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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 第44节

      那宫女朝厢房门口看了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回道,“太后娘娘见姜太妃一直没回席,叫我来瞧瞧姜太妃。”
    如意道,“劳姐姐跑这一趟,太妃娘娘不善饮酒,大约是喝了两杯酒,觉着不太舒服,正在厢房里休息呢,叮嘱我们不要进去打扰她。”
    有这话在,那宫女也不便进房门去打扰,于是转回了宴上,与周太后回报完,这时赏雪宴诸人的注意力还都在舞乐上,周太后吩咐宫女去看看姜雪甄桌子上的酒,宫女去看过回道,“太后娘娘,姜太妃桌上的酒杯还是满着的,奴婢瞧着是没喝。”
    周太后心下想,明明没喝酒,却说喝了酒,什么不舒服怕也是幌子,莫不是躲懒不肯来宴上,也是,她妹妹在宫里给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她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人前。
    周太后又跟她说,“你再过去一趟,就说哀家听说她不舒服,打算给她叫太医。”
    看她还敢不敢装病躲宴会。
    宫女便照话退出去。
    这边如意和如棠才送走人,转身见厢房门开了,天子手揽着疲靡不振的姜雪甄在门里将要出来,她腿脚都是软的,霜雪般冷清的脸此刻妩媚异常,眉尾眼角都是媚态,天子笼着人贴靠在自己怀里,大约是出来的急,快到门口了,给她系海青袍上的领扣,再钳着她的下巴狠亲了几下,才搂她出来,舔着薄唇道,“你们进去收拾一下。”
    两人低着头等他这么抱着那纤弱身子找了条窄道去走,路倒是往宴上走的,但那条道太窄了,还有杂草,鲜少有人过往,她们也管不了许多,先进了屋,这房中倒没乱什么,就是碎了的深衣和下裳,还好没落主腰,不然她们都不知怎么处理主腰,毕竟是姜雪甄贴身穿的。
    她们赶忙把深衣捡起来团成团,找了包裹塞好,再见镜台上的狼藉,也有些惊,但都规矩的赶紧倒茶水先往上泼,泼干净了才带起门出去,正好见着周太后的宫女去而复返,那宫女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说姜太妃身子骨弱,真不舒服,她让太医过来给姜太妃瞧瞧。”
    如棠忙摆手道,“多谢太后娘娘照拂我们娘娘,方才娘娘说再歇会儿就能回宴上了。”
    这才打发了宫女。
    两人也赶紧跟去了窄道,她们走的不算太快,这窄道内也只放了一盏灯,灯油约莫快烧完了,暗的像会随时熄灭,两人走了一会,发觉这附近杂草生的确实多且深,也瞧不见天子和姜雪甄,便又走了会儿,远处的乌压压的黑林,乍然见姜雪甄被天子兜抱着抵在树上,这地儿是真黑,她们也不是有意看见的,是姜雪甄太白了,那林子往深了就看见人,天子捧着姜雪甄的脸吻的停不下来。
    如意和如棠赶紧退远,直到看不见人了,她们双双松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却听林里隐约有天子的声音传出,什么高僧说的很不错、塞不下、不许漏。
    两人也听不懂,直再等了小半刻钟,天子洋溢着一脸笑走出林子,手里捏着姜雪甄一只细腕,把人半扶半抱到一块石头前,不消天子示意,她们就很自觉地起身,拿手绢铺在石头上,自天子手接过姜雪甄,扶她坐着,天子道,“休息一会就去宴上吧,别叫太后怀疑。”
    他还不走,在等姜雪甄回话。
    姜雪甄轻轻哑哑着嗯着,天子垂眸凝视她,眼神依然如火,她的睫毛颤了颤,尽力强忍着不适道,“你该走了。”
    天子啧笑一声,慢步踱出了窄道,竟是先去赏雪宴。
    姜雪甄坐了会儿,疲累的仍不想起身,她现下仅着海青袍,不想如他的意去宴上,也不想被人怀疑她做过什么。
    她脸颊上的红晕退不下去,真去了宴上,恐被人瞧出来。
    “娘娘,您得去,太后娘娘都说要请太医了,”如棠道。
    姜雪甄手攥成拳,过片刻问她们,“带了敷脸的粉么?”
