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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亲近如友,也可能会是你的敌人

      两个副声部下意识发出的谐音因为强行抑制变成可怜的“咕咕”声,奎斯静静地听着随船医疗官的汇报。在沃依德结束汇报后,塔克里小队长依旧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一句:“我……明白了。塔赞怎么样?”
    “他正在医疗区检修梭巡-89677,以及陪伴娜塔。”沃依德摇摇头,“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但维修改造赫罗斯飞船的事或许暂时交给达蒂安和你比较好。在撤除娜塔阿兹的生命维持的最后时限到来之前,给他和娜塔一点时间。”
    “好的。”奎斯疲惫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或许菲尔缇会比达蒂安更适合赫罗斯飞船维修工作?她毕竟是驾驶员,在飞船方面或许更有经验。”
    沃依德顿了一下:“达蒂安曾经与一个威克提姆人走得很近,而这艘赫罗斯飞船的船长是威克提姆型赫罗斯,或许在技术上更接近威克提姆。加上梭巡者号也需要更了解她的菲尔缇进行能源截选和提取以供给赫罗斯飞船,所以从个人的角度上,我更建议由达蒂安和你负责赫罗斯飞船的部分。”
    “好的,我明白了。”奎斯对自己的临时大副点点头,又迟疑地问道,“你确定……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娜塔阿兹了吗?”
    年长的塔克里人暗金色的眼眸盯旧友的儿子,遗传基因的威力在他的外貌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眯起眼睛,沃依德或许就会认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费佐·塔克提斯,自己又一次地与这位精英指挥官并肩而战。
    “沃依德?”奎斯求助的询问把这位逃兵从过去的记忆里拉出来。不,在这里的不是费佐·塔克提斯,他不会暴露自己的迷茫和无措,也不会如此……
    软弱。
    “抱歉,我一定是走神了。年纪上来之后就容易精力流失,我很抱歉。”泽拉修斯医疗官向自己的船长低下头,再抬头时语气已经是医疗官下最后诊断时应有的不容置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很遗憾,船长。”
    “……我也,很遗憾。我很抱歉。”
    “你不欠我任何道歉,船长,但我希望你给塔赞更多时间单独处理他的情绪。他作为陪伴组双胞胎中的一员,一直都与娜塔阿兹朝夕相处,可能很难接受这个打击。”
    “当然的。”奎斯知道他在暗指什么,自己作为让娜塔阿兹受伤的主要原因,如果贸然出现在塔赞面前,或许会激化矛盾,“辛苦你了,沃依德。”
    “没有任何工作是超出我职责之外的,奎斯。”回以礼貌地点头,得到解散指令的沃依德刚准备退出船长室,就听奎斯又一次小心地叫住了他。
    “还有,宋律还好吗……?”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医疗官重新发出安抚的谐音:“她的鼻腔之前有大出血现象,但是目前已经止住,且生命体征依旧平稳;至于她被梭巡-89766打穿的右手掌骨,我已经做了应急处理,然而鉴于对她们种族的生理和文化缺少了解,我们不能贸然对她进行义体植入手术。在正式的救援到来之前,我们只能尽量为她的右手做防感染和无痛化处理。总体来说,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不像娜塔阿兹,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我是说,至少宋律还好……呃,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说娜塔阿兹这样就好——”
    抬手制止越说越乱的新星期塔克里人,沃依德对他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讪讪低头的奎斯下声骨嗡嗡地震了震,对走出自己舱室的医官表示了谢意。
    “我还是不明白。”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急救舱里的娜塔阿兹,听到勉强修好的医疗区隔离门滑开的刺耳声的塔赞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不是赢了吗?娜塔不是已经活着进了急救舱吗?为什么她还会死呢?”
