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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847节

      “臣等告退!”闻言,三人起身拜别。
    这在刘皇帝眼中,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顿时有些气笑了,道:“朕就直言了,此番召你们回京,除了共度中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准备给你们挪挪位置,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也需你们这些老臣再多尽心效力!”
    朝廷似乎永远都在用人之际,对此,三人似乎都有所预料,因而语调一致,恭敬道:“臣等随时听候陛下调遣安排!”
    刘皇帝也不啰嗦了,直接道:“具体职遣,中秋之后再议!”
    “是!”
    第241章 噩耗连连,皇后病危
    没有在琼林苑多待,刘皇帝回宫了,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宰相赵匡义便匆匆赶来。
    “见过赵相!”喦脱正在殿前教训那些愚钝的内侍,见到赵匡义,顿时露出笑容,拱手行礼。
    赵匡义简单回礼,往崇政殿内瞟了瞟,跟做贼一样,表情有些严肃,低声问道:“敢问喦大官,陛下心情如何?”
    对赵匡义这番表现,喦脱有些诧异,小声反问:“出了什么事?”
    国家大事,怎能同一阉人言语,不过犹豫了下,赵匡义觉得,还是不能得罪这大太监。面上不动声色,根本看不出任何鄙夷,赵匡义叹道:“适才收到湖南上报,布政使石使君在任上病逝了!”
    得悉此事,喦脱表情也郑重起来,作为刘皇帝身边人,喦脱对朝廷内部的人事了解可不少,封疆大吏也基本都认识,赵匡义嘴中的石使君,他知道,是石熙载了。
    也下意识地往殿内看了看,喦脱方才提醒道:“官家心情不大好,相公当小心才是!”
    赵匡义心下一凛,更加慎重了,点头致谢:“烦请通禀!”
    “相公稍待!”
    喦脱回身入内,很快,再度出现在廊下,皇帝宣召。
    有些出乎意料,在得知石熙载卒于任上的消息后,刘皇帝只是恍惚了下,然后发问确认,再关心了下死因,得知是突发急症,暴毙而亡之后,露出一抹感伤之色。
    “石凝绩,也离朕而去了!”刘皇帝低吟道:“他还不满六十,世事无常啊!朕是想大用他的,奈何天妒啊……”
    石熙载是乾祐五年进士,历经了帝国发展的两个大时代,一直到开宝年间,方才真正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成为封疆大吏,国家柱石。
    因为在刘皇帝身边担任过崇政学士承旨,在外人眼中,他也是属于“学士派”的,并且随着年纪威望的增长,成为其中的领袖人物。
    至于品德才干,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一个正臣,而刘皇帝对他的看重,在朝廷中也是人所共知,私下里就不只一次说过,以石熙载的能力资历,早该登堂拜相,早晚要用之。
    只是如今,丧报传来,未授殊荣,人已辞世,多少有些令人唏嘘。赵匡义在下,听到刘皇帝的感慨,却不禁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如今的政事堂已经足够拥挤,再把石熙载调回京的话,不论替代谁,对他自己而言都不是好事,一个宋琪,一个王著,就已经使他应付不爽,若再加一个资历能望在他之上的石公,他赵匡义何日方能登顶?
    注意到刘皇帝哀伤呢喃,没有自己想象中悲极而怒,按捺住小心思,拱手劝慰道:“陛下,石公勤于王事,鞠躬尽瘁,病中犹不废公事,湖南方政通人和,百业兴旺,其逝,乃国家莫大之损失,实令人惋惜。只是,逝者已矣,还请陛下节哀!”
    “你倒是看得开!”闻言,刘皇帝淡淡应了句,沉吟了下,吩咐道:“对其后事,当尽哀荣,一切依朝仪,由国库出资。另外,传诏,朕百年之后,石熙载配享庙庭!”
    赵匡义心下微讶,同时不免感慨,这样的待遇,可少有人得享,石熙载在刘皇帝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这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连政事堂之高,都未真正登临过。
    “是!”
    “太子呢?”刘皇帝想到了刘旸,不由问道。一般而言,这种事情,该是太子前来汇报,至少人该在。
    赵匡义答道:“延庆坊火灾受害士民,家园重建,今日工程落成,殿下闻讯,前往视察抚慰!”
