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虽然口头答应，但心里并不认可她的计划。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到最后的计划就好。
    不过多时，塞缪尔终于来了。
    几日不见，塞缪尔变得憔悴了不少，本就苍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一种病态的淡青色，随着他推门而入的动作，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青紫交错的血管。
    看了眼坐在窗边的冷亦，塞缪尔语气淡淡道：“你来得很早。”
    冷亦毕恭毕敬的回应：“因为我不希望您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上。”
    塞缪尔扬起唇角，不知是被她的话语取悦还是感到讽刺，他轻嗤一声，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仪器。
    这是一个超凡物品，作用是干扰人的听觉，他们之间的对话传到寻常人耳中，会形成一段没头没尾的乱码，能够有效防止他人窃听。
    塞缪尔微微抬起下巴，正色道：“你可以汇报了。”
    冷亦简单将那晚情景描述了一下，但在讲述到黑衣女人的所作所为时，她故意修改了几处细节，把对方描述成了一个单纯的路见不平的好心人。
    拥有精神操纵能力，性格还尤为顽劣，这样的人在联邦中屈指可数。
    塞缪尔很容易就会怀疑到特蕾莎的身上，作为盟友，她自然是要帮她隐瞒真相。
    虽然她已经计划好今日和特蕾莎一同联手干掉塞缪尔，但谨慎些总归没错。
    “一个拥有着精神操控能力的女人？”塞缪尔皱着眉头，看着冷亦传来的监控视频。
    这段监控视频自然是提前处理过的，为了能和她的描述的内容相互应证。
    “是的。”冷亦点头，“对方很神秘，没有透露姓名。不过从她的举动来看，我猜她应该和方家有愁怨，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深入调查。”
    “不用了。”塞缪尔摆了摆手，“方家做事太招摇，树敌无数。找他们的仇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有很多没有档案记录的野生超凡者，这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如果对方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你就算掘地三尺也无法找到她。”
    “好。”冷亦点了点头。
    “对了，你和方镜之间的进展如何？”塞缪尔突然问道。
    “方镜现在对我死心塌地，您可以放心。”冷亦没有向他提起有关方镜得知自己真实身份一事，毕竟塞缪尔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她没必要向死人面面俱到的汇报情况。
    “嗯，你近期想办法多从方镜身上套出一些关于方曜的信息，越详细越好。”塞缪尔下达了新的命令。
    “我尽量，您也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太好，方镜又常年在外和方曜的接触少之又少。”
    “您的咖啡。”就在此时，服务员端上了两杯咖啡。
    这当然不是凑巧，而是冷亦提前与对方商量好的结果。
    塞缪尔是个过分谨慎的人，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或者是一个眼神，都会引起他的警惕，为了防止他察觉到端倪，她只能借助店员转移塞缪尔的注意。
    这样一来，她才能自然的向西埃拉发送信号。冷亦状似不经意间撩了下额前的碎发，随后抬手去接咖啡……
    “砰！”
    第99章 塞缪尔之死
    ◎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喧闹的咖啡厅在此刻归于寂静,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冷亦似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到了，仍然维持着抬手的姿势, 然而微微颤动的手臂却展现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打中了！
    鲜血染红了塞缪尔的衣襟, 他倒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枚弯折的弹壳静静躺在他的身旁, 淡金色的外壳已经被血色彻底浸透，如同一颗艳丽颓靡的花苞, 安静的散发着自己最后的余香。
    “老板！”恍若大梦初醒，冷亦迅速跑到塞缪尔的身旁，用手摁住他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她要为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 如此才不算辜负她精心策划的这场华丽剧目。
    冷亦的行动唤醒了周围人的神智, 看着地上猩红刺目的鲜血，他们终于明白刚才的一切不是错觉，而是一场真实且残忍的恐怖袭击，没有着急逃离现场，反而开始四处搜寻可以藏身的掩体,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作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他们能够做的, 就只有将自己隐藏起来。
    “老板！你醒醒！”冷亦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哭腔，这并非是演戏，而是受到原主残存感情的影响。
    她的意识虽然消失了，但对于塞缪尔的忠诚和感情却被她铭刻在了这具身体中, 这份残存的爱恋在此刻冒出了头, 将冷亦原本封闭起来的内心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孔隙。
    “滴答……”温热的泪珠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落在塞缪尔苍白的唇上，苦涩咸湿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塞缪尔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冷亦。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冷亦的形象依旧清晰。
    她今日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褪去了以往的黑色作战服，换上了一套色泽鲜嫩的鹅黄长裙，裙摆处缀着一串洁白莹润的珍珠，却被粘稠的血液沾湿，逐渐凝固的血液形成一层薄薄的壳膜，沿着她的裙角缓慢向上攀爬。
    除此之外，她还画了全妆，可惜精心打造的妆容已被泪水晕开，像是画家在随意挥动着沾满颜料的画笔，这张俏丽的脸上，因此而增添了多笔飞扬的色彩。
    你在为我的离去感到悲伤吗？
    “冷亦……”塞缪尔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抚上她的面庞。
    冰冷的手掌贴在她的脸庞，冷亦感受到了塞缪尔的生命正在极速流逝。然而超凡者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救援能够及时赶到，她的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但她心里很清楚，救援不会来了。
    虽是这么想，但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她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自己制造一场最为完美的证明，而在场所有人都将会成为她的见证。
    “老板，你撑住。我现在就去叫救护车！”
    冷亦拿起了手机，被鲜血浸湿的手掌甚至无法解锁屏幕，她看着毫无反应的屏幕，内心无比平静。
    “快帮我叫救护车！”冷亦朝着躲藏在角落里的人们大喊道。
    人们点了点头，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而屏幕上显示的结果却让他们陷入了无比的绝望之中。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信号？！”
    “我也没有信号？！”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恐慌焦虑的情绪在热闹群众迅速传播蔓延，而这自然是冷亦计划中的一环。