    时下女子喜白,脸上会涂白色脂粉提亮肤质,姜雪甄本身就白,这种粉她甚少用,但如意却有这粉盒,忙拿出来,供她抹去脸上的红晕,眉梢媚态,也只有眼眸里还含着一丝水意,不容易叫人察觉。
    姜雪甄这才任她们搀着自己,拖沓着回了席位,她进去时,周太后正跟天子在说话,周太后见她来,脚步虚浮,略心疑,笑道,“也没见姜太妃喝酒,怎得走起路来这般弱柳扶风,得亏是哀家知道姜太妃身子差,不然还叫人误以为,姜太妃在厢房里做了和姜二姑娘一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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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醋意◎
    不知道只当是调笑, 知道的便各自心有讥讽,姜柔菀那事宫里宫外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传遍了,姜雪甄身为姜柔菀的姐姐, 多少会在背后遭人非议, 就算出家了, 只要她一日姓姜,便都是姜家人,就像姜柔菀的说的,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只是相比让姜家在这京都无立足之身, 姜雪甄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坐下来, 像没事人一样,一脸平淡的端坐着,“太后娘娘, 臣妾已经是出家人了。”
    这边天子斜着她, 她脸上的那抹艳色没了, 她又恢复成人前的淡漠, 好像任何事都不会引她侧目,被周太后隐晦的嘲讽她和姜柔菀一样的品行,也能这般泰然自若的回话, 谁能想到, 那件海青袍下, 是被他疼的走不动路的身子,他甚至都疼不够, 想要更多, 最好撕碎她脸上淡定的表情, 看她流泪,看她皱眉,再看她张着浅红色的唇微微呼吸,最好神色迷离,软在他怀里。
    天子抿了口酒,余光还扫着她,话是对周太后说的,“皇嫂虽是玩笑话,可也得记着皇家的体统,皇兄听见了是不会高兴的。”
    李熜当然会不高兴,这顶绿帽子天子给他戴上的,天子还在人前装模做样,知晓此事的贤太妃都要暗暗感慨,幸亏先帝去的早,不然也是被气死的命。
    周太后也知晓自己说错话,姜雪甄虽然现在出家了,但以前怎么也是先帝的贵妃,她说这种话不仅是下姜雪甄的面儿,更是让先帝脸上也无光,周太后讪笑道,“哀家说笑也没注意分寸,还是皇帝提醒哀家了。”
    她说着朝天子抬了抬酒杯,天子也回敬她这杯酒,然后再似无意间发现道,“皇嫂跟前不是常跟着个小太监,今儿怎么没见着?”
    周太后心里一咯噔,随口找了由头,“那孩子家里办喜事,说是老子娘要给他弟弟娶媳妇儿,托了人带信到宫里,让他回去喝喜酒,哀家瞧着也要过年了,他家里离京又远,哀家便准了他两个月假,回家过个安稳的年。”
    周太后心想着富贵儿也离开有一个月了,盘算时间,年后几天就能带回人,那时就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想错了,若天子真是李景崇,她便得另想他招治他,若不是李景崇……而是李铎,那就危险了,届时她势必要想办法揭露这骗局。
    “一个卖了身的奴才,还能放他回家过年,这宫里可没几个主子有皇嫂心善,”天子作势往座下环视一周,随口又问,“小侄女怎也没来参宴?”
    周太后道,“她在宫中也无事,正好她母亲近来身体不爽,哀家放她回家侍疾了。”
    这时夜也深了,天子咕掉一口酒,站起身是要走的意思,底下命妇太妃们都得起身相送。
    天子压了压手,让她们都坐,离座时微不可见的瞥过姜雪甄,站起那一会,也不知漏没漏,他唇角略略一勾,自在的走了。
    天子一走,这宴就算到末尾了,周太后也有些意兴阑珊,叫众人各自散了,今晚高兴,她多喝了点儿酒,走路都摇晃,搭着宫女的手先行离去。
    随后几位太妃也一一离座,姜雪甄是最后一个走的,贤太妃走时两人目光遇着,贤太妃的眼神里隐有担忧,但姜雪甄垂下眼,不愿与她有更多接触,贤太妃便只得先走,待这宴上人走的七七八八,姜雪甄才伸手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咕下。
    如意和如棠搁后头想阻止都来不及。
    酒喝完了,姜雪甄缓慢起身,两人还如来时扶她,她却回头看座,那座上也没东西,如意柔声说,“娘娘,咱也回吧。”
    姜雪甄看着她,视线凝注了,看着有些呆,“回哪儿?”