    “嗯!应该的!”闻言,刘皇帝颔首道。
    ……
    有好事成双,也有噩耗连连,如果说石熙载的丧报,只是让刘皇帝感到有些可惜,礼节性悲伤过后,情绪很快便恢复了。
    但来自坤明殿的消息,让他再也坐不住了。御阶下,坤明殿的女侍御跪着,哭哭啼啼,话都有些说不清。
    “哭什么,说清楚,皇后究竟怎么了?”刘皇帝心肝直颤,冷冷地斥道。
    这么一发作,女侍御更慌了,战战兢兢,泪水止不住地流,好像丢了嘴一般,不知道怎么说话。
    如此一来,刘皇帝更加恼火了,猛地一拍御案,骂道:“再不说清楚,朕杀了你!”
    死亡的震慑总是有效的,见刘皇帝横眉怒目,女侍御终于回了神,磕磕绊绊地回道:“娘娘想念魏王殿下,近来亲自动手,刺绣征袍,准备给魏王殿下送去。本来好好的,谁料适才,突然咳血昏厥……”
    说着,女侍御又哭了起来。而刘皇帝闻之,脸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浑身有些颤栗,完全稳不住了,急声问道:“皇后现在如何了?”
    “已经传太医了……”
    “朕问你皇后现在如何了?”刘皇帝重复了一句,表情已然有些骇人。
    侍御支支吾吾,显然不知。见状,刘皇帝也无心纠缠了,遽然起身,往殿外走去,急切之下,竟然蹒跚了几步。
    “起驾坤明殿!”喦脱跟上,依礼唱喝。
    刘皇帝住脚,斜了喦脱一眼,眼神让喦脱哆嗦了下,立时闭嘴收声。沉凝着一张脸,刘皇帝快步往坤明殿而去,那双老寒腿似乎都麻利了许多。
    喦脱垂着头跟着,也有些心惊,石熙载算什么,要是皇后出了什么事,一往那方面想,喦脱便有种大劫将至的心血来潮……
    坤明殿,刘皇帝近些年来得确实不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与皇后的关系就冷淡了,平日里,谁敢违逆触符后,首先在刘皇帝这里就讨不了好。
    天已暗了,刘皇帝住步于坤明殿外。对于此殿,刘皇帝自然是十分熟悉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却步,有些怕,廊间已然点亮了宫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半阴沉,一般恐惧。
    简单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刘皇帝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寝殿中,气氛一片压抑,宫娥内侍们低垂着头,符后躺在榻上,紧闭双眼,面无人色,孙老太医满头大汗,正在用针。
    刘皇帝缓缓靠近,阴影渐渐笼罩在孙太医身上,让他手都不禁颤抖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孙太医收起针,愣在那里,几乎能够感受到身后刘皇帝的鼻息,但他紧张地不敢回头。
    “皇后情况如何了?”刘皇帝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些。
    闻声,孙太医再也绷不住了,转身稽首禀道:“陛下,娘娘乃是肺疾恶症……”
    “朕问你皇后怎样了?”
    孙太医更慌了,答道:“娘娘是感染了外邪,邪气入体,正气不足,难以支撑!臣已施针,还需用药调理!”
    “施针用药,能够治愈了吗?”听到是肺疾的时候,刘皇帝心情再度往下沉了,但嘴上却追问道。
    “还需看调理效果……”
    一听孙太医这底气不足的话,刘皇帝也不装了,拧眉怒目道:“避重就轻,你当朕好欺吗?”
    “陛下,臣不敢啊!”迎着刘皇帝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孙太医胆战心惊,叩头道。
    “怎么只来了你一个太医?其他人呢?太医院不是有那么多号称‘妇科圣手’的名医了,他们呢?去,都给朕叫来,治不好皇后,朕砍了你们!”刘皇帝露出他的獠牙,即便孙太医已经伺候他多年了,也没有容情的意思。
    目光一扫,注意到那些低头耷脑的坤明殿宫人,刘皇帝又咆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皇后若有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
    此言一出,寝殿之内,刷地跪倒一片,除了刘皇帝,再无站着的人,一个个面色苍白,颤栗不已。孙老太医,面色怆然,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绝望,像他这样的国手,对于皇后的病情,自然是有判断的,皇后危险了,他们这些人,也危险了……
    “二郎……”在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之时,符后终于悠悠醒来,虚弱地唤了声。
    第242章 心头发慌
    听到符后的呼唤,刘皇帝停止了发泄,转身看着符后,几乎扑到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关切道:“你终于醒了!”
    “你声音那般响亮,我就是继续躺着,也睡不安稳啊!”符后语气微弱,调侃道。
    刘皇帝此时可没心情开玩笑,当即答道:“若能吵醒你,就是喊破喉咙又如何?”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符后轻笑一声,道:“我方才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你在责骂太医与宫人?”
