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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正午时分,又有一骑快马奔来,说是翟兴使节。
    让进帅帐,那使节先报了翟进死讯,而后拿出翟兴手书递给王宵猎。
    把手书看了。王宵猎沉默一会,对使节道:“我出兵不是小事,使节先住一晚,我军中商量了,再答复你如何?大军进击,许多事情要安排。”
    使节叉手:“知州,太尉吩咐我立即回报,不得耽搁。”
    说到这里,使节停了一下。又道:“我家制置战死,上下悲痛欲绝,无不要生啖杨进血肉。知州若能帮我等,只说一个可字。若是不帮,太尉再想办法。”
    王宵猎道:“我自然会帮。不过对我来说,这绝不是小事,不能仓促行事。”
    使节道:“知州愿帮,我就回去禀报太尉。其他杂事,再行商议!”
    王宵猎没有办法,只好点头:“你可回复翟兴,两三日内,我必然出兵。”
    使节听了,叉手唱诺,便就告辞离去。
    把使节送出营房,王宵猎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一时没有说话。可以想见,现在翟家军队里面是什么气氛。翟进战死,京西局面一下子复杂起来。
    叫来手下统兵官,王宵猎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天伊河岸边,翟太尉当先渡河先登,不幸身中流矢,跌入河中,被杨进手下用乱枪捅死。刚刚有翟兴派来的使节,让我们出兵助攻。”
    下面解立农道:“翟进是朝廷任命的京西北路制置使,让我们出兵,算是名正言顺。翟兴只是翟进兄长,凭什么就要我们出兵?”
    王宵猎摇了摇头:“翟家是伊阳大族,所以翟家军队才成洛阳周围最大的势力。翟进死了,也只有他的兄弟亲人才能接掌军队。我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承认这一点。事实就是如此,不必纠结于朝廷任命的官职。我们闹矛盾,如何能够对付南来的金人。”
    下面几人听了,一起称是。
    王宵猎道:“现在的问题是,翟太尉一死,我们原先的布置就要全变。杨进一军,看来远比我们以前想的强大,必须出兵了。但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从哪条路走,都要仔细商量。”
    曹智严道:“这有什么多想的。我们出兵鸣皋山下,击杨进后路。与伊河对面的翟兴对进,夹击杨进就是。让他前后不能兼顾,破之应该不难。”
    王宵猎道:“按照这些日子探听来的消息,现在杨进的可战之后,不下五千。其余各种杂兵,还有数千。随在他军中的人员,杂七杂八算下来有近三万之众。一个算计不到,可能就跟翟太尉一样,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必须要想得清楚才行。”
    邵凌道:“出兵路线无非两条。一是直出鸣皋山下,与翟兴前后配命。要么绕击杨进后路,去攻颖阳县。杨进已经鸣皋山下一月多,有多少粮草?占了颖阳县,也就断了杨进的粮道。”
    王宵猎道:“这话是不错,难的是我们兵不多。留多少人守汝州?多少人去颖阳?又有多少人去攻杨进?我算来算去,攻杨进最少两千人。剩下的一千人军械都不够,有什么大用?”
    邵凌道:“杨进在颖阳的兵马不多,有三百人,就足够拿下城池!”
    王宵猎道:“如果拿不下呢?一座城池,就是五百人,也不敢必下。”
    邵凌道:“知州,去年金兵曾破颖阳。城池残破,一直都没有修缮过。杨进留守的兵不多,而且多是流民,没什么战斗力。若给我三百兵,必破颖阳城!”