    “自是回佛堂了,”如意笑着放软声,只恐她喝醉了,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姜雪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一句,声儿太小,她们没听清,但好在她没不走,任她们搀扶着出去。
    赏花宴是摆在离御花园极近的望月楼,下楼后铺面而来的冷风吹在人脸上,让姜雪甄清醒了片刻,雪还在下着,如棠打折伞挡在头顶,她只看得见雪花在伞外纷飞,御花园里的花树都裹了一层银装,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完就又覆盖了一层新雪,姜雪甄怔怔看着那漫天飞雪,轻声问道,“今日是哪天?”
    “腊月二十了,”如棠回道。
    姜雪甄喉中发出很低的一声嗯,问她们,“哀家想烧些纸,可以么?”
    如意和如棠面面相觑,这大晚上的,在宫里烧纸多不吉利,但不吉利归不吉利,天子也没说过不准她烧纸,如意回道,“当然可以,只要娘娘开心,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这话也是哄她的好听话,怎么可能做什么都可以,是只有在天子允许的范围内,她才有能做的事。
    姜雪甄指着不远处宫墙的角落里,“哀家在那儿烧纸。”
    这御花园还有禁卫巡视,人来人往的撞见多不好,如意劝道,“天儿太冷了,要不您回佛堂,奴婢给您烧个火盆,您烧多少纸钱都不挨冻。”
    姜雪甄喃喃道,“你不是说只要哀家开心,做什么都可以吗?哀家就想在那里烧纸。”
    如意便不好再劝,朝如棠递一眼,如棠把伞给她,悄悄去了奉天殿,天子还在殿内,只有魏宏达见了她,她便将姜雪甄要在御花园烧纸的事说了,魏宏达一脸摸不着头脑,这事儿不算大,天子在里边儿与百官畅谈,一时难出来,他便先拿了主意,让如棠去神宫监领纸钱让姜雪甄烧个高兴,转头等百官宴歇了,才与天子禀告姜雪甄似醉酒、闹着要烧纸钱。
    天子从后宫回奉天殿又多灌了些酒,听魏宏达这一提,方记起今个是腊月二十,姜雪甄母亲的忌日,也是姜雪甄的生辰,他突然酒醒了一半,下了御座出殿往御花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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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棠拿了不少纸钱来,她跟如意想帮姜雪甄点火,姜雪甄摇摇手,她们便没再帮,一人手举着伞给她遮落雪,一人站边上静默的看着她,她蹲在角落里,身影单薄瘦弱,吹燃火折子,引燃纸钱,一点点往火上撒纸钱,她的唇在轻轻动着,不知在说什么话,火光打在她面上,那精致矜冷的侧容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她就这么一直烧着纸钱,渐渐的,有些调皮的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若不是能看到她呼出的热气,当真像冰雪化成的人,如意和如棠都噤声不敢打搅她。
    纸钱快烧完时,宫中禁卫军腾骧左卫来御花园巡视,正好看见角落里的火光,指挥佥事裴绍带着人赶过去,正见这场景,裴绍看清姜雪甄一个侧脸就记起这女人是私自离宫的那个僧藉宫女,他一路把人送到青莲庵,没想到青莲庵是那样腌臜的地方,当时也懊悔过,后来天子微服私访端了青莲庵,据说带回一个尼姑十分宠爱,当时他也没往她身上想,现下在宫里见到她,那天子带回来的人必是她了。
    裴绍盯着她有片刻愣住,她身上还穿的海青袍,不是说的做了宫女吗?怎么会穿成这样,宫里没这规矩,而且瞧那两个宫女,倒像是伺候她的奴婢,她不像宫女,更像宫妃,可天子也没纳她进后宫。
    裴绍带着左卫大步走近,他身后禁卫先出声,“你们哪个宫的?怎敢在御花园偷烧纸钱,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如意、如棠头皮发麻,低头再看姜雪甄可算把最后一张纸钱烧完了,如意遂道,“你们连姜太妃也不认得?”