    “没有!”刘皇帝矢口否认:“我责骂他们做甚?”
    “我的病情,怪不得旁人,他们伺候我也尽心了,不要迁怒他们,否则,有损你天子德行……”符后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过,刘皇帝却咬牙切齿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什么狗屁德行,都是那些文臣用来约束君主的,我不在乎,谁敢阻我,我便将他一并收拾了!”
    “若是我阻止你呢?”符后轻叹一声。
    刘皇帝几乎不假思索,握着她的手:“只要你好起来,一切都好说!”
    “二郎……咳咳咳……”符后想说什么,但话都喉头,却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刘皇帝见了,也慌了,把符后扶起,替她抚胸捶背,又忙手忙脚地取过手帕,擦拭着嘴角。
    然后,一抹嫣红出现在洁白的丝绢上,唇上也残留着少许渗人的血迹。刘皇帝两眼倏地红了,旋即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孙老太医:“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在咳血,你用的什么针,施的什么药,你要害皇后吗!”
    “陛下,臣,臣……”孙太医吓得浑身直抖,话也说不清了。
    还是符后,见刘皇帝这过激的反应,靠在他胸口,努力地拉了拉他袖子,然后越过他,对寝殿中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伺候!”
    不过,在这个时候,虽然人人都想退出,远离刘皇帝这头危险的恶兽,但刘皇帝不说话,谁也不敢乱动。刘皇帝见了,扫了眼众人,又看了看怀中的符后,终是一挥手:“都给朕滚!”
    殿中众人这才如蒙大赦,退出寝殿,简直像是从鬼门关闯过一般,刘皇帝那表现,可不像只是说说的……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每个人脑袋上都仿佛仍旧悬着一把刀,皇后还在,尚可劝说,一旦山崩,谁能阻止皇帝的杀性?
    殿内安静了许多,虽然本就很安静,但只有夫妻二人独处之时,方能彻底撕下伪装,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符后缓了缓,终于又能说话了,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责难宫人与太医,又有何用?孙太医自入宫以来,勤恳本分,伺候你也十多年了,你迁怒他做什么?”
    “我不管,他要是治不好你,就是有罪!”刘皇帝道:“你别说了,好好休息,等太医给你会诊施药……”
    “不!”闻言,符后却挣扎了下,气息虽弱,却格外坚决:“我要和你说说,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刘皇帝一听就恼了,下意识地抱紧符后,下巴紧紧贴着她额头。
    符后却不管他,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来:“过去,我时常劝你,有的你听了,有的你不听,有的甚至惹你厌烦。事实上,以你的英明,又何须我这妇人在旁多嘴饶舌。
    不过,我还要再劝你一回,对臣下,对宫人,多些宽仁与怜悯,不要太苛刻了。过为己甚,只会让群臣离心,我不希望你真的成为孤家寡人,那样太辛苦了。
    宫人都是在你身边伺候的,契丹主耶律璟之事,不可不引以为戒……”
    哪怕到这个时候,符后所思所想,仍在替刘皇帝考虑。而刘皇帝闻之,眼眶更红了,几滴热泪,悄然滑落,掉在符后脸上。
    符后感觉到了,再度睁开眼睛,瞟着刘皇帝,道:“你怎么哭了?”
    “没哭,我怎么会哭?”刘皇帝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对啊,你是皇帝,怎么做妇人之态?”
    然而,符后越是这么说,刘皇帝的泪水反而止不住了,不断地从面颊滑落:“大符,你别说了,等你痊愈了,我再听你劝谏,你是我的贤内助,你的话,我怎会不听,只要你好起来……”
    闻言,符后脸上露出点苍白的笑容:“好!如此,我也安心了!我知道,你也只是关心则切,吓唬他们罢了。”
    刘皇帝点头:“是!你一定要好起来,可千万不能——”
    刘皇帝终究没有,也有些不敢把那话说出来。符后则要坦然地多,轻声道:“生死有命,世事无常,即便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要过于悲伤,保重身体。”
    说着,符后努力地探起手,抚向刘皇帝的发鬓,道:“你看,你的白发,又多了……”
    刘皇帝紧紧抓住符后的手,无语凝噎。大概是这番对话,耗尽了符后的心力,再度咳嗽起来,丝丝恶血,令人心惊。
    刘皇帝立刻朝外怒吼道:“来人!太医,太医!”
    一阵手忙脚乱,孙太医以及一众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们,慌忙入殿,对皇后进行会诊。刘皇帝眼泪也不擦,脸也不洗,就那么冷冷地站在旁边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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