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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若是以前瑶娘必然觉得她人好,现在她只想笑,她倒是想看看这次罗敬柔的“九句真一句假”,哪里会说假话的。
    因此,瑶娘假意感激道:“多谢三姐姐宽慰,爹爹说你才学最好,让我多和你学呢。”
    罗敬柔谦虚道:“妹妹说哪里话,我你年纪还小,学官话都这般快,日后读书肯定胜我十倍不止。不过,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请教我就是了。”
    二人又互相恭维几句后,罗敬柔往窗外看了看,不禁道:“不到半个月,咱们就要上京了,妹妹你看这船。说起来,那时我们扶灵回高平的时候,也是我和心儿一起坐船回去的。心儿是个磨人精,磨的爹爹带她天天在甲板上吹风,你不知晓我听说爹爹天天抱她,手都抖呢。”
    “心儿?”
    “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这心儿就是钟家姑娘,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还真当她是我的妹妹,你千万别介意。”罗敬柔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
    瑶娘却故意顾影自怜道:“爹爹可没抱过我。”
    罗敬柔一听这话就知晓她上当了,嘴上假意劝道:“你才刚回来呢,爹爹和你还不熟。平日你嘴巴甜点,人多学会撒娇,就和心儿似的,爹爹当然就欢喜你啦。”
    “好,三姐姐说的真是金玉良言。”瑶娘面上一派感激。
    ……
    中午用膳时,郁氏还留罗敬柔一起用饭,三人热热闹闹的吃完这顿饭。
    郁氏心道,看来那天自己是多想了,敬柔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个不错的孩子,对她这个继母非常尊敬,就是和瑶娘表面好,那也不错了。
    本来不同母,又常年不在一处,大家彼此顾着面子就行。
    哪里知道瑶娘怎么会不把这些告诉郁氏,尤其是她知道郁氏绝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后,她则抱着郁氏道:“娘,今天三姐姐和我提起心儿,她说爹爹很喜欢心儿,是不是?”
    “这……”郁氏原本以为时心是自己的女儿,自然疼宠,罗至正也的确疼她,这是自己的女儿嘛!
    但她安慰瑶娘:“对不住,那时候娘还不知道你在钟家受苦呢。”
    “没事儿没事儿,姐姐还说爹爹天天抱着心儿,手也抱酸了,还喜欢心儿撒娇嘴甜。娘,可我不喜欢撒娇……”瑶娘说完觑着郁氏的脸。
    郁氏听到最后觉得不对劲,她皱眉道:“大抵是你三姐姐不了解吧,那时回老家奔丧,哪里有空抱着小孩子去甲板吹风,且家中乳母婆子丫头多,没听说此事。再有,瑶娘,你爹爹非常讨厌别人撒娇,还有说叠字,心儿曾经说叠字,被你爹训过。”
    “娘,您说三姐姐为何要这般跟我这么说呢?其实女儿知道我和钟家姑娘被调换,谁都不想的,可她这般分明就是故意让我触爹爹霉头,日后爹爹讨厌我怎么办?”瑶娘故意面露恐惧。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说的严重点,没有人会发现罗敬柔有问题的。
    第9章 讹钱
    郁氏见瑶娘年纪不大,见事明白,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怕瑶娘不懂这其中关系,因此和她解释道:“你三姐姐并非是我所出,她和你大哥哥同母,以前在她外祖延平侯府长大。因此,她说了什么,你且听着,若有不妥只管告诉我就是,只是不要告诉你爹爹。”
    如果没有可靠的人证,反而会被丈夫认为是挑拨之嫌,到时候反而让瑶娘名声变差。现在敬柔名声极好,瑶娘刚回来,两者对上,若是闹出什么事情了,别人会怪谁?这才是一目了然。
    如今,罗敬柔大概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知晓了她的小动作,这样敌在明,我在暗,反而有个提防,是好事。
    反正再过三年,她及笄后,就要出嫁了。
    瑶娘听懂了郁氏的话,知道郁氏开始警觉,也觉得达到了目的。
    又说小蒋氏那里,得了窦老太君的吩咐,让她操办大小姐罗时岚出阁的婚事,她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大显身手了。
    这事儿郁氏也和罗至正在商量:“虽说这是合族大事,我也该帮忙,但老太太指了法哥儿媳妇,我想她虽然年轻,但自来精明能干,我也觉得可行呢。”其实主要是这事儿归二房出钱办婚事,两边早已分家,郁氏也不愿意在人家那里管太多。
    “你说的固然如此,但这一进京,你若交出对牌,那不是自废武功。这样,你对牌还是拿着,她们帐上的银子和府上的人我们管不着,但咱们这边的让她来找你就是。”罗至正沉吟了一下道。
    郁氏豁然开朗:“多亏了老爷你,否则,我是尊严尽失,还不自知。”因为上京后,两府都住一处,但对牌是郁氏拿着,而小蒋氏有意无意自然想另立对牌,不动声色让上下都听她的。
    “就知晓你如此。”罗至正抬了抬下巴。
    郁氏上前猝然亲了一下他的下巴,罗至正耳朵微红,郁氏又抱住他。
    自从上次罗敬柔送《千字文》过来后,就三不五时的过来,每次不是送千层糕这类吃食,就是上门和瑶娘谈功课,再也不提任何事情。
    如此,瑶娘都佩服她沉的住气。
    但罗敬柔却发现瑶娘不仅没有如她所想不喜欢爹,和爹关系变差,反而更受宠了。她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快,等待时机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通州口岸,孙管家雇了马车,这次是郁氏带着长房的姑娘们一道回京,大家坐定后,马车却迟迟不动。
    郁氏不免掀开帘子问下人:“怎么回事,这马车不走吗?”
