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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江白砚拔剑御敌时的情景,她记在心里始终没忘。
    都说他是难遇的剑道天才,断水锋利无匹,江白砚亦锐不可当。就算置身于人才辈出的镇厄司,他的实力也绝对名列前茅。
    更何况,江白砚还这么年轻,经验尚浅。
    近在咫尺之处,江白砚静静看她,黑眸幽邃如潮。
    半晌,他忽地一笑:“那就看好了。”
    这句话被压得太低,经由微风送到耳畔,转瞬散去。
    施黛来不及反应,再眨眼,一息剑风撩过鬓边,眸底盈满秋水般的寒冽剑光。
    的确是无人可匹敌的剑法。
    经过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起剑便如霜色满天。
    江白砚没用灵气,手腕轻翻,挽出繁复剑花。袖袍纷飞间寒光大盛,亮得刺眼。
    断水裹挟雷霆之势,干净利落直取要害,笔直没入一只妖魔胸腔,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似坠地红莲。
    那妖魔从窗口进来,越过韩纵试图偷袭,来不及发出惨叫,已身首异处。
    阿言有剑术傍身,在危急关头用剑,属于情理之中。
    刀光剑影来得猝不及防,附近的人们被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退让数步。
    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如遇大赦朝江白砚靠拢。
    一抹腥血溅落颊边,江白砚执剑侧目。
    冷不防撞上那双桃花眼,施黛脱口而出:“你——”
    施黛跳脚:“你身上有伤!”
    她绷着神色小跑到江白砚跟前,唯恐左肩那道伤口崩裂出血,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想看看,又不能直接把人衣服掀开。
    施黛很是苦恼,右臂放了又抬,停在半空。
    旋即听见江白砚的低笑。
    他周身残留未尽的杀意与剑气,哪怕在笑,也无端多出令人胆寒的侵略性。
    “小姐,”他轻声道,“知道我为何嫉妒了吗?”
    众目睽睽下,他用着阿言的身份,这声“小姐”叫得无比顺口。
    施黛不解抬眸:“为什么?”
    她当然不相信,江白砚会对韩纵的剑法心生妒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江白砚眼尾勾出的弧。
    “我嫉妒,”他低低出声,听不出喜怒,更辨不出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小姐眼里,只看得见他的剑术,没有我。”
    清越微沉的嗓音。
    像是蛊惑。
    从没想过得到这句答复,心尖被猝不及防一撞,耳后是汹涌澎湃的烫。
    施黛短暂失神,迅速回神。
    江白砚的身份……是阿言对吧?
    他得到的宣纸上,一定有写阿言的吃醋与委屈,为了符合人设,才讲出这样的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江白砚叫的是“小姐”。
    但还是觉得害羞。
    心里的小人原地翻滚几圈。
    施黛抬手,捂住自己脸颊试图降温。
    “看、看见了。”
    她晕晕乎乎:“阿言的剑法。”
    江白砚拭去飞溅在颊边的血迹,唇下小痣如花蕊笼上殷红,随嘴角微扬。
    他没再多言,见施黛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
    “不是阿言。”
    相隔太近,她的声线携有梅香,柔软贴在耳边:“……是江白砚。”
    施黛小声说:“江白砚的剑法,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像戾气汹汹的野兽被捋顺了毛。
    仅听她一句话,胸腔里的涩意与杀念消退殆尽,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更难捱的、撕扯般的饱胀情绪。
    喉结无声滚动,江白砚垂头拭剑,黑发丝缕坠下,显出耳尖胭脂色薄红。
    他尾音噙笑:“嗯。”
    第62章
    江白砚一剑挥下, 引来十几名住客惶然侧目。
    施黛耳尖的热意还没压平,一片混乱里,听见几近破音的男声。
    “公子……公子救命!”
    紧随其后, 是更多慌不择路的尖叫。
    “救救我们吧!”
    “钱!我给你钱, 你护在我身边!开个价, 想要多少?”
    “妖怪又进来了!”
    与韩纵的冷峻截然相反, 江白砚一身白衣, 鹤骨松姿, 笑意轻轻浅浅, 瞧上去极好接近。
    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拽住他袖口, 双腿打颤:“你说个数,只要价钱不过分, 我都给你!”
    气味和体温陡然靠近。
    对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无功无过,江白砚却觉厌烦至极。
    梅花香气倏忽远去,被这股陌生的气流裹挟其中,如同浸入脏污窒息的泥,令他几欲窒息。
    嘈杂声响里,江白砚循声侧目。
    桃花眼漆黑含光,纯然无害的轻笑褪尽,淬出森然色调, 像把见过血的刀。
    行商右手猛颤, 松开他袖口, 后退两步。
    这个对视发生在短短刹那间,恰好位于施黛的视觉死角。
    等江白砚回头, 又成了漫不经心的情态。
    施黛还惦记着他的伤:“你真没事?要不要回房看看?”
    她总觉得他很脆弱,这让江白砚感到新奇又好笑。
    一道小伤而已, 哪里值得牵肠挂肚?也只有施黛,会时时刻刻把这件小事记在心上。
    思及此,心脏跳动的力道更重一分。
    “不碍事。”
    右掌覆上左肩,江白砚随意碰了碰,隔着衣料,没触到血液的湿濡:“我用右手握剑。”
    施黛简直拿他没办法:“你右手也有伤。”
    还全是由他自己造出来的。
    “再来几个人!”
    破损的窗边,老板娘扬声:“我们快抵不住了。”
    一扇雕花木窗被邪祟破开,灌进瑟瑟冷风。
    老板娘正和三名住客把长桌堵在豁口的位置,抵挡企图趁虚而入的妖邪。
    客栈其余地方有阵法加护,这个窗口是唯一的漏洞。邪祟们争先恐后不停冲撞,如汹涌浪潮,打得人无力招架。
    仅靠四个人,没办法抗衡太久。
    “再坚持一会儿。”
    虞知画额头满是冷汗,双手牵引细长白线,勾连交错:“我尽快修好驱邪阵。”
    邪修用了招邪术,与客栈里原有的阵法相冲。
    驱邪阵法摇摇欲坠,倘若它碎裂崩溃,邪祟再无禁锢,能冲进来杀了所有人。
    虞知画脸色惨白,手上动作没停,不敢分神。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个阵法被设下多年,道行有限,并不强势,哪能敌得过几十只邪祟的凶猛撞击。
    不消多时,客栈东南角爆开轰然一响——
    竟是妖物从另一扇窗户探进半个身子,险些咬上一人头颅!
    这只恶妖身如猛虎,利爪将窗棂撕作齑粉。
    看它脸颊,是张五官扭曲、狰狞可怖的人面,双眼浑圆,青筋暴起,像个浓眉阔鼻的壮汉。
    人面虎身,诡异非常。施黛眼风扫去,心下一跳。
    没记错的话,这种妖怪名为“马腹”,性喜食人。
    马腹喉中发出婴儿哭泣的叫声,目眦欲裂,朝距离最近的姑娘猛扑去。
    姑娘吓得泪流满面,不等妖物近身,一道剑光飞掠跟前。
    韩纵手持双剑,光影交叠,映亮青年黑沉的眼。
    他出手少有技巧,进攻全凭本能,纵身一跃,剑锋刺向马腹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