，还会伴随一种生之力，就是那种酥麻的感觉，能够让你被雷霆劈坏的肉-体渐渐愈合，只有最后一道天雷是纯粹的毁灭。”
    不然没几个人能坚持到九九八十一道雷霆劈完，但天道誓言的反噬，是要求反噬者受完九九八十一道雷霆，最后才魂飞魄灭。
    如果有人真的能够在最后一道天雷之下存活下来，那这天道誓言的反噬反而会变成天道的奖赏，其受罚肉-身会有长足的进步。
    这种规则系统不说乔颜还真不知道，毕竟从古至今，她没听说谁在天道誓言反噬中活下来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拖一个强者一起渡劫。
    “可以啊系统，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就知道你背着我搞事，之前不说，关键时刻再提示是吧？你很有想法嘛。”
    “……”
    系统很想给她翻个白眼，但因为没有这功能，干脆禁声不再说话。
    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它觉得它根本不用为乔颜操心，这女人果然心理强悍。
    乔颜确实心理强悍，她随口点了句系统，第一个反应便是：“这生之力是只作用在我身上还是天邪子和仙羽道君都会有？”
    “都会有，这是附加在天雷之上的。”
    “那感情好啊。”
    乔颜不惊反喜。
    有这种力量帮助，师尊在战斗中晋升的可能便会加大，而天邪子再如何伤口愈合也不可能晋升，他顶多恢复到无暇后期的巅峰实力。
    况且最后一道天雷还没下呢。
    她扒着天邪子，最后一道天雷肯定是劈他而不是仙羽道君。
    乔颜一瞬思索了许多，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笑意，她转而怂恿：“师尊，杀了他，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天邪子差点没控制住一掌拍死她。
    疯子，果然是疯子，这一对师徒都疯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天邪子绝对会采取更加隐蔽的手段，他太想让世人看看，当年那个被正道唾弃的弟子如何君临天下，他想要的是正大光明主宰这个世界，而不是偷偷摸摸。况且本也无人是他的对手，谁知道先有夏侯桀能抗住他的攻击，之后又有仙羽道君挑衅，再加上乔颜这个异类，都是不要命的修者。
    也因此，导致他陷入了这样一个境地。
    天邪子比他们任何人都惜命，他不敢肆无忌惮。
    乔颜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在得知这天雷竟然有锤炼肉身的力量之后，她反而不担心仙羽道君了，一边自己偷偷炼体一边还用言语给天邪子造成骚-扰。
    天邪子不敢杀她，只好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仙羽道君身上，除了那尖刺没用，他一招比一招狠厉，明显是恼急了。
    仙羽道君身上很快被新的血迹染满，但他的眸光却从始至终那么平静，甚至更多了几分冷意与波澜不惊。
    天雷轰鸣之下，若不仔细感觉，根本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可实际上，随着身上血迹越来越多，仙羽道君的眼眸更加平稳，剑上隐隐泛起的白色微光反而内敛，变得古朴、没那么锋芒起来。
    天邪子到底是巅峰修者，在仙羽道君身上的锋芒内敛到极致时，他发现了不对。
    和他交战，仙羽道君明明伤势更重，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每一剑都像是强弓之弩，可每一剑又都那么平稳、锐利，剑走偏锋。
    久而久之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人根本是拿他练剑，想于生死间突破。
    “好一个痴心妄想。”
    天邪子迅速平静下来，压下心中怒意，他再次结印：“燃血。”
    他这秘术最大的秘密就是可以叠加使用，这一点连观天门主都不知道，但天邪子也只敢叠加两次，甚至不能维持多久，否则他寿元燃尽，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此刻，两次秘术的叠加显然会给仙羽道君带来致命的危险。
    连扒在天邪子身上的乔颜都觉察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升起，比之前更甚。
    她屏住呼吸，不敢再言语，因为这一次她也没有把握。
    天邪子太强了，甚至超出了他们之前所有的预料。
    浑身血液仿佛沸腾，仙羽道君满身鲜血，一袭素衣被染成了红色，但他的眼始终平静无波，眼前的一切：天雷、黑云、血色的涟漪、还有天邪子本人，在他眼里都放缓了速度，他感受到一种致命的危险，从眼前的平静穿越而来，无声无息，顷刻已至眼前。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状。
    这一击，是致命的。
    但也正是那么一瞬，他眼里仿佛凝固的万物突然复苏，一切从极慢到极快起来。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天邪子的攻击已经要触及他的皮肤，就在此刻，天邪子听到仙羽道君似慢却极快、仿佛悲怜又平静的声音：“大道无情，道之下，众生平等。”
    他手里的长剑一瞬间崩裂，化作无数纷飞碎片，将四周切割成绚丽的彩色。
    天邪子的攻击穿过他的身体，却仿佛穿过一道虚影，仙羽道君平静的眼眸逐渐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叹息之意，连那赤色似乎也温和了许多。
    然而这温和并不是真正的温柔，只是如俯瞰众生般的漠然。
    他手中没有了剑，剑光却如从天际而来，让天邪子甚至有些猝手不及。
    他脸色一瞬难看起来。
    仙羽道君晋升了。
    初入中期，甚至比不得夏侯桀稳固，但天邪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就算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比当年的他还要出众，这个时代根本不是他天邪子的，而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的。
    仙羽道君晋升无暇中期，身上伤痕一瞬痊愈，连身上的血色都逐渐消融在素色衣衫上，除了赤红的眼眸，他好似恢复了从前那个仙人之姿的模样。
    他的目光从天邪子身上挪到了乔颜身上。
    一剑出，他却一眼也没再看天邪子，只看着乔颜。
    那道目光澄澈又深邃，让乔颜心中微颤。
    她此刻和仙羽道君只相隔几步远，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她无法立刻回到他身边，因为天雷会跟着她一起，也无法肯定自己今日能从此地活着离开。
    无论是死在天雷之下，或者天雷结束要活着离开天邪子身边，对于乔颜来说都是赌注。
    她死死扒着天邪子，却看着近在咫尺而不能靠近的师尊。
    恍然间，乔颜突然弯唇一笑，她微笑道：“仙羽道君，如果今日能活着离开，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不用等创界境了，如果此劫难逃……”乔颜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依然带着笑意：“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个叫乔颜的人曾是你的弟子，不过不用记得太深，像从前那样就好。在这个世界遇见你，我很开心。”
    “乔颜！”
    乔颜看了眼头顶的天空，那片凝聚的蓝色闪电海洋已经缩小了不少，这意味着八十一道雷电已经落下了一大半，只剩下最后十几道，很快就要面对那道最后的、难以抗衡的天雷。
    生死大约就在这一刻之间。
    “乔颜！”
    仙羽道君眸光愈赤，剑光飞舞间乔颜看见他眼里的红浓郁得似乎要滴落下来，仿佛血泪般。
    她唇角弯起，第一次语气温和、平静、从容同系统道：“阿统，我不亏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