    只见孙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大太太,不是我们不走,是那边府上出了事儿。”
    “出了何事了?”郁氏皱眉。
    “四姑娘前几日借咱们大奶奶的京巴狗儿去玩儿,那狗原本很乖,也不知怎么就方才发了狂,咬了那边的天大奶奶一口,天大奶奶似乎被惊吓到小产了。”本来小产这种事情孙管事一个男人羞于提起,但是他还得把真相一五一十的说给郁氏听。
    郁氏惊道:“什么?”
    几个女孩子显然也听到了,郁氏交代她们好生在马车坐着,就匆匆带人下去。
    瑶娘心道,真没想到还有这桩事情发生,她是知晓范氏的,平日和大哥罗敬熙感情相敬如宾,又没有孩子,就养了条小京八,因肚皮特别白,还起了个名字叫翻雪,那狗儿可爱的紧,就是瑶娘看到了也会逗逗。
    上次去给窦老太君请安时,时芳就说在船上无聊,跟范氏说过想把翻雪借去玩玩,范氏虽然有顾虑,但又有二房的大夫人任氏开口,她就只好同意了。
    哪里知晓今天就出事了,还出了大事儿。
    “三姐姐,翻雪怎么突然发狂了?”瑶娘问敬柔。
    罗敬柔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平日翻雪还是很乖巧的。”她只在心里恨时芳多事,现在害的范氏吃挂落,她和范氏关系一般,但是她毕竟是她的亲嫂子。
    至于时雨则冷哼道:“我知道,四姐姐最喜欢一直逗狗,肯定是狗被逗的不耐烦了,才咬人的。”
    瑶娘点头:“也不无可能。”她在思考范氏明年暴毙,难道和这件事情有关联不成?可若说她得罪的人是小蒋氏倒也罢了,那个周氏,平日小心翼翼,为人恭谨,是个胆子小的,不问世事,应该没那个胆子。
    再说,她真的要怪,也该怪四姑娘时芳才是。
    郁氏下马车时,正好看到了范氏,范氏有些惴惴不安,她喊了一声:“太太。”
    “你且镇定些,这事儿谁也不愿意发生,等我们去看看再说。”郁氏待这个儿媳妇倒是很亲近,平素也一贯和睦,喜她稳重和缓的脾气。
    但即便如此,郁氏心里也很不平静。
    有婆婆安慰,范氏倒是好些了,只是过来的时候,任氏脸色很难看。
    郁氏连忙上前道:“大嫂,天哥儿媳妇如何了?若不然,我们早些进京,拿老爷的帖子请了人过来医治,如何?”
    医治?任氏哪里解气。她冷笑道:“不敢劳动弟妹,你们家的儿媳妇巴巴的送个哈巴狗儿给我们,一个劲儿的说乖巧,现下可好,出了这档子事。我知道,我在这个家里人微言轻,不比你们,我也不说什么了。”
    这话说的仿佛是范氏故意的一样,当时郁氏也知晓,是任氏的女儿时芳非要抱翻雪去玩儿的。
    郁氏则道:“大嫂,你看这事儿都不愿意发生的。况且,时芳年纪小,是不是侍弄狗的下人不用心呢,才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呢。”
    她这么说也是给足了任氏台阶,你不愿意你自己背负你女儿害了嫂子流产的事情,也不能指责我儿媳妇吧?