    沃依德看了一眼桌子上重新连上飞船系统但被限制了绝大多数权限的随船修克斯,确保它处于临时下线模式后,背手慢慢来到塔赞身边:“娜塔的伤太重了,急救舱也有它的极限。如果任何活着进急救舱的人都能活下来的话,泰德拉将军就不会在贝利希德战场上逼那些贝里斯人为自己的士兵进行同律了。”
    “但是……我,无法想象没有娜塔的生活。我们是被分到陪伴组的双胞胎,我们从没有分开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痛苦虚弱的喉音从塔赞的下声骨里滚出,“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审视着他的悲伤的老塔克里人若有所思地开口:“除非这里有个会同律的贝里斯人,他们或许能够把娜塔阿兹的伤都通过同律转移,但——”
    “但那是被禁止的,违反了《贝利希德法案》!”
    “——我想说的其实是‘这里没有一个贝里斯人’,但是你说的确实也对。”听见另一个舱囊里传出的模糊响动的沃依德转头看向睡在旁边急救舱里的外星人。他们的麻醉剂在减量稀释后幸运地可以作用于她身上,但似乎也会让对方进入昏迷梦呓状态——或许还需要进一步控制稀释剂量才能在麻痹疼痛的同时维持她的意识。
    “她时不时就会这样。”塔赞心不在焉地说,“说一些什么‘mama’‘baba’的东西。”
    “是吗?”打开舱囊,向不安定地轻晃着脑袋的宋律伸出手,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垂眼看着仿佛找到依靠直接把左边软乎乎的脸颊都压在自己手指上的外星人,轻轻哼了一小段舒缓的奏旋。
    直到这个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的外星人不再咕哝着“mama”而是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塔克里医疗官才轻轻开口:“她跟我说过一些她们种族的事。和我们不同,她们应该是以生物遗传学父母为单位哺育孩子并组建家庭的。或许‘mama’和‘baba’就是她们种族用以指代父母或者其他亲人的词组。”
    “是吗。”
    对塔赞敷衍的回应微眯眼睛,沃伊德加强了说话间的喉音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平民也会有如此强烈的保护精神,毕竟朝夕相处的人对她来说就像她的家人一样,我们或许对她来说就是她临时的家人。”
    “家人?”
    “是的。她甚至愿意为我们直面赫罗斯将军——虽然它们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但仍然的,这需要相当的勇气。除了家人,你能想象一个平民会为其他任何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做吗?”拇指抚摸着外星人过于温暖的脸颊,泽拉修斯的声音低沉如耳语,“我好奇,如果仅仅为了我们这些临时的家人她就会做出如此牺牲,那她会为自己真正的家人——那些有血缘的亲人——做什么,或许会牺牲一切,背弃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毕竟,亲人理应比什么都重要。”
    回身看向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医疗室的塔赞,沃伊德对技术兵的背影轻声道:“晚安,塔赞。愿光者庇护我们。”
    ……
    托着软绵绵星人的右手,揭开固定在她掌心掌背的密封医疗凝胶,泽拉修斯医疗官悉心地为它重新进行消毒和封包处理,直到最后一层密封带缠好,他才对把脑袋转到一边不敢看的宋律咕咕地招呼道:“已经可以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需要我把它放松一点吗?”
    这才把视线从摆放在桌子上闪烁着柔和的蓝色呼吸灯的梭巡-89677上收回,宋律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包扎好的伤手,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沃依德,好,喜欢。”
    嗡嗡地用下声骨轻笑一声,沃依德看了看一边娜塔阿兹急救舱上的倒计时,笑声的尾音转化为了叹息,也让宋律还没扬起的笑容变成了难过的蹙眉。她抬起左手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手刚抬起就因为各种凭空出现的顾虑在空中徘徊不定,犹豫了半天,还是低头放回了膝盖上。
    金属隔离门滑开的噪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看着走进来的菲尔缇,沃依德的谐音露出了些许讶异:“菲尔缇,我没想到会是你。你这个星循环不是应该和奎斯他们一起去对赫罗斯飞船进行整体评估吗?”
    “嗯,我一会就走。但是奎斯要我来这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好——他怕自己过来遇到塔赞,你知道,毕竟娜塔阿兹是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顺便薅了一把抬头对自己露出勉强的笑容的软绵绵星人头上的毛毛,咕咕地用下声骨谐音安慰着她的菲尔缇说,“所以,一切都还好吧?梭巡-89677没有再次失控吧?”
