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归还没说话，李心怡已然没好气地道：“一支被要求断后送死的部队打到这个份上，还不够吗？怎么，我们就是该死？”
    李玄成无言以对。
    第911章 条件
    楚君归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几个人的立场开始出现偏差。李玄成出身王朝帝室，天然就站在王朝一方，不过他非常具有正义感，并不是固执和迂腐。
    林兮现在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只在战术问题上发表意见，大方向的话题从不插嘴。就连楚君归都感觉到她心事重重，不发表意见不代表没有想法。
    李心怡因为出身天域李家，天然就有一定的独立性，对于王朝弊病抨击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当然这不妨碍她为王朝而战。但她认为没有哪个国家是天然就值得人民为之赴死的，而是恰恰相反才对。只要苏剑这样的人还在位，只要王朝没有主动纠正对林兮、楚君归的行为，李心怡就认为没有理由继续替王朝战斗。
    所以一路上李心怡和李玄成没少吵架，少女连愚忠这样的词都用上了，并且深切怀疑李玄成的智商。
    李玄成一方面无奈苦笑，一面仍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人总要有原则有坚持，或许环境一时不好，或许会有不公正的待遇，但是理想和坚持不应改变，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东西，不能王朝先怎样自己再怎样，困难当头，总要有人先冲上去。
    少女很直接地道：“你的逻辑是对的，但你坚持的东西错了。想冲你就先冲吧，炮灰先生！”
    李玄成也有些恼火，提高了声音：“炮灰也总要有人去当！就是因为有很多人笨到愿意去战斗，去牺牲，王朝才能屹立千年不倒！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硬要跟来的，谁也没请你来呀！”
    林兮微微皱眉，说：“心怡，不要再说了。”
    少女哼了一声，道：“我就是不愿意为王朝卖命了，怎么着吧！仗打输了的，逃跑的还都在高位，被骗去送死的却是叛国！仗都打到这个程度了，还不够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死，就是我们的罪，是不是，是不是？！我不怕牺牲，但要我为这些东西牺牲，门都没有！”
    李玄成怒道：“你这是诡辩！为国而战是原则，是大局，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应该背弃这一点！”
    李心怡毫不退缩，道：“苏剑整个第4舰队才消灭多少人，我们又消灭了多少？你这么懂大局，怎么不去对苏剑说？你敢去说吗，你不敢吧！”
    李玄成脸色铁青，“我有什么不敢？”
    少女嗤之以鼻：“你要不是帝室出身，还能去跟苏剑说道理？你连见都见不着他，就会被扔到监狱里去。得了吧，你的胆量来源，不过就是你的身份罢了。”
    “心怡！！”林兮的声音已经很严厉了。
    少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战机机舱内变得寂静。李玄成也不再争辩，默默地驾着战机，向基地驶去。
    光年的主基地现在宛若世界末日，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巨大晶坑出现在大地上，吞掉了基地三分之二的面积。残余的建筑也大多倒塌，只有最边缘的几栋建筑勉强保持完好，但也被大火烧过，里面不剩什么了。
    废墟外缘，上千辆工程车正在清理废墟，搜救人员，搬运还有抢救价值的物资。在不远处，一个新的集结营地已经建成。说是营地，其实就是清理出来一片空地，然后展开了几艘从联邦抢来的登陆舰，除此之外，营地里都是帐蓬，战士们只能穿着战甲睡觉。
    远方几支方舟车队正在赶来，它们将会把幸存的人员和物资运往新的基地。楚君归没和克拉苏说谎，现在一个备用基地已经全面完工，拥有整整12座能源站。三个秘密基地都已经开工，首个能源站已经完工，能源可以自给自足，所有材料都可以就地生产，接下来的建造进度会大大加快。
    至于这个基地，既然已经被联邦探明了位置，克拉苏也显出穿越风暴云层的打击手段，楚君归已经不打算重建了。
    克拉苏当时的打击其实还有一大收获，那就是把楚君归已经造到60%的两门冥后炮给毁了。至少20天之内，楚君归其实是没办法给联邦基地搞装修的。不过停战谈判之前，双方已经完成了展示‘诚意’的过程，多两门冥后炮也无用武之地。