    任氏则冷哼一声:“弟妹呀,这侍弄狗的下人还真是你们长房的。”
    郁氏立马看了范氏一眼,范氏解释道:“当时四妹妹求我把狗儿给她,我担心畜生咬人,就想着让经常抱狗的那丫头枣儿看着,可那枣儿是个勤勉之人,绝对不会——”
    “听到了,弟妹,你这听到了吧?养狗的也是熙哥儿媳妇的人。你们也别怪在时芳身上,她才几岁大啊,平日也不过逗弄一二,怎么可能那样呢?”任氏越发得理不饶人。
    范氏哪里知道任氏这般不讲理,当时若非任氏以长辈身份相压,她也不会随意送狗过去,就是怕出事儿,还拿了笼子过去。
    见郁氏范氏婆媳都不说话了,任氏越发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这个范氏自己没孩子,就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真够可恶的。
    同时,她也知晓此事闹到窦老太君和别人面前,此事必定大事化小,但不能白白就放过。
    故而她又为难道:“唉,我心里虽然有气,但我们都是一家人。天哥儿媳妇的兄弟原意是到京里捐监,和我们一起北上,他是个暴脾气,我自个儿倒是能消气,就怕他那个兄弟……”
    郁氏和范氏对视一眼,都觉得任氏真是说出这个目的来了,就是为了讹钱。
    这个钱长房有,可是郁氏也知道这钱不能给,给了不就代表这事儿是范氏做的。但这么一直争执下去,通州往来都是官员,被谁有意打探,也并非是好事。
    因此,郁氏就道:“大嫂,有什么家事就等上京再说吧。否则,老太太那里知道了,受了惊吓可不成。”
    任氏没想到她也碰了软钉子,一贯面瓜的郁氏也绵里藏针起来,她当然不怕闹到老太太那里,反正老太太真的去了,她们都得丁忧,大家又一样了。
    丁忧这几年,任氏再也不用看着两个弟妹诰命在身,赫赫扬扬的样子了。现下上京了,大家似乎高低立现,郁氏、蒋氏都是命妇,她还是个白身。
    因此,她既感觉不平衡,又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任氏就冷笑道:“上京,上什么京?三弟妹,你得拿出个解决的法子来啊,是你们的狗把我儿媳妇咬的小产了。”
    她还特地把小产两个字扬声,连不远处的瑶娘她们都听到了。
    郁氏和范氏脸色顿时一变,觉得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此时,却见有男声朗声道:“大嫂还不走吗?还有你们也不走,有多少家长里短也回家去说。”
    三人望去,正见是罗至正过来,任氏心道,她们妇道人家的事情,男人掺和什么。一时,又准备开口道:“三弟啊,我这不是因为——”
    “大嫂,闲话少谈,还是先上京去吧。你若有事想留在通州,我派几个人留下来照看,走。”罗至正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年少及第,家族中第一人,当朝元辅最得意的大弟子,本人还是族长。
    因为什么?我不是来问你原因的,没功夫和你废话,走就走,不走拉倒,那你就留下来吧,想威胁谁啊你。
    郁氏赶紧上前跟着罗至正,她惊喜道:“老爷怎么过来了?”
    “是瑶娘同我说了,我才过来的,行了,快走吧。”罗至正催促。
    瑶娘,原来是瑶娘……
    郁氏顿觉暖心。
    第10章 京中
    罗家五进大宅位于国子监附近,此时上京已经秋日,道路两旁的垂柳已经不如夏季时嫩绿,京中柳树格外的高,似有遮天蔽日之势头。
    行至一座幽静之处,外墙精美,门口矗立着两只大石狮子,门口两扇红漆大门,今日正门大开。
    两边有健壮的奴仆,卸下门槛,瑶娘也跟在敬柔身后,由银容介绍从正门往里走。
    “您看这里叫玄景台,从这里的这块石头是咱们太老爷从太湖让人运过来的。从这里过去,就是再绕过去就是轿厅。这里往后就是戏楼了,以前咱们家里养的一班小戏班子,唱的戏可好听了。”
    瑶娘环顾四周,见这悬山顶、歇山顶、卷棚顶、硬山顶和戏台错落有致的结合,实在是很妙,罗家有门楣四档,家中高官许多,到罗至正这里,家中也出了两个两榜进士,愈发显得富贵极了。
    家中长辈最高为窦老太君,罗至正亲自奉老太君去歇息,游廊四处雕龙画凤,郁氏则是住主人房中,长子罗敬熙和范氏住东边的小跨院,二哥敬渊单独住外院,秦姨娘带着时雨则住西厢房,郁氏就把瑶娘安排在东边的厢房。
    至于弟弟敬皓年纪还小,暂时住在郁氏旁边的耳房中。
    而爹娘所住的带三间抱厦的正房,一座花厅处,匾额书写“文华堂”,这文华堂听闻是先帝亲赐给老太爷的,老太爷当年是状元及第,还做过日讲官帝王师。
    花厅里放着一对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又设了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配着四把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左边是一座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绕过屏风,抬头一看,房梁极高,富丽轩峻。
    的确比老家罗家要富贵许多。
    郁氏此时换了一身衣裳,看着瑶娘又发愁道:“她的衣裳都没赶制出来,京里可不比高平,进了十月下雪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