    “没有。我们已经切断了它对梭巡者号的直接控制权限并下了停滞命令,目前为止它也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那就好。”菲尔缇咕哝着,“那……娜塔阿兹她……?”
    “根据《塔克里战地医疗法规》第三十九条,在预期可见的时间里没有后方支援且能源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给她3个星循环的生命维持。”泽拉修斯医疗官喉骨低沉地震动着,暗金色的眼眸紧盯那跳动的倒计时,“还有33奈分,她的生命维持系统就该停止了。”
    “但,我听奎斯说你之前单独去了赫罗斯飞船想找找它们有没有特殊的治疗装置?应该就是你跟我说去检查它船体有机物维生环境系统的那天吧,有任何发现吗?不过为什么你要跟我说你是去复检它维生系统的呢?”
    “很遗憾,我没有任何发现。我只跟你说去复检系统,是担心没有其他发现的话让你失望。”在菲尔缇理解的谐音里,沃依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所以,奎斯只跟你说我去那里的目的是找治疗装置,是吗?”
    “是啊,我没跟他说你去复检维生系统的事,毕竟你说别跟他说的嘛。怎么了?”准备离开的菲尔缇疑惑地回头。
    “没什么,你要走了是吗?请让我送送你。”
    背手和年轻的驾驶员并肩走出医疗区,沃依德等舱门完全关闭后,才轻声叹道:“我很担心。”
    也跟着沮丧地耷拉下脑袋,菲尔缇附和道:“是啊,我也很担心。不只是娜塔阿兹,塔赞也是。他已经近乎三个星循环没有进食了,我……”
    “不,”停下脚步的沃依德转身面向这位一直渴望能够加入塔克里大氏族的驾驶员,“我担心的是宋律。”
    老老实实坐在医疗室椅子上的宋律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讨论着,她只是看着娜塔阿兹的急救舱和上面跳动的外星字符难过得抽鼻子,希望沃依德能够尽快回来。她背后的随船修克斯蓝色的光学镜头聚焦则静静地停驻在她身上,身上的蓝色光带随着她情绪的低落而渐盛,被指令锁住的机体忽然动了动手指。
    随着开门声和紧随迈进的脚步,梭巡-89677的灯光再次黯淡下来,进入呼吸灯模式。走进自己医疗区的沃依德先看了一眼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的修克斯,才对从椅子上起身迎接自己的外星人问道:“我离开的期间,有谁来过吗?”
    被蓝色面纹的硬邦邦星人自然而然地揽入怀中,宋律条件反射地红了脸僵直了身子,却没有挣扎,只是摇摇头:“没有。”
    “哦?”从所剩无几的倒计时上收回视线,沃依德轻哼一声,谐音低沉如远处的雷鸣,“真是个懦夫。”
    “?沃依德?”
    “没什么。”重新恢复她熟悉的温和嗓音的医疗官虎口搭在她的颈后,带着顺从的外星人坐在椅子上,指腹在倒计时的跳动中思蹰地摩擦着她的侧颈。当倒计时只剩下2奈分时,他长叹了口气,左手向自己的桌子伸去,“我很遗憾,看来塔赞……”
    哪怕厚重的隔离门也无法隔绝的粗重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医疗官的话,也让宋律惊喜地从他腿上跳下,期待而欣慰地注视着门口,等着终于鼓起勇气来做最后告别的塔赞。
    赶在倒计时最后一奈分冲进来的技术兵用一奈秒观察了急救区的情况,一奈秒排列好了威胁性大小,然后在第三奈秒用一发电子振荡弹让桌子上的修克斯过载暂时下线,又甩手将自制的超载器插上娜塔阿兹急救舱控制台,让它即便在倒计时结束后也会继续运行她的生命维持系统,最后才从枪套里掏出自己的配枪指向仍旧冷静地坐在原位的泽拉修斯医疗官。
    “别动!把手放在身侧,都不许动!!”另一只手反手给急救舱区的控制板贴上生物锁,塔赞用枪口对准沃伊德,后者则顺服地将手心向前摊开放在身侧做出投降姿态,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然而惊慌失措地挡在沃伊德身前的宋律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旧叽里呱啦地用外星语说着他听不懂的东西,让塔赞不得不朝她脚下威胁地开了一枪,让她闭上嘴并“唰”地举高了双手——这差点令塔赞下意识对她本人直接进行非致命枪击,“我说都不许动!!”