    李玄成也不是无事可干，他将指挥一队方舟前往原本的备用基地，也是现在光年的主基，在那里他将负责一批新战机的测试和验收，光年第一支战机部队将会在他手下诞生。所以他将和楚君归一起前往新基地，第一件事就是在新基地主持建造一座战机训练场，和一座集维修保养于一体的综合机库。
    李心怡因为刚刚和李玄成大吵一架，没有一起走。原本她要去新基地主持研究中心的建造的，现在就和林兮一起稍后出发。林兮则是忙于战俘的筛选分类，哪批先还，哪批后走都要有个决定，这里面一堆的麻烦事。原本决定留在光年的人中也有不少后悔的，这批人如何处置，楚君归还没有想法，索性交给林兮来决定。
    这样一来，林兮至少还得留几天，李心怡也不着急，就陪她一起。
    行星大地上，十几辆方舟排成一列，正在快速行进。地面上早就由工程方舟开辟出原始道路，因此行进非常迅速。哪怕是在几近于原生态的地表，1000公里也只需要半天而已。
    楚君归在方舟里自然不会闲着，一方面要指挥三个新基地的建造，一方面则是用空闲的脑力重新梳理目前的研究项目。克拉苏的两个移动指挥中心，几乎给光年贡献了三分之一的逆向工程项目，要是知道这一点，或许克拉苏当初就不会那么冒险了。
    除此之外，楚君归已经知道那批黑甲战士在联邦内部被称为地狱之子，他们的战甲堪称高科技的典范，里面充满了划时代的黑科技，光是楚君归听都没听说过的高性能材料就有十多种。整套战甲可供逆向研究的项目多达300余个，另有800多是光年连拆都不会拆的，就别说逆向工程了。
    但最大的秘密还是在地狱之子本身。勒芒的第一轮初步研究已经完成，一具地狱之子的尸体被拆分成了11700个大小不一的子体。地狱之子虽然比正常人高大些，但普遍也就是2米左右，结果被勒芒拆出一万多块，刀法不可谓不细腻。
    可就算拆成了一万多块，勒芒的初步研究依然非常不顺利，甚至可以说全无进展。
    按照他研究的结果，这批地狱之子撑死了也就是格斗术8.0左右的水准，比初遇的林兮强一个等级。正常来说这已经非常不错了，毕竟林兮是当时王朝第一军事学院的第一名。在军事学院，格斗术肯定是一门重要学科。想要拿第一，各方面都不能有短板，林兮的格斗术当时虽然不是学院第一，但肯定是最强的一批人之一。
    联邦随便拿出十几个战士，就有比精英中的精英还要强的格斗水准，已经是相当难得了。所以看起来勒芒的研究没什么问题，然而楚君归是和这批地狱之子打过的，亲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放翻在地。楚君归认定他们的格斗水准有11.0，那就是11.0，连10.9都不可能。
    试验体的验定标准是由零博士制定的，零博士在整个王朝都是排在最靠前的几位巨匠。按照这一标准，形象点说，如果说8.0是业余赛冠军，那么11.0就是世界级大赛能够入围的强者，双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格斗术11.0的强者横扫十个八个8.0的完全不是问题。或者再换个角度，11.0的强者就是站在那双脚不动让你打他的头，也完全打不着。
    所以一看勒芒的研究结果，楚君归就知道有问题，这一万多块是白切了。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如果不是楚君归察觉异常，也不会对这批地狱之子如此重视。好在还有一个样本送到了零博士那里。
    楚君归一心多用，一边检视研究成果，一边思索未来的军力规划。现在和联邦停战，那么此前的许多规划就过时了。在很多方面，着眼于即时战力和着眼于长远战力完全就是两条道路，假如没有联邦大军压境的话，光年也绝不会造十几万战车出来。现在是时候考虑短期规划了，所谓短期，是着眼于未来三个月。
    停战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是非常危险的，联邦不是没有撕毁协议的先例，反是数不胜数。所以在这三个月中，楚君归就要充分准备，假如联邦再想来试探的话，楚君归就要给对方看到更大的诚意才行。
    正思考的时候，李玄成走进舱室，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当然！”楚君归放下了手中的个人终端。其实现在个人终端只是摆个样子，楚君归的意识时刻和方舟里的主脑连接在一起，高速处理着各种事务。和李玄成聊个天，不过是众多进程中的一个罢了。
    李玄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在王朝和联邦战争规模越来越大，前线有无数人在流血，在牺牲。而我们这里还有充沛的战争潜力，只要我们持续向联邦施压，前线就能少一分压力，这场战争就有更多打赢的希望。”
    楚君归想了想，说：“你是希望我不要停战？”
    李玄成深吸一口气，说：“是的。”
