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在这里完全失去了对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只是楚君归有种奇怪的直觉，知道自己正在不断移动。这种移动好像是多维度的，跨越了一个个不同的空间。
    在飘流中，楚君归忽然听到了阵阵歌声，就和他在虫洞穿梭时听到的一样！
    楚君归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阵歌声上，可怎么都集中不了。歌声和他之间就象隔着一道透明的墙，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接近。
    他正在尝试，意识突然下坠，如流星般坠向出口，然后下一秒就出现在真实梦境。
    降临方式和过去一样，都是出现在离地数米的半空，然后轻轻落地。楚君归向四周看了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营地。
    此时的营地已经变成废墟，几段营墙仍然屹立不倒，但是偌大的营地剩下的就只是几段营墙了，其余的全部变成废墟。所有的房屋全被拆毁，各种设备的零件扔得到处都是。
    楚君归走向营地，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俯身拾起，看到是电磁助力装置的一个储能部件。所有零件都是楚君归亲自设计的，他熟练地找到上面的一个小开关，按了下去。正常来说这个部件应该点亮示意灯，并且开始释放能量。但是现在它全无反应。
    不远处的泥土中又露出半截子弹。楚君归捡起来看了看。这是一枚手工打造的子弹，造得颇为用心，应该是哪个探索者在投靠前自己做的。后来楚君归统一下发助力弓，这颗子弹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变成了纪念品。
    楚君归微微用力，拔掉了弹头，然后把里面的火药倒在手上。子弹的装药是黑火药，原始且威力不足，只能靠加大装药量来弥补。不过黑火药也有好处，在真实梦境中非常容易找到原材料，也能迅速大量生产，让探索者摆脱冷兵器时代，进入火器阶段。
    楚君归手心中的那一小堆黑火药突然出现扭曲，随着温度迅速升高，它终于开始燃烧。看着那朵宛若烛火般的红色火苗，楚君归默然不语。这么大小的火焰，就相当于同等体积的木屑在燃烧，能量释放缓慢且不充分。换句话说，这些黑火药已经彻底失效。是配方失效，而不仅仅是这堆火药失效。
    楚君归把手心中灰白色的灰烬拍掉，走进营地。
    曾经修建得固若金汤的营地此刻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八驱运野车只剩下骨架，能拆的都被砸烂，拆开，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楚君归捡起一块车载电池，拆出一个单元，在手上试了试。不出所料，这个单元里一点电力都没有。按照原本的设计，装甲车返回营地后都会把电量充满，一个满电的单元里可以保持至少一个月。就算电力耗尽，里面也会多多少少应该有点残余。可是现在楚君归手里的电池单元里一丁点的电都没有，所有的蓄电物质都处于凝固静止状态。
    电也没有了。
    楚君归将电池单元扔下，走进营地。营地所有建筑都被摧毁，仓库里空空如也，大批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建材和合金板材都不翼而飞，显然是给猿怪搬走了。
    林兮和海瑟薇所在的房间被彻底拆开，合金挡板和房门都被扔到几十米外，且被拧成一团。房间里有明显打斗的痕迹。
    楚君归半蹲在房间中，所有痕迹在他脑海中汇总，合成了一幅幅影像。
    当猿怪破门而入时，林兮和海瑟薇都被惊醒，她们反抗，但很快就被无穷无尽的进化战士制服。这些进化战士下手相当有分寸，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林兮和海瑟薇应该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在废墟一角，有块不起眼的方砖。楚君归在上面轻轻一按，砖块就分成两半。这是个隐秘的小机关，里面主要用来放置回归。但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楚君归搜集到的几十个回归全部消失。显然，海瑟薇和林兮都没能用上，甚至连打开盒子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她们都没有用，秘盒也没打开过，那么那些回归都去了哪里？
