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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节

      尸弃佛伸出食指又刺下一点血滴,与焦点对立。
    一声雷,一声嚓,一点焦坑。
    血滴和焦坑一来一回。
    尸弃佛竟然在请天道下棋,而天道也回应于他。以巨斧作棋盘,以血液和惊雷作棋子,纵横交线自在双方心中。
    和光暗自心惊,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看清棋局,然而走得越近,越见棋盘之上漫溢的威压和金光,眼前一花,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不得不低下头颅,视野才逐渐恢复。
    由于处刑台之上四散的规则灵气,四方的积雪渐渐融化,深埋雪下的尸骨袒露在野,原天阵宗惨死的修士们得以重见天日,眼睁睁看着抛弃他们的天道再一次降下意识。
    棋局过半。
    尸弃佛落下一点血滴。
    就在这个时候,黑云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乌泱泱遮挡天空,许久不听一道雷声,不见一抹金光,好似天道突然厌了。
    尸弃佛眉眼绽开笑意,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天道无常,大战在即也不肯给个结果。”
    和光缓缓上前,恭声询问,“佛尊是否得到天道的指示?”
    “她展示了我最后的天命。”
    “天命?”
    “生灵无不承载天命而生,有的合该成为改天换地的命世之才,有的注定沦为吹箫乞食的朽木粪土,劫数之日带着天命逝去。然世人大多逆天悖理,顺天应命者寥寥无几。”
    “佛尊最后的天命是什么?”和光问道。
    尸弃佛没有回答,从怀里取出菩提佛的舍利子,放在巨斧之上。
    舍利子缓缓升起,外围裹住一层尸弃佛的佛力护罩。天大地大,能够破此护罩的人几乎没有。
    “阿祭。”尸弃佛凝眸笑望,“三日后,你在这儿等着。”
    和光的意识还没想通这句话的含义,身体先一步跪了下去,“佛尊的去处,便是阿祭的归处,您......”
    她还来不及思索突然不受控制的身体,就感觉到后脑勺抚上一张温柔的大手。
    “世人皆带天命而生,阿祭将来也会成为旋乾转坤的命世之才,你必须顺应天命。”
    此时,北疆荒漠迎来了一位本不该在此的大人物。
    朱槿收到讯息急忙赶到驻地,就见迦叶佛占据战前会议的主座,亲信慧可和麾下弟子尽在前排,她的部属只能偏安席位末尾。
    朱槿揭下战袍,一把摔上会议桌,“你来这干嘛?”
    迦叶佛神态自若,侧立后方的慧可回答众人的疑惑。
    “北疆荒漠是天魔重地,抗魔联盟见尊者久攻不下,申屠家族的少主便请迦叶佛来此援助。”
    朱槿嗤地笑了一声,席上部属也轻轻讪笑。
    “老娘都打不下来,你来有什么用 ,还不如叫那只死鸟来。”
    慧可咳了咳,解释道:“三日后就是约定的决战,金鹏尊者要襄助世尊,无法前来。”
    “对啊,我问的就是这个。”朱槿眯眼盯住迦叶佛,眉峰拧得极紧,“燃灯仅剩的徒弟,当今唯二的佛尊,来鸟不拉屎的北疆干什么?大战打了这么多年,都没听你过问一声,如今这个节骨眼,偏偏挑这时来。”
    朱槿的每一个字咬得极重,几乎从胸腔挤出来,“迦叶,你到底来干什么!”