    眼瞅着塔赞即将对惊恐的宋律扣下扳机,沃伊德立即用平缓的语调开口介入:“请别这样,塔赞,这是她们种族表示投降的姿势。你吓到她了,你不能指望一个惊恐状态的平民想到如何用不熟悉的外种族的方式进行服从动作。”
    “我-我知道!我很抱歉,好吗!但是——”看着瑟瑟发抖却依旧站在沃伊德身前的外星人,塔赞的下声骨发出了一阵痛苦却坚定的喉音,“但我需要她对娜塔用同律,就现在!”
    “Wo-wo  bu  zhi  dao  na  shi  shen  me,wo  bu  zhi  dao  shen  me  shi  ‘同律’,qiu  qiu  ni……”口不择言的宋律被猛地对准自己眼睛的枪口吓了一大跳,赶紧抱头喊出自己唯一知道代表示弱的外星词语,“M’rakh!  M’rakh!”
    “嘘嘘嘘,没事的,没事的。”冷静地把宋律拉到怀里,低头将自己额头贴上她的,沃伊德让吹出安抚笛音的上声骨震动传到她的身体里,“她不知道你要她做什么,塔赞,你的激动帮不了你任何忙。”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修过外种族外交——这不是重点!!”被医疗官过于平静的态度激怒,年轻气旺的塔克里技术兵直接将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沃伊德的额角,在宋律焦急的哀求里命令道,“你、你跟她说!你跟她解释!否-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沃依德暗金色的眼睛斜向努力发出凶狠谐音的塔赞,又放回被自己按在腿上的宋律身上:她不断用她的语言重复着一些类似于“为什么”“我不明白”的词组,显然被塔赞的行为完全搞糊涂了。
    “看着我,宋律。”牵起她的一只手,沃依德摘掉自己右手的手套,露出仅仅几天没有修剪就已经重新锋利的指爪,“你相信我的,是吗?”
    宋律看着面前的硬邦邦外星人,蓝色的面纹在他灰黑色带着些许金属反光色泽的面板上格外显眼,他混合着奇怪喉音的声音说起话来总是像浓厚顺滑的巧克力一样把她包裹,但这回,这份巧克力里带着些许苦涩——考虑到他脑袋边正抵着一把枪,宋律并不是很难理解这份苦涩的来源。
    轻轻把额头贴上低头倾向自己的沃依德,强做镇定的宋律点点头,在额头粗糙的摩擦感里用他们的语言开口:“是的。”
    近似于叹息“谢谢”之后是一阵钝痛,手心被他的指爪划出一道口子的宋律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发出安抚的谐音的沃依德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住。
    沃依德直视着呜咽着以表达自己疼痛的外星人棕黑的眼睛,安抚的谐音逐渐化作《艾希星暮色》的旋律,并在蓝色的以太浮现在他的身周后将没有手套覆盖的爪心按上了她盈满红色血液的手掌。
    深蓝的光点组成的旋流随着他的旋律环绕穿梭在他们的掌间,等梭巡者号的医疗官重新移开手后,宋律手心的伤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沃依德掌心的血口和从她手掌边缘滴落的黑色血液。
    松开惊诧地在自己和他的手掌来回转移着视线的宋律,沃依德简单为伤口做好处理并擦去她手上的血,展示地轻抚外星人只剩下掌纹、完好如初的左手手心:“这就是‘同律’,不可思议,是吧?不同的种族、不同能力的奏旋使用者能转移的伤情程度也会不同,我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如果是最擅长同律的贝里斯人,他们可以做的更多,转移承担疾病、致命伤,甚至有传闻说他们可以连自己寿命都分享给他人。”
    稍作停顿,蓝色面纹的塔克里人对似乎已经想到什么移开视线拒绝和他对视的宋律轻轻说:“现在,塔赞希望你对娜塔阿兹做同样的事——希望你能对娜塔阿兹使用同律。”
    惊惶地扭头看看枪口微抖的粉紫色面纹外星人,又看看这位用谐音低唱着悲伤曲调的蓝纹外星人,宋律张口结舌好一会才想到对应的外星语:“但-但是,这-这样,我,死,将会……?”