    “其实继续打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李玄成精神一振，问：“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楚君归笑了笑，说：“让苏剑过来参战。只要他冲在第一位，我肯定是第二个。”
    第912章 那点出息！
    楚君归让苏剑参战的话，也就是说说的，他没那个本事，李玄成更没那个本事。不过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在王朝之内，苏剑的一纸请战书，已经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纵贯线尽头，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刚刚结束，虚空中飘浮着无数残骸，一些救生艇小心翼翼地避过残骸，在搜寻着飘流的人员或是尸体。
    周围的电磁环境极为紊乱，战甲自动发送的求生信号很容易就淹没在电磁风暴中，很多时候救生艇都得依靠光学侦测来锁定救生信号。
    十余艘运输船拖着两个巨大的舰体残骸缓缓驶向远方，这两段残骸光是直径就超过500米，看起来像是主力舰的头段和尾段，而中间大部分舰身都不知去向。
    不远处一艘重巡的残骸正被两艘运输船固定，它的舰体上有着好几个恐怖的大洞，中段甚至三分之二都已消失，就剩点残破结构勉强把舰体连在一起。众多工程师们则如蜜蜂般在洞中飞进飞出，时不时拖出点人或是设备来。
    战场边缘，正静静停着一支庞大的舰队。舰队中央有整整四艘巨大星舰，全都是主力舰。
    居中一艘蓝白涂装的主力舰，现在已是赫赫有名，那是徐冰颜的旗舰‘冰河号’。
    旗舰中央指挥区内，徐冰颜站在星图前，静静地听着旁边军官的汇报。有十几根管子从天花板上垂下，连接在徐冰颜的战甲上。他身后区域内有十几名医生护士，紧张地盯着分析数据，即时调整着各个管子里的药物流量。
    一名医生匆匆走进，大声说：“这样不行，你必须休息！每天至少要保证4个小时的睡眠，才能让身体维持最低水平的健康。现在这样天天靠药物吊着怎么可以？”
    徐冰颜如同没有听见，只是专心看着战报，旁边的参谋则是以极快的语速汇报着各项军务。
    那名医生脸色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脸色非常难看，说：“5种药已经超量了！你现在必须睡觉！”
    徐冰颜终于叹了口气，说：“再给我半小时，然后我保证睡一小时。”
    医生还想说什么，徐冰颜已经是一挥手，这是不容拒绝的表示，于是所有医护人员迅速离开。
    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几名将军走入，开始汇报各类机密军务。徐冰颜大多时候听完汇报，当场几句话就处理完毕，简洁高效。但是当一名将军汇报关于第4舰队的事情时，徐冰颜罕见地陷入思考。
    整整考虑了一分钟，徐冰颜才说：“把这7项对苏剑的调查申请全部驳回。”
    那将军吃了一惊，说：“这……不太好操作吧？”
    “不好操作也要操作。”徐冰颜看了他一眼，罕见地解释了一句：“他是跟着我的人，这点照顾还是要有的。你不用担心，责任我来背。”
    于是汇报继续进行，但仅过几分钟，徐冰颜就又一次停下，以手抚额：“苏剑请战？”
    旁边一名上将说：“他主动申请重返前线，但是第4舰队的整编才刚刚开了个头，目前星舰缺编35%，人员缺编27%，并且都处在次级补充序列里，等到全部满编需要至少8个月，并且还要有起码3个月的训练和演习，才能勉强形成战斗力。”
    徐冰颜轻轻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说：“他这是看上林玄尚留下的位置了。”
    上将皱眉道：“盯着那个位置的人有很多，如果按重要性排序的话，至少有三个人选比他要优先。这件事，是不是慎重一点？”
    徐冰颜缓道：“不，那个位置任何人都不给，第9舰队的司令由我亲自兼任。”
    周围的将军们都吃了一惊。
    徐冰颜似是知道他们不解，说：“好钢需要用在刀刃上，第9舰队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出真正威力，林玄尚都不行。他带兵的本事比打仗厉害，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真想把第4舰队交给他。”
    不过徐冰颜看看周围的人，说：“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干。继续吧。”
    将军们继续汇报，片刻后闹钟响起，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徐冰颜拉过一把椅子，调整了一下输送药物的管子，就那么半躺在椅子上，睡了三天以来的第一觉。
