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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中国制造轴承的历史源远流长,而且很早就成系列。不过以前的轴承,主要是用铜,这里的则大多都是钢铁。轴承旁边,摆的有润滑油和润滑脂。润滑脂主要是动物油脂,工场经过加工,让性状变得稳定。润滑油则主要是蓖麻油,获取容易,而且性能优良。
    这是徐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轴承,分门别类,样式繁多。大部分轴承旁边,甚至还写了主要的用途。除了车辆,更多的则是用在不同门类的机械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第497章 工场
    轴承后面,还有齿轮、链条,以及螺栓、螺母、垫片、螺钉、铆钉等,徐俯还能叫出名字。其他的如联轴器、离合器之类,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来干什么。
    这些东西,名字虽然一样,但样子与后世有很大区别。大部分零件,都是古已有之,只是在工业化之前没有大规模生产与应用。要建立机械工业,这些都必不可少。
    离开了玻璃柜台,旁边摆着的大多都是大型机器。徐俯能认识的,只有改良过的纺车。其他的如农业机械、通用机械、车辆等等,根本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用了半个多时辰,把一切看完,徐俯心中震惊不已。看过了这里,才知道襄阳与自己以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很多东西自己没有想过,这里却做了出来。
    到旁边桌子坐下,乔平安上了茶来。喝了茶,徐俯问道:“看你这里什么机器都有,想来治下有不少工场。一年可以收多少商税?”
    乔平安道:“这里一切初起,什么都刚刚开始。现在商税不多,一年只得约三十万足贯。”
    “多少?”徐俯听了,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全喷出来。
    乔平安不知道徐俯是什么意思,有些结巴地道:“三——三十万足贯。”
    徐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最鼎盛的时候,开封府的商税也不过是三十余万贯,襄阳这里一个小小工业区就有三十万贯。这里是多有钱?
    看徐俯不说话,乔平安有些不安。道:“去年刚刚十万贯,今年翻了一番有余。看现在样子,接下来的两三年,估计能年年翻番。下官估摸着,有三五年时间,就有两三百万贯之数。”
    看着乔平安,徐俯徐久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要拿出三十万贯钱也诸多不易。看你这里地方狭小,人口不多,说有三十万商税哪个肯信?”
    乔平安道:“使君不知道,来钱最快的就是工场。他们那里的东西做起来容易,只要有人买,比印都容易些。这一带山区许多工场,商税自然多一些。”
    徐俯看看高世则,不由微微摇头。一年三十万商税,是现在天下顶级大都市的规格,如何肯信乔平安的话?如果说现在的襄阳府一年能有这么多商税还能让人信,这里怎么可能?
    平复了一下心情,徐俯站起身来道:“我们到里面看看。你说的工场到底如何,看看便知。”
    几个人出了展览厅,沿着道路向山里走去。没有多远,就见一条小河从山里流下来,在山脚处被一处水坝拦住。水坝的周围,建了许多房子,看起来规模很是不小。
    乔平安道:“这里就是轴承场,镇抚司的产业。他们现在做的大了,一年赚许多钱。”
    徐俯道:“节帅已改任京西南路制置使,没有镇抚司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乔平安急忙答应,当先带路,进了工场里面。
    一进大门,是一处门房,里面守着两个人。乔平安上前,让他们记了自己和徐俯等人的名字,领了几个牌子出来。交给徐俯一个,道:“使君戴在胸前。我们是外人,进这里要戴个牌子。”
    徐俯看牌子是竹片制成,上面有编号,不知道什么意思。没有多问,学着乔平安的样子戴子。
    不多时,里面急匆匆地出来两个人。到了跟前,向徐俯行礼。自己介绍,是这处工场的提举和伎术官。听到徐俯等人来,急忙出来。
    几个人陪着,徐俯与高世则进了工场。
    就见两边的房子都是土筑,上面装了大幅的玻璃,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提举道:“这里是最后装成品的,官人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徐俯点头,与高世则一起,从大门走了进去。
    走进了屋子,就见挨着窗户是一张一张的大方桌,方桌北边坐着工人。最东边的取出零件,只做一个工序,便就把面前的盘子推到下一个工位。经过几个人后,到方桌的末尾就加工成了轴承。最后一个工检验,一个工人包装。包装好后,在上面盖一个章,写明加工的时间,检验工人的名字。
    桌子的位置很讲究,既避免了阳光直射,又充分利用了光线。
    提举道:“这里一张桌子就是一条单独的生产线,各自生产不同的品种。这里装好了,每天都要入到仓库里,分门别类。有人要买,直接从仓库里提就可以了。”
    徐俯看了不由点头:“你们一切井井有条,不是小作坊可以比。对了,你们生产的轴承,卖出去多少钱?一年能够生产多少个?”
    提举道:“我们这里一般不论个,而是论对。轴承用起来,都是成对装的,极少单个使用。生产的最多的,就是现在车轴两端用的,一对一足贯。其他的数量不似这么多,价钱就贵得多了。”
    高世则道:“我看那边的轴承,十分细小。难道也比这大的还要贵?”