    和忍不住爆出一声哀切不忍的双音的塔赞不同,泽拉修斯医疗官只是用他一如既往沉稳醇厚的谐音哼着温和的旋律,舒解着宋律的不安:“别担心,我会在之后尽量治疗你,这样或许你和娜塔都能活下来。”
    “但……”
    “你相信我,不是吗?更何况,”引着依旧迟疑不决的外星人瞥了一眼持枪的塔赞,沃依德喉骨震颤着可怜的咕咕声,“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都会被塔赞开枪打死在这里。你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是不是?”
    “是-是的!我会的!我会把你们都杀了——我是说,如果你不照做的话!你照做的话我就不会都开枪,我也不是那么凶残的——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办啊……”对上软绵绵星人难以置信的眼神,塔赞努力想要让自己也快哭出来的谐音变得更强势更有说服力一些,但是她啪嗒啪嗒往下直掉的眼泪和呜呜的哀鸣终究软化了这位涉世未深的新星期塔克里人,他一直发抖的右手最终也不堪小小一把配枪和她的眼泪的重量掉了下来,“该死,光者宽恕我,我做不到。我不能……”
    最后一缕蓝色的以太余旋缠上他的扳机,用一发枪声把刚看到希望想趁热打铁安抚塔赞的宋律吓回了沃依德怀里,只知道抱住他的脑袋发出闷声尖叫。而同样回抱住她的腰身的沃依德盯着也被这走火吓了一跳的技术兵,从外星人庇护的手臂间对他开口:“好好想清楚,塔赞。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在这里退缩有什么意义?”
    “什-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随船医疗官,塔赞大脑几乎陷入了空白,“但——你——什么?我不明白……?”
    “拿稳你的枪,塔赞,你已经死罪难逃,但是娜塔还没有。”沃依德的两个副声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年轻塔克里人试图分辨他情绪的努力付诸东流,“好好想清楚:你要成为跟我一样的逃兵吗?”
    注视着新星期的塔克里人在混乱中重新抬起他的枪,沃依德·泽拉修斯眯起眼睛,哄着怀里的外星人抬头回身面对塔赞的枪口:“我很遗憾,宋律,看来我们别无选择。我知道你很勇敢,你甚至愿意为了我们对来抓你的赫罗斯将军使用奏旋,现在,可以请你为我再用一次吗?”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同律。”满脸通红的外星人徒劳地摇头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会的,你曾经对奎斯用过一次,尽管当时你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同律’。”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最低浓度麻醉针剂,沃依德抱着宋律起身来到昏迷的娜塔阿兹的急救舱前,从背后牵着她无伤的左手放在塔克里女性连接着生命维持装置的胸口,“为我唱吧,宋律,我会给你一些药剂,我保证你不会感觉任何疼痛。”
    金红色的以太旋流随着外星人的哼唱亮起,并被沃伊德的轻言细语引向娜塔阿兹胸口狰狞的伤口,在吟唱者和伤者之间快速穿梭交换着粒子。密切关注着宋律的状况即时调整着麻醉药剂的推入,把剂量控制在刚好能让对方感觉不到渐增的疼痛又能维持意识的程度,泽拉修斯医疗官在自己内置系统对奎斯信号返回的警告中滚了滚下声骨——这比他预计的要早太多了,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
    而桌上发出嗡嗡震动试图恢复全部机能的随船修克斯解答了他的疑惑,一定是它的意外上线向奎斯他们发出了修克斯异常行为警告。不过幸运的是,从娜塔阿兹变动的身体数据来看,宋律的同律能力和速度也远超他的预计,很快,她就会恢复到急救舱能修复的水平,然后……
