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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心魔境究竟该如何破解?
    直至此刻,施黛仍不知道答案。
    摆在她面前的,是不折不扣的死局。
    江白砚周身邪气环绕,饶是她,也接近不了。
    灵压澎湃,如泰山压顶。施黛顶着痛意前行一步,压下哭腔:“江沉玉,你别——”
    大多数人被邪祟吞食,来自镇厄司的杀招减少许多。
    一道邪气直攻施黛,不等它动身,江白砚自行将它斩裂。
    相距太远,疼痛太烈,神智所剩无几,他有些恍惚,只隐约辨清她的话语。
    别怎么?
    别向邪祟妥协,亦或别杀人?
    他知道施黛厌恶滥杀无辜,自始至终没下死手,可邪祟挣脱他躯体,已屠戮二十多人。
    施黛会因此不悦吗?
    喉中腥甜更甚,透过无数邪祟的低喃,江白砚听见她的声音。
    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施黛哽咽开口:“……你别死。”
    江白砚微怔,倏而一笑。
    世间千千万万人盼他去死,唯有施黛,渴念他的生。
    其实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贪恋施黛给予的温暖,妄图得来她全心全意的爱与触碰。
    知晓施黛对他无意的那日,这份不堪的欲念尤盛——
    暗室里的那条铁链便是证明。
    他的爱称不上光明磊落,有如阴湿蜿蜒的蛛网,渐渐收紧,将施黛绑缚其中。
    只有把她锁起来,藏在独他一人知晓的角落,江白砚才感到病态的、污秽的安心。
    可施黛不应被困在那种地方。
    她是翱翔于旷野的雀鸟,属于明月清风、苍茫九州,而非一朵被摧折的花。
    念及此,江白砚自嘲勾唇。
    他贪求施黛的爱意,每每展露在她眼前的形貌,却是如此不堪。
    疯狂、暴戾、失控、污浊。
    今后旁人论起他的一生,想必是个满手沾血的邪物,可笑又可悲。
    一旦与他有牵连,施黛也将被视作异类。
    江白砚清清楚楚记得,他爹娘遭人砸毁的墓碑。
    邪气汹涌,血流成河。
    江白砚静静望她,仿佛施黛是一抹明澈的光,因他而来,在他眼中盛满。
    红裙昭昭,照亮她毫无惧意的杏眼,灼亮得慑人。
    嫁衣很衬她。
    这是他的太阳。
    斩裂两道冲向施黛的邪气,江白砚最后一次念她的名姓:“施黛。”
    在被邪祟全然吞没、丧失仅存的理智前,江白砚记起,他是为施黛而活,也甘愿为她死去。
    不为苍生,只为她。
    他的太阳,理应高悬不灭,永驻人间。
    妖邪肆虐的山河破碎之地,怎算人间。
    断水破空骤起,一泓清光如月。
    猜出他的打算,施黛挥符破开散落的邪气,不顾前方黑气愈浓,疾步上前:“江白砚!”
    她没来得及。
    剑锋刺入心脏,江白砚与她遥遥相对。
    他很轻地笑了下,眸中淌出滚烫鲜血,凝作殷红的珠。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到什么。
    也许是落雪之日,有人敲开他房门,赠他梅花一捧,笑问蝴蝶可会喜欢。
    也许是静谧的春分夜,施黛在烛光下凝望他,一字一顿倾吐真言:“江白砚这样的人,谁忘得掉?”
    又或许,是他曾憧憬过无数回的、同施黛度过的很多很多春夏秋冬。
    江白砚想,他没什么好的。
    病态,卑劣,只会为她招致灾祸。
    夜幕倾覆,笼罩于大昭之上,是梦一般的黛色。
    奈何好梦最难留。
    “不要再遇见,”血液染红白衣,江白砚对她说,“像我这样的人了。”
    第122章
    与此同时。
    心魔境外, 青州孟府。
    上古邪祟出世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
    昨夜玄牝之门生了异变,今日便有妖邪四起, 为祸世间。
    青州城内, 处处狼藉。
    邪气凝作黑雾, 盘踞半空久久不散, 渐生遮天蔽日之势, 吞噬大半阳光。
    尚是申时, 天色昏暗如傍晚, 仰面望去, 可见邪物掠空而过,发出喑哑啼鸣。
    毫无征兆地, 一支箭矢入空,精准无误击穿邪物胸膛。
    伴随两声凄厉哀嚎,半空的黑影消弭无踪。
    “射中了。”
    身着红袍的女子手持弓箭,眉头紧蹙,顺势挽弓:“怎么不带消停的?到底有完没完?”
    她这次对准的目标,是从围墙攀爬入院的巨型鼠妖。
    青州城内充斥妖邪,孟轲的这座宅邸,是邪气最重的地方。
    墙边聚满浑浊不堪的祟物,恶妖蠢蠢欲动, 投下诡谲晃动的倒影, 如暗潮狂涌, 随时能把人吞没。
    红袍女子身侧,沈流霜面无表情挥起长刀, 刀锋划破一只恶妖脖颈,血流如注。
    漆黑难闻的鲜血溅上她面庞, 沈流霜浑不在意——
    在她脸上和身上,早已沾满腥红粘稠的液体。
    沈流霜没心思去数,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妖邪。
    自从跟随那只白狐狸来到这儿,她的刀自始至终未曾停下。
    思及此处,沈流霜凤目微转,看向身后。
    江白砚浑身是血,正靠坐廊下,双目紧闭。缕缕黑雾自他体内淌出,正是邪气。
    据阿狸所言,他的神魂入了心魔境。
    沈流霜半阖双眼,握紧手里的刀。
    直到施黛和江白砚的血蛊被解开以前,一切如常。
    等他们两人顺利解蛊、回房歇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总跟在施黛身旁的白狐狸冲入正堂,竟口吐人言,声称大事不妙。
    经由它三言两语的叙述,沈流霜才知道,江白砚是上古邪祟选定的复生容器。
    而施黛,为阻止他被蚕食心智,主动入了江白砚的心魔。
    这个消息给予的冲击太大,与之相比,阿狸是只会说话的精怪这件事,显得微不足道。
    在大昭,成精的动物不算罕见。
    ——至少比上古邪祟质朴得多。
    阿狸的事日后再清算,沈流霜没分神去顾及太多,与孟轲、施云声一道离开正堂,来到后院。
    形势不容乐观。
    邪气缓缓复苏,引来数量众多的魑魅魍魉,孟府被团团包围,仅凭他们三人,制不住如此疯狂的杀意。
    孟轲当机立断,让家仆去寻了镇厄司。
    用弓箭的红裙女子便是青州镇厄司中人,对付远在天边的妖邪很有一手。
    除她以外,还来了个实力强劲的阵师。
    派来两人,是镇厄司的极限。
    青州偌大,各地皆有魍魉横行。百姓拿它们束手无策,必须由镇厄司出面,派遣术士和武者前往四面八方,平定灾变。
    万幸,在场五人勉强撑得住局面。
    阵师所设的天罗地网缚住不少妖邪,奈何邪气太盛,阵眼和阵身屡屡遭到破坏,不断有漏网之鱼冲入院中。
    但凡敢靠近的,尽数殒命利器之下。
    手中直刀凛然生风,沈流霜垂头,漫不经意地向下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