    裴绍在内的那队禁卫都愣了愣,他们确实不认得宫妃,虽说是巡视后宫,但后宫中的女人他们也得避嫌,姜太妃也只在传闻中听过,听说是冰肌玉骨的美人,先帝驾崩后没多久便出家了,一直呆在宫中佛堂里,也没见人出来过,这才第一次见着,只看着人,确实有冰玉之感,不觉都不敢再造次。
    裴绍很快从姜雪甄脸上收回眼,不想她竟是太妃,先帝在世时荣宠一身的贵妃,先帝故去后便在宫里少了许多传言,真见着了,内心也感复杂,她在宫里好好的做太妃,为何要往外跑?他姑母也是太妃,日子过的倒比先帝在还舒坦,她在宫里应当也不会有人敢苛待她。
    那天子端了青莲庵,不仅救出了她,还带了另一个尼姑回来做御前宫女,这倒是能说得通。
    姜雪甄静静看着火焰熄灭,一旁如意朝她伸手,她搭在如意手上起来,面色平静的望向裴绍,弯一抹笑,“今日是哀家母亲的忌日,哀家烧些纸钱不为过吧。”
    宫妃离了家,有许多遇着父母忌日的,也想烧纸,这烧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烧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烧的,至少不能在御花园这里烧。
    如棠恐这些禁卫追着问,连忙道,“奴婢去请示过陛下,陛下恩准的。”
    裴绍翘一点眉,对她这话不确信,但也没想一直揪着不放,“夜深雪重,太妃娘娘还是早点回吧。”
    姜雪甄点了下头,转身往过道上慢慢走,裴绍瞧着她背影走远,心底有些五味陈杂,怎么会是太妃,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回是太妃。
    他带着禁卫往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御花园东边的角门,天子站在门口,目视着两拨人分开走远,神情阴冷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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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第五十章
    ◎疲惫◎
    回到佛堂已是夜半。
    珊瑚雕花的圆桌上摆着一副千叶堆金嵌蓝宝石芙蓉头面, 十分华美富贵。
    “娘娘,这是陛下让送来给您的,说是您的生辰礼, ”她们进门时, 如意噙着笑说, 方才进院子,先前过来几次的小宫女这回学聪明了,先把头面送进来, 走时遇着姜雪甄陪着笑脸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近到如意跟前给她悄悄递了话儿,随后就一溜烟跑了。
    姜雪甄没看一眼, 有些踉跄的往床边走, 走几步路,回头对她说,“哀家要沐浴。”
    如意看她目光有些涣散, 知是酒劲上来了, 这会子只能顺着, 赶忙叫如棠出去, 叫底下宫女们往盥室内抬热水,随后小心扶着人进去,先为她脱去海青袍, 露出来的肌肤斑痕显眼, 这种情形纵然她看过数次, 但每回见了,仍会在心里震撼, 天子的疼爱与日俱增, 姜雪甄这副皮囊却不能太过承宠, 越这样,便越会遭罪。
    姜雪甄进了热水里,舒服的轻叹一声,“你下去吧。”
    如意便默声退到盥室外。
    姜雪甄闭着眼靠在浴桶上,大约是酒醉了,竟这么模迷迷糊糊靠了半个时辰,如意进来给她加热水时把她惊醒,她匆匆洗好澡,出浴穿寝衣,如意忽道,“娘娘,您癸水来了。”
    姜雪甄一顿,扭头看月白色寝衣上有血迹,她有些怔神,想是酒还没彻底醒,但如意赶紧拿来月事带,她才慢半拍的戴上了,又换了干净寝衣,听如意说话,“您有两个月癸水来的不准,奴婢们都担心是您身体之故,现下也不知是不是正常了,回头还得叫吴太医来给您瞧瞧。”
    若正常了,依着天子的性子,必会急着让她怀孕,有了孩子,姜雪甄就不会总想着逃了,她们也能轻松不少。
    姜雪甄眼望了望她,心底忽沉忽起,没有零陵香,怀孕是迟早的事,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她怀孕不好,只有她一个人在负隅顽抗,她们兴许还笑她不识好歹,毕竟她一个太妃能得天子准允怀龙种可是莫大幸事。
    姜雪甄慢步踱出了盥室,才进主卧,就见天子坐在桌前拿着一根蓝宝石镶金芙蓉簪在看,听见她进门的声响也没侧头看她,只问道,“朕给你的生辰礼喜欢么?”
    姜雪甄垂着眸路过他,突然被一条胳膊拦腰抱到他腿上,他要笑不笑,“朕说话你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