    王宵猎摇摇头:“对我来说,特别不喜欢手下立军令状。战争胜负,影响的因素太多,怎么能够立军令状呢?打不打,怎么打,派谁去打,是主帅的权力,也是主帅该负的责任。立军令状,把这责任交给下属,实不应该。此事我们慢慢再议。”
    一边的牛皋叉手:“知州,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宵猎道:“此时有话尽管说。不管对与不对,都要在这个时候讲出来。”
    牛皋道:“杨进战力不弱,而翟兴接过军队之后,还有翟进在时的多少战力却是难说。只要翟兴一败,杨进要占洛阳,只怕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此战必须尽全力。其他路线都不好,而应该并兵一处,全力进攻鸣皋山下的杨时。与翟兴一起,尽快歼灭之!”
    王宵猎缓缓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想。不过杨进兵马太多,又多骑兵,一时难决。”
    牛皋道:“知州,此时是最合适的时候。越向后拖,只怕局势越坏。翟进刚刚战死,翟家兵必然拼死要报仇。所谓哀兵必胜,此时正是他们士气最旺的时候。越到后面,只怕士气越低。”
    王宵猎点了点头:“有道理。好了,此事再容我细想一想。明天,必须决定如何出兵,不能够等下去。我们一软弱,杨进不定就会起什么其他心思。你们都回去,早早做准备。”
    众人一起唱诺,出了帅帐。
    王宵猎一个坐在那里,仔细思索。
    翟进死的实在太过突然,王宵猎一切的部署,一下子全被打乱了。必须仔细思量,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才能做决定。
    第111章 翟琮
    一日之间,王宵猎带军急行五十余里。离杨进军营五里之外,扎下营盘。
    刺死翟进之后,杨进一军嚣张异常。王宵猎一到,便就有小股军队前来骚扰,被邵凌带兵击退。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王宵猎叫来几位统兵官,道:“此战我们需与翟兴配合。今日大家紧守营盘,派个使节到翟兴军中。还有一件事,派探子仔细查探杨进一军。几个月前他还是开封府统制,现在近万兵马,太过于不可思议了。此事不查清楚,我难心安。”
    众人叉手称是。
    王宵猎道:“此事便托邵凌去办。带五十骑,谨慎小心,去探杨进一军。最好抓几个俘虏,要知道杨进军情的。一切查探清楚,我们才好定计。”
    邵凌叉手称诺。
    派了使节,又派了邵凌出去,王宵猎一个人在帅帐中思索。
    本来自己觉得,手下有一两千兵马,就足以纵横周围几州了。结果一个郑州的杨进,突然之间就有近万兵马,数万人的声势,与自己以前想的大不相同。都是这样,汝州可就不安全了。
    依自己所知,杨进所部,本来最多只有两三千人。当时开封府的统制,兵马大多这个数目。怎么几个月的时间,就暴涨这么多?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到了傍晚,派去翟兴军中的使节便回来了,带着翟兴的使节。
    来人三四十岁年纪,颔下虬髯纵横,身材非常高大。进了帅帐,上前叉手:“在下翟琮,奉父命前来听令。见过知州。”
    王宵猎急忙起身。道:“原来是衙内。且请上座。”
    说完,急忙吩咐士卒上了茶来。
    翟琮是翟兴长子,自然不能等闲视之。看来翟进战殁,对翟家军的影响非常之大。之前王宵猎驻军临汝镇一个多月,翟进都不让他进河南府。翟进一死,翟兴立即要求自己前来,还派来他的儿子。
    客套几句,翟琮道:“制置前几日血洒疆场,我军上下,人人无不欲食杨进之肉!多谢知州,尽起部下兵马,前来助阵。不知知州准备如何?何日可进军?”
    王宵猎道:“两军交战,不可等闲视之。我军新到这里,总要花上几天时间,了解附近地理,探查杨进军情。约五日之后,可与你们一起,与杨进决战。”
    听了这话,翟琮的脸色暗下来。道:“杨进不过一军贼,裹挟民众为兵,有些声势而已。知州与我军一起前后并进,合击杨进,必能斩其首,堕其军!”