    迦叶佛抬眸回望,从袖里取出文书,贴着桌面挥了过去,“任命书,朱槿尊者应该认字。”
    朱槿掠了一眼,抬手扫到桌下,“你不去,本座亲自去。”
    迦叶佛又送出一道旨令,“师父的手书,尊者必须死守北疆,不得让天魔跨出一步。”
    手书尚未滑到面前,朱槿伏下身子去接,急急打开,原就不善的脸色更加难看。
    一身的灵气震荡不止,终究还是憋住,一字不言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章很难写,无法保证按时更新哈
    第506章 506禁忌
    ◎这座山叫什么◎
    山谷的小镇,铺设不久的砖石小道坦缓延展,两侧的商铺房屋牌匾高悬,敞开的大门里边如被洗劫般家具东倒西歪,街上堆满一箱箱物什,当时斤斤计较挤出钱来买的东西如今就这么散乱外面,无人捡拾。
    突然被放生的鸡鸭大摇大摆走上主路,俯身啄食散落在地的米堆,探头望向城外的瞬间,正好与外面的眼神对上了。
    孩子认出饲养多年的母鸡不觉惊呼,伸手想要招来,小小的臂膀还是放下,化为无力的哭腔。
    一言不发的队伍挤在城墙之下,偶尔响起孩子们的哭声,很快连哭声也弱了。大人们攥紧掉色发白的佛符,望向老家的眼神满是不舍,终究什么都没说。
    半个月前,这儿还是座平凡无奇的小镇,直到两佛定下约战,四海八方的目光齐聚而来。
    被迫离开祖辈生息的故地,唐不功本以为他们会闹上一番,然而并没有,连孩子们都听话得可怕。
    所有人都明白佛尊的战场意味着什么。
    清晨的寒雾袅袅弥漫,冷色的天光蜿蜒折射下来,白雾深处传来清脆的摇铃声。叮当、叮当,山谷斜角转来一队黑影,伴着铃声走近。
    披着黑色长毛的牦牛徐徐停下,粗长尖锐的弯角扫进土里,佝偻的牛背翻下一名壮年男子,厚重的羔皮袍,挂着铛铛作响的彩石串珠。从高原下来的近百名村民,都是这般打扮。
    为首的壮年男子操着一口古怪的语言上前,偶然冒出的几个通用话字眼也音调不齐。
    山上下来的村民和常驻山谷的小镇百姓,哪怕紧贴一起,两者之间也横亘着相错几十万年的时光。
    常年往返两地的商人上前,为唐不功等人翻译。
    唐不功问道:“这是最后一批了?”
    听完商人的解释,壮年男子抬臂高指山脉,脸颊的高原红显得愈加烫热,唧唧哇哇好多句。
    商人翻译道:“他们的族人都下来了,只有祭司们不肯离开,坚持要见证原始佛门的末路。”
    原始佛门,乃是佛门初立、以尊天敬道为根,以顺应天命为本。后来燃灯佛加入普渡众生的经纶,衍生新佛教,也就是尸弃佛尚未叛变之前的佛门。直到那年坐夏,佛门摒弃天道,彻底倒向众生。
    小镇百姓都是佛门的信仰者。
    山上下来的村民固守原始佛教,世世代代传承至今已有几十万年,他们从不离开山顶,因为那儿是原始佛门的祖庭,也就是燃灯佛和尸弃佛的约定之地。
    此时,他们不得不走。
    侍卫们准备传送阵,把这些凡人送到万里之外。
    约战定下的半个月来,申屠家族不断撤离这儿的百姓,清空方圆万里的城镇和凡人。
    万里,不过是个大约的数字。没有人能够预测两佛决斗的威力会波及多远,燃灯佛也无法给出具体的范围。
    方圆万里,不是保守估计,而是整个修仙界堆上所有资源能在半个月内撤离的范围。再远的地方,那些人只能听天由命。
    灵光亮起,众人入阵,最后回望故乡,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他们不会回来了,这儿也将不复存在。
    当世最强的三人,寄托两方希望,堵上一切的决战。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清楚这儿最后会变成怎样。
    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也有可能彻底从地图和世间消失。
    送走平民百姓之后,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日。