    视线放在声音愈来愈小、却还是乖乖跟着他的引导控制着以太进行同律的宋律身上,沃伊德·泽拉修斯将自己的下颌搭在她的肩膀,坚硬冰冷的面板紧贴着她的脸颊。哪怕娜塔阿兹的情况已经恢复稳定,他依旧将外星人相比起塔克里人来又软又小、毫无抵抗力的手压在突击兵的前胸骨板上,不断鼓励着她:“你做得非常好,继续唱。”
    “If……you  walk  away  ,  I……will  follow  you……”
    “是的,就是这样,”在门口传来的激烈砸门和叫嚷声里,沃伊德把脸埋进了她的脖颈,“继续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沃……伊德……?塔……赞……?”娜塔阿兹虚弱的声音让年迈的医疗官重新抬起头,随即被惊喜的塔赞连带着怀里的外星人推到一边。
    放下怀里的外星人,将碍事的技术兵强硬地挤开,梭巡者号的随船医官为甚至能自己撑起身的娜塔阿兹做了粗略的检查,而她状态着实超出了他的期望——别说生命垂危,她现在甚至比绝食几个星循环的塔赞还要健康。
    “Holding  your……hand  ,  and  I  walk  ……through  the……whole  ……  world……”
    小小的声音就如同轻轻吹拂牵扯沃依德指尖的以太旋流一般虚弱无力,却也的确让专注于苏醒的娜塔阿兹的泽拉修斯医疗官想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另一位患者。蹲身让已经意识模糊的外星人靠在自己怀里,沃依德的谐音唱着最温和包容的旋律:“噢,小小的外星人,够了,足够了。你做得很好,你做得非常好。我非常为你骄傲——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M'rakh……”哼哼唧唧地用最后力气把脑袋埋进他脖颈里的宋律咕哝重复着那个代表“帮助”的塔克里语。
    “是的。”沃依德捡起还剩一半的针剂,战场特供的注射器哪怕从这个高度跌落也完好无损。他解开跌落保险,拧出的银色针头折射着来自桌面上的修克斯疯狂闪烁的红光,“我会帮助你的,宋律,我永远不会让你再感觉到任何痛苦。”
    突然冒出大量蒸气的梭巡-89677强行超载了自己的系统锁,伸长的金属手臂抢在针头落下前打飞了惊诧的医疗官手里的注射器。撑着上半身子从桌上跌落在地的随船修克斯全身闪烁着代表警告的红光,无视技术兵的指令向眯眼端详着它的沃依德爬去。
    迅速增生的根系从修克斯外甲的缝隙里涌出,绕过抽出手术刀的泽拉修斯,裹住需要紧急救治的外星人把她放进急救舱。没有下半身机体又被切断了对飞船的直接控制,梭巡-89677只能靠藤蔓爬到闭合的急救舱上,直接通过物理操作控制调整急救舱的运行。
    而在这时总算撬开被塔赞锁住的大门冲进来的奎斯等人首先注意到了趴在急救舱上闪烁着红光、状态异常的梭巡-89677,结合它前不久才失控打穿了宋律手掌的前科,他们反应迅速地用一梭子弹首先将它从急救舱上扫下。
    奎斯飞身上前压在没有任何挣扎的修克斯身上,给它装上三个生物锁,确保它彻底无法行动后,才将视线投向被达蒂安和菲尔缇分别控制住的两拨人。
    在干脆投降的塔赞护在手臂后、苏醒而且状态良好的娜塔阿兹,以及急救舱里胸口被红色的血液覆盖——正如之前娜塔阿兹一样的宋律,光是看着这两个人,奎斯就已经把在这里发生的情况拼凑到了八成,但他还是强行抑制着直接开枪的冲动,转头看向自己的临时大副:“……娜塔阿兹的情况怎么样,泽拉修斯医疗官?”
    从奎斯和自己曾经的队友过于相似的危险谐音里回神,沃伊德回答道:“她大部分的伤都已经通过同律转移到宋律的身上了,但是仍然需要观……”
    “很好,达蒂安,菲尔缇,把他们缴械后分开关进隔离区。”
    “奎斯,娜塔阿兹的情况还是需要观察,我建议……”
    “他们三个人,”打断随船医疗官的话,奎斯·塔克提斯说,“包括泽拉修斯医疗官,都关进隔离区等候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