    王宵猎犹豫一下,还是道:“衙内,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日在开封府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这个杨进。他体壮如牛,有万无不挡之勇。不过其手下兵马,只有一两千人而已。现在大军过万,还有数万百姓随行,不可轻视了。几个月间,膨胀如此,非一般人可比。”
    翟琮道:“知州,杨进本部兵马,就只有两千人。其余的,都是其裹挟而来——”
    王宵猎道:“数万百姓,是他裹挟而来不错。但还有近万战兵,怎么能够裹挟而来?”
    翟琮看着王宵猎,见他态度非常认真,只好耐心解释:“杨进起兵的时候,把治下所有的强壮全部黥面为兵。凡到一地,先括强壮入军。从郑州而来,沿路上的百姓没有幸免的。十几个县,有近万不是寻常事?占得上风,自然军心振奋,人人争先。只要败一两场,全军就散了。”
    “哦——”王宵猎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自己一直想不明白,杨进的大军是哪里来的。按照自己的理解,军资本来有限,不符合条件的人,不会招入军中。根本没有战斗力,却又消耗军粮,精明的统兵官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杨进不同,他的一切都是抢来的。人多势众,抢的就多。抢不到了,这些人自己就散去了。这样的军队如同滚雪球一般,一路走去,一路膨胀下去。
    翟琮说的不错。杨进的军队看起来气势惊人,其实战斗力并不怎么样。不过,前几日翟进实在太过大意。渡河的时候自己一马当先,被流矢射中,运气太背。翟进一死,刺激了杨进全军士气,现在他们的战斗力还真不好说。必须先打一两场胜仗才可以。
    想了又想,王宵猎道:“我的意见,打仗不是儿戏,不可莽撞。这几日可以小规模攻打,但不到全面交战的时候。还是等到五日之后,我们两军再商量。”
    见王宵猎不让步,翟琮不由有些失望。不过翟进去世,翟家的人官职并不能压倒王宵猎,不能够强求,只好答应下来。
    说几句闲话,翟琮道:“奉家父之命,这几日我便随在知州军中。我自会派人回去。”
    看着翟琮,王宵猎似笑非笑地道:“衙内在这里,是要在我军中监军么?”
    “知州说笑了,如何敢?”翟琮急忙起身,叉手道歉。
    王宵猎道:“说实话,衙内在我军中不走,外人必定说你在监军。我军中与别人不同,一个不小心出了差子,倒让我难做。”
    翟琮道:“我若触犯军法,知州斩我首级就是!翟家族人,起兵抗金护国,何在乎一条性命!”
    王宵猎急忙道:“衙内言重了。——不过我话先说好,你在军中,就只是看,还有与你父亲传递两军军情。不能做其余的事!军中没有戏言,衙内记住了!”
    翟琮称是。王宵猎让他坐下,又说些闲话。
    到了晚上,王宵猎吩咐杀了一只羊,为翟琮接风。几位统兵官作陪,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王宵猎升帐,让翟琮坐在下首。
    看着众人,王宵猎道:“翟太尉血洒沙场,我们不能坐视。当斩杨进,为其报仇。今日邵凌带五百骑兵,去鸣皋山附近,查探杨进阵势。记住,抓几个俘虏回来。两军交战,重在要知己知彼。杨进崛起的太过迅速,不查探清楚不行。”
    邵凌叉手唱诺。而后又坐了下来。
    一边的翟琮看见,觉得疑惑。接了军令,不是应该立即出帐,点起兵马去做自己的事吗?怎么王宵猎这里不同,又坐了下来。
    这是王宵猎军中与其他军队不同的地方。早上升帐,其实是众将商议,并不是分派命令。每天众将商议军情,是例行的事。宋朝军队中,一般是聚餐,而且有制度保证。将领不参与,是要受处分的。主帅升帐,发下军令,将领要立即领命而行。
    王宵猎一向认为,上级下命令一定要慎重。命令出了问题,上级要承担责任。下级领了军令,执行一定要坚决。如果有疑问,在接受命的时候提,不能事后提。所以发布军令,是慎之又慎。
    看没有疑问,王宵猎又道:“牛皋率马步五百,扫清四周。昨日就有杨进的游骑到营前,看起来甚是嚣张。你带着五百兵马,把我军营盘周围五里之内的杨进的游骑、散兵,各种人马,全部清扫掉。两军交战,周围不要留下闲杂人等。”
    牛皋称诺。又问:“若有百姓,该当如何?”