    楚君归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既然火药失灵，电也没了，那么回归和名额可能也消失了。
    第1004章 同行
    站在废墟中，楚君归有刹那的恍惚和茫然。所有的尖端科技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他就像回到石器时代，要靠身体与尖牙利爪的猛兽争斗。
    在北方，有数以百万计的猿怪，有那个在黑暗中根本不曾展露全貌的恐怖怪物，还有在始终隐藏在雪山另一侧，只在意识中见过一次的存在。
    现在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没有工业生产，没有交通工具，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血肉之躯，能够依赖的只有最原始的力量。
    楚君归伸出手，慢慢握拳，身体内部不断出现细密轻响，身体在缓缓长高、变壮。一直拉高到超过1.9米才停下。他体型的增加并不是特别明显，但实际身体数据已经出现爆炸式的增长。然而这种增长不是没有代价的，楚君归明显感觉到，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一些。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但是直觉告诉他，消失的是生命。
    曾经的营地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楚君归俯身拾起一根三米长的重质合金棒，以手覆盖棒端，慢慢抹过，原本浑圆的棒端就变成了锋锐的枪锋。楚君归对另一端也是如是处理，再捡了把挫刀挫了几下，将枪尖开刃。这把三米长枪，就将是陪伴此行的武器。
    楚君归斜提长枪，大步向北方走去。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只要此身尚在，终要一一踏平，直至粉身碎骨。
    片刻之后，营地已经远远落在楚君归身后。前方开始出现绵延的森林，天空中的云层渐厚，光线也渐渐暗淡。
    风凛冽，四野寂廖。
    放眼望去，周围一片茫茫，不见走兽，天上也没有鸟，只有树和草在拼命生长，节节拔高。一路走来，楚君归连一个猿怪都没有看到，当日淹没营地的百万猿怪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遗留的痕迹显示它们全都返回了北方。
    正走着，楚君归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很稳定，节奏分明，不疾不徐，然而惊人的是每一下的节拍都是完全相同，没有分毫差异！如果有误差，那也是以毫秒来计量。这种步伐一向是试验体的专利，还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楚君归背上的寒毛瞬间竖起，又徐徐倒伏。这是平生仅见的大敌，威胁程度和当初的奥斯汀不相上下！
    脚步声并不急，和楚君归的距离却是迅速拉近，那人一步就是十几米，转眼间就已靠近。
    楚君归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敌人进攻得手的瞬间进行反击，先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再看能不能以自己强悍的恢复能力翻盘。
    刹那之间，那人已到身后！
    楚君归所有细胞都进入临战状态，只等致命一击的降临。
    那人轻轻拍了下楚君归的肩，柔和平淡，不带一丝烟火气，楚君归积蓄已久的反击竟无从施放。随后他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走那快干什么？”
    楚君归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竟是零博士！
    博士身上穿着简单的衣服，没有丝毫强化防御的装甲板。衣服的式样很眼熟，正是楚君归当初批量造出来的作战服。
    换上戎装的博士看上去更加清瘦了，原本一丝不苟的脸上多了些温和的笑意。他手中也提了根重质合金棒，长约两米，一端已经变成了刀锋。