    一小时后，徐冰颜准时醒来，拖着十几根药管，走到星图前。当他在星图前站定时，已有两位将军悄无声息地进来，一左一右地等着了。
    一位是上将，明显上了年纪，这就罢了。旁边却是位少将，看样子不过三十出头，这就有些年轻得过分了。虽然容貌并不等于真实年纪，但能以少将身份出现在徐冰颜身边，自是耐人寻味。
    少将递过来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说：“星舰联合指挥总部最新的人事任命议案。”
    徐冰颜接过，拆开，一页一页地翻看，看完后闭上眼睛，凝思许久，方道：“让外面的人都进来。”
    少将一怔，看看徐冰颜手中还亮着的光屏，说：“元帅，这个……”
    “没事，我就是要说这件事。”
    少将不敢违逆，走出大门，片刻后鱼贯进来十几位将军，几乎都是上将，只有一位中将。
    徐冰颜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扬了扬手中的光屏，说：“这个东西，在你们晋升军衔的时候应该都见过，知道这是什么。你们有的人已经跟了我十年了，这是最久的。没办法，过去这十几年我升职比较快，十年就是最久的了。最短的呢，只跟了我两年。不过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纵贯线战役开始，从我组建了这支联合舰队的那一天起，你们就在我身边了。”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说：“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缺点整个王朝都很清楚，那就是护短、念旧、记仇。所以哪怕我在这份文件上看到了你们当中许多人的名字，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有些提名就是我提的。可是……”
    这一声“可是”，悦耳轻柔，宛若天籁，却竟有近半将军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徐冰颜转身，背对众人，望向星图，徐徐地道：“在第9舰队司令的5个备选名单中，就有3位正站在这里，其中两位排名甚至比苏剑还要靠前。”
    一众将军中，有两位上将面沉如水，不动如山，没有丝毫异样。
    徐冰颜款款回身，说：“一个元帅，有那么重要吗？也对，要是不重要的话，你们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下那么大的决心了。把自己放到这个名单上，代价不小吧？”
    他扬了扬手中的光屏，继续道：“元帅的空缺，就只有第9舰队的司令，所以你们都把力气使到这上面了。哪怕我早就说过第9舰队不能动，也是一样。陈柏同，你在备选名单上排名第一，那么你来告诉我，第9舰队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柏同高大魁梧，面容威严，声音也是沉稳有力：“备选名单是由联合指挥部提名，战时内阁任命。徐元帅，这是王朝规定，并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说得算的。”
    徐冰颜那双好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柏同，双眉渐渐倒竖！
    他突然把手中的光屏狠狠地砸在陈柏同的脸上，用力之大，顿时令光屏碎得四分五裂。陈柏同措不及防被砸个正着，鲜血立刻顺着额角流下。而徐冰颜动作过大，以至身上背着的药管都扯断了两根，战甲的接口处立刻涌出鲜血。
    几名将军急忙冲过来，扶住徐冰颜，手忙脚乱地帮他接上药管。
    徐冰颜脸色惨白，眼中都有了血丝，嘴唇上则是干脆没有了一点血色。他用力推开扶着自己的将军，本是悦耳的声音因为过度愤怒都变得有些尖锐：“我能让你们有足够功绩进入备选，我也能把你们家里那些人干的那堆脏事给硬按下去，凭什么？！凭我这个联合舰队总指挥的位置吗？我告诉你们，凭的是我从纵贯线起点一路打到这里！凭的是我已经干掉了整整五支联邦整编舰队！凭的是我把联邦所有名将都揍了一遍！”
    徐冰颜愤怒地指着星图，咆哮道：“打赢，就是大局，就是一切的根本，就是你们那些没用的亲戚子女能在王朝横行霸道却还能一路提拔的基石！陈柏同，第9舰队真的交给你，你能打得过谁？克伦威尔、奥斯汀还是弗里德里希？”
    陈柏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这三个名字，都曾是王朝诸多将军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