    王宵猎道:“一一询问清楚,登记造册,回来禀报。”
    第112章 交锋
    王宵猎骑在马上,看着伊河对岸的翟兴一军,久久没有说话。
    翟进战死,此时的翟家军全军缟素,带着重孝。营盘紧邻伊河,大军一直在集结。
    王宵猎本来打算五日之后再决定如何作战,结果对岸的翟家军一日不停,每天都强渡伊河。战事太过激烈,河对岸的杨进一军都被吓得胆寒。
    此时已是十一月,河水冰冷刺骨,晚上开始结冰。翟兴一军每日涉河进攻,无一人后退。王宵猎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佩服不已。
    太阳高升,对岸的鼓声响起来,翟进一马当先,再次准备渡河。
    站在一边的邵凌道:“知州,对面又要渡河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王宵猎道:“这几日情况都摸清楚了,不必再隐忍。对面翟家军渡河的时候,我们攻前方军营。前方是杨进军中的大将孟俊池,手下兵马号称两千。不过经我们探查,大多都是强刺来的丁壮。杨进不似我们先前想的强大,不必再顾忌!”
    邵凌叉手称是。
    看着翟家军在河边集结,王宵猎叹了口气:“一军主帅要得军心。似翟太尉这般,不幸战殁,全军缟素,誓死报仇,才能算得上吧。如果我死了,不知有多少人如此。”
    邵凌几人忙道:“知州如何说这等话?我等追随于您,必尽死力!”
    王宵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心中自然知道,最少现在,自己是达不到翟进的程度的。翟进靠的不只是自己威望,还有翟家家族的力量。自己家在汝州,可没有翟家的声势。
    见对岸号角齐鸣,翟兴带着军队列于岸边,开始准备渡河。王宵猎道:“你们下去吧。听我这里旗鼓为令,不可散乱。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正面要让敌人无法前进一步,奇兵要击其要害。此战以牛皋所部为奇,其余几军则为正。”
    几人叉手唱诺。各自骑马到了本部。
    前方几只鸟儿被惊扰,朴楞楞飞起来,直飞到远处的树林里去。马蹄踏在地上,地上的寒霜被撩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五彩的光。
    王宵猎看着这战前的宁静,神情木然。
    经过几个月,自己的军队应该能够适应正面作战了。军中的规矩,战时遇到的情况,诸般都教得清清楚楚。纵然有人实在理解不了,也会在旁边伙伴的帮助下,不致于影响了战事。但出奇制胜,只怕此时还很难做到。王宵猎清楚,此时的邵凌、解立农、曹智严和余欢几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牛皋能不能做到王宵猎不知道,不过他是历史名将,应该是要强一点的。
    这几个月,王宵猎想过许多次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战争,却不想第一仗会是这样。
    杨进是典型的群盗,起自军贼,扩张极为迅速。他的军力远超王宵猎先前的预计,但真正战力又不好估计。王宵猎本来认为群盗起兵,必然是大量裹挟百姓,战兵不多。其实不然。杨进的战兵很多,短短两三个月就扩充了五六倍。而且胜了一仗,士气高涨。
    对于群盗,王宵猎估计得低了。他们起兵后,裹挟百姓是一,把百姓中全部丁壮强刺入军,短时间扩充兵力是二。军队的特点,这样短时间扩弃出来的并不是没有战斗力。只要顺风顺水,士气高涨,他们也会越来越强。只是不能面对逆风局。一旦落败,就可能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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