    提举道:“使君,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小,费工却多,当然价钱也贵得多了。这里最便宜的,就是车辆上使用最多的,不大不小的这种。”
    “原来如此。”徐俯点了点头。“这种轴承,你们这里一对才卖一贯?”
    提举道:“不错。——当然,我们这里是工场,到这里来,没有一对一对这样买的。现在定的,是最少一百对起卖。少于一百对,就只能到襄阳城里的店铺去买。他们那里的价钱贵一些。”
    “贵多少钱?”
    提举道:“我们自己的店铺,一对要一贯五百文。如果其他的店铺,价钱可能更贵一些。”
    徐俯转身对高世则道:“现在处州城里,许多车里也用他们这里的轴承。机缘凑巧,前些日子我恰巧问了一下价钱。一对要三贯足钱,还非要是熟人不可。”
    提举道:“运到外地,自然要加价钱,这也是人之常情。”
    徐俯没有说话,心中却感慨。工场卖才一对一贯钱,几百里外,就要三贯五贯。这东西的钱,还是被商人赚走了。工场百般辛苦,终究没有商人赚得多。
    看了一圈,徐俯道:“你们这里商税多少?这座工场一年能产多少?”
    提举道:“各个工场商税不一,有的是两成,有的则高达五成。不过绝大多数的工场,商税都是三成。我们这座工场,镇抚司下了大本钱,一年能生产大约三十万对轴承。”
    “三十万——”听了这个数字,徐俯不由啧舌。看这车间里面的布局,最常见轴承的生产线只占了三分之一,这工场的产值,只怕一年要五十万贯以上了。
    第一座工场就有如此规模,其余的纵然小,也不会相差太远。怪不得提举说现在一年三十万的商税有些不好意思。有几座大型工场,一年百万商税还真不是难事。
    转了几个工场,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太阳一落山,各工场就散工,工人陆陆续续出来。如同一群蚂蚁一般,涌向几个住处。大的工场里有食堂,那些小工场的工人,则聚到其他食堂里。
    开封府没有被金兵攻破之前,也有几家大工场。大的如纺织业,里面可以有万人之众。徐俯是在开封府见过大世面的,对这里的工业区并不惊讶。只是对王宵猎能开起这么多工场,还能赚大钱,由衷地佩服。这样小的地方一年收几十万贯商税,对官府来说实在方便太多。
    出了工业区,徐俯回身着城南的群山。道:“这么小的地方,这么少的人,一年能够收三十万贯商税,王宵猎真非常人也。如今兵荒马乱,哪里不是税上加税?惟有襄阳这里,不管是士农工商,都说税赋不重。现在才知道,王宵猎是怎么办到的。”
    收税少,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官府的花销再大,也与后世无法相比。因为花销少,哪怕是在战时,王宵猎扩大了财源,也可以大幅度地减税。
    后世有个词,叫作资本积累。特别是对于后起的工业化国家,由于不能对外扩张,要大量从农业中提取剩余。在很多国家,这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工农业剪刀差。要这样做,是因为工业化缺课太多,必须尽补上,才能够实现赶超。很多时候,还有现成的市场。
    而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们工业化的时候,一般有殖民地,有广阔的国际市场。不但是生产出来的产品有市场,还能从外部大量获取财富。这些国家工业化时,一般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也不知道自己从事的工作的意义。很多政策,是比较盲目的。
    此时的宋朝,在外面没有殖民地,本国也没有大规模的贵金属矿藏,那些经验没有借鉴意义。王宵猎要做的,是首先培育市场。最广阔的市场,当然在农村。首先要让农民富裕起来,而且要让他们的手中有钱,才能买工业品。市场发展起来,随后的工业化也就水到渠成。
    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要羊吃人,要把农民赶进工场,要扶持资本家让他们加快积累资本。那是英国人面临特别的历史时期,基于他们的民族特点,走的工业化道路。其实其他欧洲国家,比如法国和德国,就不是如此。美洲的美国,亚洲的日本,同样不是如此。
    适合中国的工业化道路,有些像中国的八九十年代。没有加入世贸,没有广阔的国际市场,只能是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农村发展合作社,先培育出广阔的市场来。
    第498章 可惜
    月光下,徐俯和高世则在驿馆的院子里相对而坐,饮酒闲谈。
    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徐俯道:“这两天在襄阳城里面看了看,许多事情真是见所未见。王宵猎的施政,在其他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最难得的,是官府钱物充足,而民间负担不重。”
    高世则道:“这一点我最想不通。天下之物有数,官府取得多了,民间自然该少才对。怎么在襄阳这里,官府赚了许多钱,民间还能那么富裕?”
