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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藏娇 第64节

      刚刚把她折腾一番, 心里一口气到现在都不顺畅, 现在学会卖乖了。
    不过此刻的陆景幽, 倒是让她想起初遇之时。
    他那么落魄狼狈,却坚定不移地跟在她身后,餍足地索取她的垂爱。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想来, 竟成了最怀念的时光了。
    陆嘉念暗自感叹, 悄悄抬起手, 柔夷般的十指置于他的脑袋上,顺着墨发抚摸,轻轻揉了揉。
    黑暗中的呼吸声加重了,陆景幽蓦然睁开双眸,墨色瞳仁倒映月华。
    他故作不知地埋下头去,嗅着皇姐身上的馨香,唇角勾了起来。
    二人默契地不说话,谁也没有打破片刻的静谧,心跳随着每一下颠簸加快。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景幽先行下车,压低了腰身,俯首朝车帘处伸手,神色温柔虔诚。
    一如那年除夕夜,皇姐光明正大地将他带在身边,昭示众人他们应该相依相伴。
    现在他是大梁帝王,陆嘉念顾及身份,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稳当地扶着他的手下去。
    既然他不介意,那她权当陪着他演戏,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回。
    他们在一处山脚下,遥遥望去,半山腰上正是那座山间小屋。
    眼前是连成片的村庄,一条不算宽敞的灯火小街绵延而去,人间烟火袅袅升起。
    “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许跟着。”
    陆景幽沉声几句,车夫与随从尽数离开,街口徒留他们二人。
    “为何辗转来到这儿?有何特别之处吗?”
    陆嘉念任由他挽着手,习惯地并肩而行,好奇地环顾四周。
    街道两侧店面老旧狭小,沿路摆着许多小摊,粗布麻衣地百姓穿梭其间,笑容淳朴和善,一片祥和安宁。
    见他们面生,不仅不防备害怕,还会主动问声好。
    “如皇姐所见,此处不比京城繁华。”
    陆景幽声音沉稳和缓,好似带着积淀多年的怀念与向往,喃喃道:
    “听阿娘说,当初她与阿爹两情相悦,但当朝太子觊觎已久,家中尊长亦不肯点头,平日里哪怕见面,也不能直言心意,只能故作陌生知礼,生疏地颔首。
    所以,他们时常私下相见,阿爹会带阿娘来这里,赏灯火,诉衷肠,度良宵。
    无人认得他们,他们也不再是燕北侯与蕊夫人,只做天地间万千眷侣之一。”
    陆嘉念听得入神,待他说完后还愣怔许久,眨巴着杏眸望着明亮温暖的灯火。
    依他所言,那时的太子是父皇,那么燕北侯与蕊夫人在这之前,就已经互通心意了。
    郎才女貌,神仙佳侣,只可惜父皇硬生生拆散,也成了前世今生的祸根。
    陆嘉念轻叹一声,回味着燕北侯与蕊夫人的往事,忽而很能感同身受。
    心有眷恋却只能望而却步之人,又何止蕊夫人呢?
    思及此,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其中意味,探究地凝视着陆景幽。
    他是......说给她听的吗?
    当年的燕北侯,如今的他们,会有何不同?
    陆嘉念心绪凌乱起来,抿着唇给不出答案,悄然扣紧了他的十指。
    “你不会是下一个蕊夫人。”
    陆景幽看破了她的心思,声音低沉却坚定,手指契合得更紧了些,俊容浮现丝丝暖意,笑道:
    “皇姐,信我。”
    皓月当空,星辰流转,清辉与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衬得他眸光愈发坚毅决绝,闪烁着灼灼光辉。
    陆嘉念看得发怔,风沙吹进眸中,干涩地泛起一圈微红。
    这声无比熟悉又寻常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回响,似是深深扎入心底,触动那根紧绷的弦,一阵安心骤然上涌。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故作不懂地错开目光,身影与他又近了些,依偎着向前走去。
    陆景幽并未多言,垂下的眼帘中盛满笑意与温存,仿佛只要同皇姐在一起,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看着路,他看着她,执手行至灯火阑珊处。
    陆嘉念久居深宫,甚少在山地上行走,后半段路很是费劲,脚程难免慢下来。
    走到街道尽头时,夜幕深深笼罩,行人渐渐稀少,摊主边说笑边收摊,扯着家长里短,模糊的乡音山歌般传来。
    幸好路旁的桌椅尚未收走,陆景幽同人家打了声招呼,擦拭干净后扶着她坐下。
    陆嘉念出了一身薄汗,瓷白面容透着桃粉,晶莹水珠在月色下闪着光亮,冰肌玉骨愈发夺目,眉眼温雅娇俏,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动欢悦。
    寥寥行人不禁回头欣赏,时而啧啧赞叹,惹得陆景幽脸色阴沉,好似狼犬守着被觊觎的猎物。
    窃窃私语在周遭响起,方才关上门户之人,兴许是听了传言,亦想打开窗户一睹芳容。
    陆景幽来不及防住四面八方的目光,干脆长臂一伸将皇姐裹入怀中,毫不避讳地侧首低语,面容靠得极近。
    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新婚夫妻浓情蜜意,情至深处顾不得礼数,在街边就亲热起来。
    如此一来,众人才面红耳赤地偷笑散去,周围终于清净下来。
    陆嘉念被勒得太紧,险些喘不上气,环视一周后嗔了他一眼,嫌弃地甩开他的爪子。
    刚要起身离开,长街尽头摇晃着走来一道身影,瞧着莫名熟悉。
    待到走进些,陆嘉念才完全看清那人模样,意外地红唇微张,眨巴着眼睛伫立原地。
    那人一身道袍,白眉白须,脚步迟缓,已到耄耋之年。
    但他精神抖擞,目光清澈,如同深山老林中潺潺流淌的溪流,慈祥宁静地笑着,朝着他们行了一礼,问道:
    “姑娘,算命吗?”