    “博士，你怎么来了？”楚君归清楚记得王朝对博士有严厉的禁足令，不许他再踏入真实梦境。而像零博士这样的人，哪怕损失0.1%的智力，都是整个人类的损失。
    博士一脸轻松地说：“返回机制似乎出了点问题，也就是说现在在真实梦境中死了，可能就是真的死了。我又看了看你的记忆影像，发现那个大家伙光靠你根本打不赢，于是就进来了。”
    楚君归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希望，问：“那我们两个能打赢？”
    博士摇头：“也不行。”
    楚君归愕然，博士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博士也从来不玩笑。
    博士拍拍楚君归的肩，说：“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走了，路还远着呢。”
    此时此刻，楚君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默默地走在零博士身边。
    博士并没有闲着，他抓起一把石子，再让它们一颗颗地从手中滚落，掉在地上。看着楚君归不解的目光，博士说：“没什么，我就是测一下引力。”
    他又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一刀切成两半，仔细看了看断面，才把石头扔在地上。进入森林后，博士会拿起每一种新植物看一看，有时也会伐到几棵树，检视断面和根系。
    这样一路走一路看，速度自是大幅减慢，然而楚君归发现博士的动作正在变得愈发精准，出刀收刀如行云流水，轻描淡写地就能将一株合抱粗细的大树居中斩断，威力大增。
    楚君归越看越奇，博士将手中的一片树叶扔下，说：“我在测量一些常数，看看这个世界的基本原理究竟变化到什么程度。现在算是了解了一些，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看起来和我们的世界高度相似，但是底层的规则却是如此不同，我甚至有些怀疑，真实梦境是不是和我们在同一个宇宙。”
    穿过森林，博士空挥了几下长刀，刀锋上竟散发出滚滚热浪。刀锋过处，地上一些草叶都开始燃烧。
    博士弹了下滚热的刀锋，说：“这些都是你天然就会的，我就不行，必须得弄懂原理才能用得出来。走吧，只有这样了。想要进一步的话，就得把我的实验室搬进来，彻底从底层物质结构开始研究才行。”
    楚君归点了点头。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已到了雪山脚下。
    雪山宛若洪荒巨兽，横亘在大地上。此时已是黄昏，天空中的云层几乎压到了雪山主峰上，浓密的铅云中又透出隐隐的暗红色，但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光从云层中渗出，如雪般飘飘荡荡地落下。周围的树和草也开始泛起淡淡光芒，和天光一起照亮了这个昏暗的世界。
    博士接了一片飘下来的光，光真的如雪般接触到他的手掌就化了，变成一小团柔光，在手心中亮了一会才渐渐熄灭。
    “这……应该是光。”博士首次使用了不确定的语气。
    第1005章 雪山
    楚君归也不着急，任由博士研究。博士对世界的研究每突破一点，战力就会飙升。虽然这还是一场送死之旅，但多点希望总是好的。
    当博士手中的光熄灭后，两个人就开始攀登雪山。雪山十分嶙峋陡峭，风中带着刺骨寒意，且有浓重湿气。极端恶劣的气候对两人毫无影响，他们的身影冉冉上行，很快就步入雪线。
    眼看登顶在即，楚君归终于问出了一个在胸中盘恒已久的问题：“您都知道回不去了，为什么还要来？”
    “来都来了。”
    “可是王朝少不了您，人类也不能缺少您。”
    博士笑了笑，说：“到目前为止给我的最高赞誉，是把人类的基础科技推进了300年。看起来挺多的是吗？可是放在宇宙的维度，300年不过是一瞬的事。快这300年还是慢300年，都没什么分别。有我和没我，对整个人类的命运也没什么影响。不过我来还是不来，对你小子的命运倒是有决定性的影响。”
    楚君归迅速找到了逻辑不统一的地方：“您刚才不是说，我们两个也打不过那个大家伙吗？这对我的命运根本没影响啊！”
    博士瞪了楚君归一眼，道：“不会说话的话，那就少说两句！”
    两人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就接近了雪山峰顶。
    两人一先一后登上峰顶，眼前骤然开阔。雪峰后是一片平坦高原，一望无际，上面覆盖着片片白雪，而一块块黑色嶙峋巨石点缀在雪原上。