    唐不功吩咐侍卫们加快速度设立防护阵法。
    两佛交战的灵威,绝不会限于山顶。此地,山脚下,便是承受威压的第一道防线。
    没有防护阵能在如此近距离抵挡佛尊的威压,第一道防线仅作提示警戒,向后方预告威压的到来,做好预备。
    百里之外,设立第二道防线,世家大族库房最珍贵最强劲的阵盘,全都砸了进去。修仙界首屈一指的阵法师称,这道联阵最多能挡它一挡,能够起到一层的削弱效果,便是老天垂怜。
    千里之外,以修仙界大能的血肉之躯,耗尽毕生灵气,构筑第三道防线。抗魔联盟各个势力的老祖宗们尽数出动,应世尊燃灯佛之邀,躬先士卒为众生挣取一线生机。
    这儿,也是殷羡命令逾疆界现存弟子死守阵地的先机。
    坤舆界的和光与天极界的油彩面具被困在天魔腹地的涌泉城,疏狂界的弟子和朱槿被拖在天高地远的北疆荒漠。
    依托申屠家族的势力,只有逾疆界才能挤到此地。距离大战结束的舍利子,只有最后千里之遥。
    此地距离战场过近,无法保证安全,肖远道数次劝告撤到安全距离,耐不住殷羡坚持,必须握住九死一生的先机。
    再往后,每隔百里又添一道防线,连设九十道直至万里之外的昌盛大都,千万民众繁衍生息,受到威压的余波就会全军覆没,再设也无用,联盟决定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嘀地轻响,唐不功翻开玉牌一看,【肖远道:上来放置留影球,其他师兄弟们扛不住都下去了。】
    唐不功回身仰望直插霄汉的山脉,撕开一枚短程传送符,瞬身直抵山顶。
    高耸在海拔万里的山脊之上,俯瞰整个深壑幽谷,四面环绕的叠嶂层峦、经年不散的云雾是最好的屏障,隔绝一切凡尘俗世的烽火炊烟。
    此地淡薄的灵气更是世间少有,树林灌木升到千米便长不动了,只有草野甸子苟延残喘,越往上草越稀疏,山脊便只剩零星几株杂草,匍匐在稀薄的空气下垂死挣扎。
    放眼望去全是一块块紧密拼接的石头建筑,年代久远以至于莽山深处的低等兽族都弃用了,经年累月的风霜磨蚀墙壁的线条古文,依旧没能动摇建筑的根基。
    史籍记载,这儿是人族文明起始之地,原始佛门的祖庭。
    肖远道瘫坐地上,背靠石墙不住喘气,高压叠加低氧,连高阶修士都有些扛不住,也不知那些遁世绝俗的村民怎么撑下来的。
    眼见唐不功走来,肖远道扶住墙壁起身,扔去一沓留影球,嘱咐道:“三里放一个,记得设置防护罩。”
    设置众多留影球,为了后方的殷羡能够实时掌控战况,以便第一时间出手拿下舍利子。
    此地就在战场边缘,再厉害的阵盘都不起作用,更别说这些小型防护罩。大面积铺设,一是心存侥幸,也许某个角落的留影球没被波及到,二是通过留影球陨灭的顺序倒推威压袭击的方向。
    两人尽量设在石头建筑的遮蔽地带,心存希望也许留影球能够撑下来。石头拼接界线的卐字花纹从一边摹刻到另一边,都是当年信众虔诚的证明。
    一路往战场中心推进,石凿雕塑越加精妙细致,身侧突然响起抽气声,唐不功顺着肖远道的眼神望去,就见前方跪着一人。
    战场早已清空,怎么还会有人。走近仔细一瞧,才发现不是人,而是一具巧夺天工的石塑。
    它面朝东方跪地伏身,额头紧贴地面。在它之前,数以万计的石塑作出相同的举动。
    极目远望,没有一具石塑一模一样,身穿同样的僧袍,可每一张脸都不一样,每一双眸子镌刻着各自不同的信仰。正是因此,两人才会把它认成真人。
    几十万年前的古人在文字都没发明完整的情况之下,如何能雕刻神工鬼斧的石塑,实在难以置信。
    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石塑前方,矗立着三座宏伟庞大的雕塑,燃灯佛居中,左右分别是尸弃佛和金翅大鹏雕,同样面朝东方,微倾脊背,垂下头颅。
    无金也无玉,只有古拙质朴的石头,与如今明明赫赫的佛像截然不同,从头到尾散发最为原始的气息。
    “背对?”唐不功察觉这些雕塑的异样感,超脱于材料之外更深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