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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九郎你真是口灿莲花,能言善辩。
    想必杀那袁柏之前,便已经想好这些由头。
    确是心有猛虎,而非鲁莽行事。
    但自古以来,官字两个口,兵字两只手。
    凉国公他既做过官,也当过兵。
    纵使天大的道理,除非堵得住这一位的嘴巴,否则没什么意义。”
    纪渊似是成竹在胸,声音淡淡道:
    “程千户还请放心,纪某并不是盲目笃信朝廷法度。
    俗话又说,拳头不够硬,讲理无人听。
    一座人道皇朝,律例是立足之本。
    要不然,圣人为何编写大诰?
    哪怕是上古的宗派,亦有自己一套规矩。
    唯有如此,才能规划方圆。
    不管有用无用,咱们都要占住那个理字,再去求另一个道字。
    至于凉国公的雷霆之怒,他若铁了心,认定一个旁门左道之士为客卿,要拿朝廷六品百户去抵命。
    为一人之快,毁一国之法。
    那么,纪某无话可说。
    大好头颅,等他来取便是!”
    秦无垢凤眸波光流转,异彩连连。
    纪渊的这一番话,极为投她的性情。
    若非外人在场,只怕龙子血脉就要出来作祟,好生与之缠绵。
    程千户眼中流露赞许神色,过了半晌,才感慨道:
    “真个是言辞犀利,字句入刀。
    九郎你若非军户出身,弃武而从文,说不得有另一番前程。”
    纪渊一笑而过,他从太安坊的破落宅院走出。
    入讲武堂,不曾忍气吞声。
    围场秋狩,也没有退过半步。
    从缇骑到百户,从籍籍无名到风云人物。
    外人只说自己桀骜不驯,骄狂凶横。
    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其中艰险!
    若不扬名,若不出头。
    如何能得到魏教头看重,如何被敖指挥使欣赏,如何让东宫拉拢。
    “这世上何来无缘由的爱恨,他人的敌对和示好皆有原因。
    既然要背靠朝廷,自当崭露头角,展现手段,向上攀登才是。”
    纪渊思绪起伏,东宫需要他去搜寻域外邪神爪牙,黑龙台视自己为值得栽培的栋梁之才。
    杀生僧想收他关门弟子,监正认定自己有封侯气数。
    凉国公府势大根深确实没错,可我难道还是那个任凭践踏的辽东泥腿子吗?
    才杀了一个客卿,又算得了什么!
    ……
    ……
    公侯坊,国公府。
    二进的厅堂里头气氛凝固,好似沉寂的火山随时都要爆发。
    杨娉儿袅袅婷婷,腰肢如烟云一般。
    步入后堂,见到那张阴沉如水的铁青面皮。
    她不由甜甜一笑,柔声问道:
    “二哥,你又生得哪门子气?
    听说砸了好几个花瓶,还打杀了几个下人……他们不过是跑腿传话,何必拿来撒气。”
    这几天,杨榷与二先生袁柏忙活人牲血食、布置法坛的要紧事。
    难得在府中露面,几乎看不到人影。
    今日甫一回来,收到兵马司递来的条子。
    然后勃然大怒,发疯似的到处打砸。
    “袁柏死了。”
    杨榷冷硬吐出这句话。
    “怎么会……那纪九郎有这样惊人的本事?”
    杨娉儿轻掩小嘴,似是难以置信。
    五品的练气士,立起一座法坛。
    放开手脚,足以与换血大成一战。
    若是布置妥当,有心算无心,四境大高手亦能一搏。
    “我也不信。”
    杨榷攥紧拳头,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咬牙道:
    “兵马司刚递的条子,那辽东泥腿子胆大包天,强闯巡营杀人。
    而且没有遮掩身份,堂而皇之!
    穿着北镇抚司的飞鱼服,还大声通名……简直反了天!”
    杨榷脸色涨得赤红,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他本来还想拜袁柏为师,学到五鬼搬运之术。
    顺势拉拢父亲的心腹,为日后继任世子做好准备。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投入极大。
    仅从人牙子那里买入合适的血食,便已花费了上万银两。
    更别提活人蜡、死人油这种邪祟之物,十分难寻。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足足七八万两银子砸进去了。
    杨榷心想着,办好这桩差事,了结辽东泥腿子,讨得父亲的欢心。
    世子之位就稳了。
    结果……
    “这人真个一点都不顾忌后果。”
    杨娉儿柳眉紧皱,心绪颇为复杂。
    后转念一想,嘴角勾起微妙弧度: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二哥,你不该动怒,应该大喜。
    纪渊杀杨休,至今逍遥法外,那是咱们没有拿到把柄。
    可现在,他主动把罪状送到手边,岂非好事。”
    杨榷闻言一愣,整个人靠进座椅。
    闭目思忖了片刻,胸口那团火气渐渐消弱。
    “杀人偿命……能凑效么?
    官官相护,北镇抚司肯定会保他,就像父亲保杨休一样。
    最后多半不了了之。”
    他平日跋扈惯了,从没有将景律放在眼里。
    对于秉公执法这四个字,向来视若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