    陆景幽向来不信神佛,淡淡瞥了老道一眼,拉着皇姐就要离开,小声道:
    “招摇撞骗也不知挑个好地方,快走吧!”
    谁知,陆嘉念眸光复杂地摇了摇头,暂且松开陆景幽的手,仔细打量着老道,心口猛然一跳。
    若她没记错,前世的她与陆景幽,都见过这个老道。
    那时陆景幽刚刚夺位,她被囚于金銮殿,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按照规矩祭祀宗庙那日,老道不知如何进了宫,赖着不肯走,非要给他们算命。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在祖宗面前杀人,陆景幽勉强应了下来。
    老道给了两个小竹筒,说是二人命数皆在其中。
    她打开一看,赫然写着“红颜薄命”。
    陆景幽龙颜大怒,当即让禁军把人拖了出去,更是抢过她的字条,丢进烈火中烧了。
    后来,他自己的被丢弃在角落里,再也没有打开看过。
    那时候她也不信,毕竟她几番寻死未果,陆景幽更要活生生磋磨她,怎么着也看不出薄命。
    尽管活得不太体面,但她相信命还是挺厚的。
    未曾想,在那之后,她竟然真的死于非命,含冤死在他的怀里。
    这么一想,这个老道说不准真有些本事,况且前世今生相遇一场,算得上是缘分了。
    陆嘉念安慰般朝陆景幽眨眨眼,从他袖口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那老道手中,笑道:
    “方才冒犯了,我替他赔个不是,您老有何高见吗?”
    老道展颜一笑,皱纹随之舒展,不抱怨也不感激,收下银子揣入怀中,拉着他们到烛火明亮处,端详了许久。
    陆景幽愈发怀疑,等得极为不耐烦,眼看着就要像前世那般动手,硬是被陆嘉念拉住了。
    一炷香后,那老道终于停下动作,将一个小竹筒塞给他们,嘱咐道:
    “二位施主心有灵犀,命数尽在其中,待到成亲之日方可打开。”
    说罢,他拄着拐杖悠然走远,丢下他们面面相觑。
    陆景幽对此事没太多诚心,夺过竹筒就要打开,陆嘉念赶忙拦住 ,双颊泛红道:
    “谁、谁和你成亲了,你别动!”
    闻言,陆景幽忍不住笑了,居高临下地戳了戳她的鼻尖,尾音上扬道:
    “看来皇姐是忘记了?不如重温一下小屋中那几日吧......”
    陆嘉念嘴角抽动,下意识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踹了他一脚。
    狗东西下手太狠,她是万万不想再试一次,连回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陆景幽随性拔开塞子,果然放置其中的还是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却变了。
    “只此一世”。
    陆嘉念不明所以地接过,眉心紧紧蹙起,前前后后打量很久,还是不太明白其中意味。
    什么叫只此一世?她分明活了两世。
    纵使前世不堪回首,可也是真真切切活过的,怎能不算数呢?
    况且今生的一切转机,皆是前世因果。
    她越是看不懂,就越是好奇,不甘心地攥着字条坐在角落里,借着月光盯着不放,势必要得出个结果来。
    然而陆景幽彻底没了耐性,急着做什么似的,一把抢过字条,揉得皱皱巴巴,随手塞进竹筒捏在掌心,高高抬起手,道:
    “皇姐别管这些了,今夜还没到住处呢。”
    陆嘉念气恼蹦跶几下,奈何他太高,她无论如何都够不着竹筒,只能责怪几句,不忿道:
    “哪儿是住处?”
    陆景幽指了指半山腰的小屋,看得陆嘉念为难地皱起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