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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和连日餐风露宿的紧绷截然不同,热度深入皮肤的时候,充斥在她身体里的空茫都好像被烤化了,只剩平静的白。
    她游离的思绪渐渐从某人身上转移到了跳动的火光里。
    大堂里的静默平静又温暖。
    过去很久,一声油锅的滋啦蓦地从厨房传来。
    纪砚清靠近炉子的左脚往回撤了一点,视线从已经平稳下来的火光中抽离,慢慢聚焦在一起。
    ……某位老板放着“上帝”不管,自顾睡大觉去了。
    头枕着椅背,长腿伸展,暖色灯光从上方流泻下来,勾出她颈部和下颌处清瘦利落的线条。
    很显眼,距离很近,纪砚清无法回避地打量着她。
    “啪。”
    柴火堆里崩出一声轻响。
    纪砚清本能往后退。
    温度一降下来,她胸腔里的烦躁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皱了皱眉,伸手在炉膛上方翻转着烤火。
    不一会儿,黎婧端着两碗面出来,一看到翟忍冬大喇喇靠着椅背的摸样,她就开始骂骂咧咧:“挨炉子那么近,也不怕把裤.裆烧了。竟然不穿外套,就不怕把屎冻出来!咣!”
    黎婧把给翟忍冬的面砸在炉子自带的平台上,抬头对上纪砚清,微笑服务顿时到位得不能更到位。
    “纪小姐,您是坐这儿吃,还是去桌上?”黎婧问。
    纪砚清评估了下炉火辐射的有效范围,说:“这儿吧。”
    这里的冷不是一般的冷,没炉子可能真会把尸米冻出来。
    黎婧仔细放下碗筷:“您慢用。”
    然后走到翟忍冬旁边,踢了一脚她的鞋:“吃饭!”
    翟忍冬缩了一下脚,被火光和灯光同时镶了一层金边的睫毛闪了闪,睁开之前,黎婧伸手过去,替她挡住了电灯投射下来的光。
    对面,刚拿起筷子的纪砚清看到这一幕,动作顿了顿。
    她在舞团的日常有人全权打理,回到家有保姆有保洁,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够矫情了,没想到这位老板比她更甚,“起个床”都有人伺候。
    纪砚清捏在手里的分开筷子又合上,低头去搅她的面。
    余光里,对面的人坐起来了。
    黎婧大惊小怪地“嘶”一声,弯腰在她面前说:“你眼睛咋回事啊,这么红?睫毛还是湿的,哦!你……”
    “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翟忍冬朝黎婧掠了一眼,说:“大半夜的,眼皮底下突然冒出来两只黑洞洞的眼珠,跟闹鬼一个感觉。”
    黎婧微微笑:“再跟你说话我是狗。”
    黎婧毅然决然地一扭腰去了柜台,留下翟忍冬和纪砚清面对面坐着各自吃饭。
    炉子上用来放置物品的平台不是非常大,纪砚清再怎么无意,也还是在翟忍冬低头吃面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眼睛。
    的确像黎婧说的,很红,睫毛还湿着,和她给纪砚清的初始印象反差很大。
    她一扒拉头发,纪砚清看着弹射到自己碗里的砂砾,觉得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她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她最近的心情真的很差,非常差。
    纪砚清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对坐的人:“贵姓?”
    翟忍冬挑面的动作停了一秒:“翟。”
    纪砚清:“嗯,翟老板。”
    纪砚清想说,“翟老板,遇见就是缘分,接下来这两个多月,我们之间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怎么都比谁看谁不爽来得好,你觉得呢?”
    话到嘴边,黎婧突然“汪”了一声,从柜台后面探出头说:“老板,上周包子铺的梅朵被压面机夹断手指,是不是你送她去医院的?钱也是你付的?我在抽屉里翻到县医院的门诊票据了,你别想抵赖!”
    翟忍冬吃了口清汤寡水的白菜叶:“我又不姓雷,不叫锋,做了好事为什么要抵赖?”
    黎婧“嘿嘿”两声缩回去,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纪砚清能从她的表情里判断,她说的是夸人的话。
    有人做了挨夸的事。
    那她的丑话是说还是不说?
    说,扫兴,不说,头都起了,就这么扔着不合适。
    思索片刻,纪砚清和徘徊在胸腔里的烦躁有所和解:“翟老板不叫锋,那叫什么?”
    翟忍冬的筷子浸在汤里,咀嚼动作很慢,半晌,说:“忍冬。”
    翟忍冬说完话抬起眼睛那秒,门缝里溜进来一片轻悄悄的风,吹得火光摇晃。
    火光映照着她着眼睛。
    这是遇见以来,翟忍冬给纪砚清的第一道目光,眼底不红了,睫毛不湿了,乌沉沉就是那把长刀。
    避了光。
    炉膛里的火便只能映照她,闯不进去,于是,她那张火都烧不出一丝波动的脸就显得不是很近人情。
    纪砚清正面迎着:“半常绿缠绕藤本植物,适应性强,不择土质,耐旱耐涝根深,因凌冬不凋谢而得名的忍冬?”
    柜台后,黎婧嗑着瓜子见缝插针:“对,就是那个忍冬,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贼好听,现在……”
    黎婧探头看一眼翟忍冬,发现她已经坐起来了,遂很识时务地把嘴闭上。
    她的电视正看到要紧时候呢,没工夫跟某些个不重要人的磨嘴皮子。
    纪砚清听到黎婧的话,“嗯”了声,看着对面的翟忍冬说:“纪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