    雪原上站着无数猿怪，在无序地走动着，也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而在远方，耸立着一座上百米高的小山丘，周围地面冒着蒸腾的热气。
    楚君归和零博士的出现象是触动了一个开关，刹那间整个高原都活了过来，所有静立或是游荡着的猿怪都在同一时刻转头，盯住了两人！
    高原上的世界悄然变化着，楚君归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和感知大幅延伸，顷刻间竟然覆盖数百公里的辽阔范围！如此巨大的变化意味着难以想像的信息冲击，如果换了普通人，立刻就会大脑沸腾而死。就算人脑容量再大几倍也承受不住这种剧烈冲击。
    然而博士和楚君归都若无其事地接下了信息冲击，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整座高原上的猿怪都被激怒，向着楚君归和博士冲来。放眼望去，在高原上徘徊的猿怪足有数百万之多，一齐拥来，用山崩海啸形容也不为过。
    楚君归一跃数十米，自无数猿怪头顶掠过，当他落地时，手中三米长枪的枪尖上突然喷出鲜血，而在楚君归身后，上百头猿怪头顶全都多出一个大洞，被一枪爆头。
    通的一声，楚君归落在地上，顿时大地震动。他手中长枪是重质合金制成，重达数百公斤，也只有再度强化过身体的楚君归才能运用自如。
    随后楚君归弓身前冲，长枪在身周呼啸飞旋，枪锋化为两道青色光环，任何猿怪只要擦着点边，立刻会被削成数段，一时断肢血肉四处横飞，楚君归一直向前猛冲数百米，旋杀数千猿怪，这才停下来换了口气。
    而另一个方向上，博士则是信步而行，手中长刀忽隐忽现，恍若在次元空间中穿梭进出。刀光每一次闪动，就会有数头猿怪突然僵立原地，再也不动了。就这样博士眨眼间同样在突进数百米，并在身后留下几百具猿怪雕像。
    当博士身影去远，这些猿怪才一一倒下。它们身上只渗出少许鲜血，伤口看起来只有浅浅的一丝，也不明白这么小的伤口怎么能置猿怪于死地。猿怪这种生物可是素来以生命力顽强著称的。
    楚君归和博士不约而同地向那座小山丘杀去。整个高原上就这座山丘最醒目，所以猿怪的运动轨迹也是隐隐以它为核心的。看来这座小山丘不是枢纽建筑，也是什么圣山之类的。
    楚君归和零博士虽然只有两人，而猿怪足有数百万，进化战士也数以万计。但是两人的战力和对手差距实在太大，用砍瓜切菜也不足以形容。只见雪原之上，两道血线正迅速延伸，直指中央山丘。
    就在距离山丘仅有几千米时，大地突然震动，天空云层剧烈翻涌，无数如水波状的雷电从云层中降下，一波波在空中荡漾着。
    山丘周围突然喷出海量的蒸汽，将周围数十公里内都笼罩在云雾中。这些雾气有极强的阻碍感知效果，楚君归的视野居然被压缩到不足百米。
    在漫天云雾中，突然响起阵阵风的呼啸，同时大量热流不断散向四面八方。
    在高空中，忽然出现数轮红色光轮，随后又有大小不一的光轮依次点亮。数十轮大大小小的红色光轮高悬空中，忽然同时转动，楚君归立刻有被天敌盯上的感觉！
    楚君归猛地抬头，就发现空中那些光轮全都盯住了自己，它们射出的光线织成一张大网，牢牢将楚君归锁定。
    当日在夜幕之下，楚君归也看到过这些眼睛，它们也同此刻一样将楚君归牢牢锁定，然后以一根触须自千米之外绝杀。
    现在楚君归自是不会重蹈覆辙，一感到被锁定，立刻把速度提到极致，身影忽隐忽现，不断游走。然而空中那些眼睛封锁范围实在太大，整整覆盖了数万米范围，哪怕楚君归一个纵跃都是百米之外，也无法摆脱。
    白雾突然翻涌，一根触须如天外飞来，直刺楚君归胸口！
    然而此刻的楚君归已不同于当日，且在不断高速移动，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击，然后长枪飞旋，嚓嚓数声，就将这根触须尖端切成七八段。
    天地间响起一声雷鸣般的怒吼，那根触须闪电般收了回去。
    楚君归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心起博士，向他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就见博士身周浮着数面光镜，把空中眼睛的视线全部折射到一旁，有几道干脆就反射到了楚君归身上。所以在空中的那些光轮的眼中，博士几乎就是透明不存在的，而楚君归却比正常情况要醒目得多。
    所以博士此刻特别的从容悠然。问题是光轮眼睛看不到他，可是楚君归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