    人们陷入慌乱之中，恐惧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没过多久就悄然恢复的信号。
    “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冷亦装腔作势的拿起手机。
    “不要白费力气了。”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塞缪尔握住她的手腕，艰难地摇了摇头，“对方显然是冲着我来的……咳咳……没用的……”
    冷亦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放下手机，转而抱住塞缪尔，他的体温正在不断流逝，他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失去了常人的柔韧和弹性，他的面容也渐渐染上了一层通往衰败的青灰色。
    “咚……咚……”心跳的声音变得微不可察，冷亦的手贴着他已冰凉的胸口，直至他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结束了。
    冷亦扬起头，看向明媚的天空。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她也同样品尝到了那滴苦涩的泪。这是留在她心底的那道残念，发挥的最后一丝余热。
    “砰！”封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冷亦转头看去，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正气喘吁吁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冷亦小姐……把家主交给我吧。”
    原本在枪声爆发的那一刻他就想赶来支援，但却被特蕾莎困在了诡异的梦境世界中。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泊，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好。”
    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变得粘稠，像一滩泥沼，缠住她的裙摆，冷亦缓慢地站起身来，将怀中已经彻底褪去温度的尸体转交给管家。
    “冷亦小姐，节哀顺变。”管家很了解冷亦对塞缪尔的感情，经历这种事情，她恐怕比他这个侍奉多年的老人还要难过。
    “我没关系。”冷亦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对方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老板死亡的消息恐怕瞒不了太久，不光是其他四大财阀，恐怕加西亚家的元老也想趁乱夺权，我们要在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想办法稳住加西亚家。”
    管家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冷亦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知道，对方素来冷静聪慧，但她现在的表现，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欣慰地看了冷亦一眼，感叹道：“这些年来你成长了很多。”
    冷亦没有回应他的感叹，而是说：“管家，之后事宜就麻烦你处理了，请你将老板带回去吧。”
    “你呢？”
    “我没有守护好老板，没有资格回去。”
    管家深深地看了冷亦一眼，没有劝阻，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待管家驱车离去后，人们才慢慢恢复了理智，然而看着满地狼藉，他们早已没了品尝咖啡的心情，原本人满为患的咖啡厅很快就变得空旷凄清，冷亦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往前走着，长发巧妙的遮挡住她的面容，没人注意到，隐藏在那浓密发丝下的一丝微妙的笑容。
    ***
    “我之前都没发现，你的演技居然这么好，要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我还真以为你舍不得塞缪尔呢。但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的目的难道不是让加西亚家彻底覆灭吗？那你又为什么要给那个老头提示？真是看不懂你，但你也成功我的好奇心，真想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特蕾莎站在阴影中，好整以暇的望着冷亦，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一截染血的拇指，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见此一幕冷亦微微皱起眉头：“不是说了，不要闹出人命吗？”
    特蕾莎毫不在意道：“那个司机只是个普通人，又不会对你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杀了又如何？还是说，你的良知突然觉醒了？别开玩笑了。”
    冷亦：“你总是这样擅作主张，我们之后的合作还怎么继续下去？”
    哪怕没有特蕾莎的插手，那个司机仍然会死，只不过是从特蕾莎的玩具，变成了加西亚家宣泄愤怒的一个出气口。
    特蕾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继续合作了，我们的合作不是仅仅限于一同杀掉塞缪尔吗？现在塞缪尔已死，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特蕾莎。”冷亦叫住即将转身离开的特蕾莎，“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特蕾莎将一枚透明窃听器丢到冷亦怀中，脸上笑容染上了几分讽刺的意味：“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啊。”
    “你知道了？”冷亦眼中染上一层浓郁的戒备之色。
    “放心，我不会告诉方镜的，我还想看看你们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呢，别让我失望哦。好了，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方家可不是个进出容易的地方，我已经在外面耽误了够长时间了。”
    特蕾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确认对方彻底离开后，冷亦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低沉的男声于耳畔响起，犹如悄然奏响的古典乐，一瞬便让人陷入了美妙绝伦的听觉盛宴中。
    “楚先生，还记得之前答应我的条件吗？”冷亦开门见山道。
    电话另一端的楚清越陷沉默了几秒，随后回应：“你已经解决掉他了吗？”
    冷亦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说道：“现在到了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楚清越：“你想让我怎么做？”
    冷亦：“很简单，你只要帮我拦住那些试图调查真相的人就好。”
    她自认今日的表演天衣无缝，任谁都不会猜到，才刚上任的家主是死于她这个内鬼之手。之所以要楚清越下场，只是为了将嫌疑转移到楚家身上。
    塞缪尔一死，肯定会有很多鬣狗闻着血腥味前来，现在才是真正的风雨飘摇之际，若想守住加西亚家，她必须要借助楚家的力量。
    要知道楚家作为中立派，从来不与任何财阀抱团，但其他四大家族不仅没有强迫楚家站队，反而默许了这个情况，足以见得楚家的实力。
    若是他们知道，塞缪尔的死亡背后有楚家的手笔，自然不敢轻易将手伸向加西亚家。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实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楚清越并没有询问缘由，而是直接答应了冷亦的要求，但他也提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条件：“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扫清障碍，但也仅此而已。之后我们便两清了，若是你再用之前那件事胁迫我，我不介意送你上路，哪怕会让清河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