    徐俯沉默一会,才道:“只怕,天下之物不是有数的。此事深究下去,有些深奥,我们就不必多想了。我们此次回去,必须回答圣上一个问题,就是王宵猎靠不靠得住。”
    高世则想了想,不由苦笑。道:“这几天看来,若说王宵猎有不臣之心,倒也不像。但若说他对朝廷有什么敬畏之心,那也未必。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回答。”
    徐俯道:“官家曾经说过,王宵猎这么做,是要逆天哪。现在看来,官家看的,比我们远多了。王宵猎未必有不臣之心,但对朝廷也没有敬畏。不敬畏的,不是当今皇帝,而是整个朝廷啊。与其他镇守一方的藩镇相比,王宵猎算不上反贼。但若说朝廷能够如臂使指,只怕也做不到。”
    说到这里,徐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一般的藩镇,哪怕造反,赵构也未必有多么忌惮。只要势力不大,或者派兵镇压,或者是用官用钱收买,总能够解决。但王宵猎这种,哪怕不反,赵构也不会喜欢。
    在这乱世之中能存活下来,赵构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对于属下恩威并用,而且是恩大于威。手下的大臣将领,大多对赵构心存感激,忠心可嘉。只是赵构的眼光很成问题,被他赏识的人,大多都辜负了期望。说到底,赵构就是个这样的人,他欣赏的当然是与自己相似的。
    王宵猎这一种,徐俯知道,赵构不但不欣赏,还十分讨厌。只要有机会,赵构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夺了他的兵权,闲置一边。甚至惹得性起,取了王宵猎性命也不稀奇。
    两人闷坐很久,徐俯才道:“以我们的见识,也很难说清楚王宵猎是个什么人。此次回去,还是如实禀报。如何处置,当然由圣上定夺了。”
    高世则点了点头。突然道:“我们此次来,是让王宵猎赴阙。但看王宵猎意思,是不想去了。又该怎么办?大将带兵在外,不愿赴阙,从来都是朝廷大忌!”
    徐俯道:“看王宵猎样子,是不会赴行在了。有什么办法?看朝廷如何处置了。”
    说完,徐俯抬起头,迎着吹来的微风。
    在这个时候,作为带兵大将,不愿赴阙是非常不好的倾向。曲端在陕西,手握重兵,朝廷几次让他赴阙都不去。惹群臣猜忌,许多人说他要反。后来张浚到陕西,与曲端的关系不融洽,这应该就是一部分原因。富平战败,张浚把责任推到了曲端的身上,最后取了他的性命。
    王宵猎不愿赴阙,让徐俯非常失望。这样一员良将,失去了朝廷信任,绝非天下之福。
    赵构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以王宵猎现在地位,纵然赴行在,赵构无非是温言抚慰,升官加爵,还会做什么?夺王宵猎的兵?襄阳这里,没有王宵猎,哪个能来镇住局面?
    王宵猎把襄阳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怎么想不通呢?有了朝廷的支持,王宵猎可以尽展胸中的报负,大有可为。失去朝廷信任,将来要吃苦头的。
    高世则是赵构心腹,不为王宵猎可惜,而为朝廷忧心。这几天看下来,襄阳与其他地方不同,实力强劲。襄阳的兵没有看到,但能连胜金军,想来战力不弱。加上钱粮充足,若有不臣之心,将来必是朝廷的大患。十万重兵,现在天下还真没有人能对付他。
    王宵猎前世影视剧看得多,不会觉得十万重兵有什么。看影视剧里,动不动就是百万大军,十万兵不就是个小喽罗吗。真到了这个世界才明白,十万重兵,只要不水,就是能够左右天下的力量。能够一下打垮十万大军的,绝对是天下举足轻重的势力。
    以十万大军盘距襄阳,如今天下,除非金军倾国而来,双方还有的打。至于赵构,把他现在全部的兵力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王宵猎。让自己赴阙,赵构想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天,徐俯和高世则在襄阳闲逛。有时陈与义来陪,大多时候,是崔青与他们一起。只要不出襄阳城,王宵猎并不限制两人,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看看出了六月,徐俯和高世则逛遍了襄阳,准备启程返回。王宵猎得到消息,备了酒筵,在自己住处的院子里宴请两人。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苍穹深遂而幽远。风里已经有了凉意,从树梢吹下来。
    在梧桐树下落座,王宵猎道:“这些日子,两位在襄阳过得还好?”
    徐俯道:“承蒙节帅款待,十分好。”
    按常理来说,朝廷使节到了,王宵猎应该陪同。纵然不能天天陪在身边,也要时时探问。结果王宵猎只是让陈与义陪伴,自己许多日子不闻不问,实在算不上重视。不过作为藩镇大员,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徐俯两人也不能报怨什么。
    酒过三巡,王宵猎道:“两位回去,应该要过鄂州。现在孔彦舟占据那里,比较混乱,实在难说的很。我有些礼物托两位带去行在,若走鄂州,会不会被孔彦舟扣留?”
    徐俯道:“我们来时,圣上吩咐,希望节帅赴阙面圣。若是节帅与我们一起走,想来孔彦舟也不敢阻拦。若是襄阳发兵,沿途护送,那就更好了。”
    王宵猎道:“我的北边就是两京,直面金军的地方,如何离得开?看看就是秋天,有探报说伪齐刘豫有可能发兵进攻汝州,不得不防。”
    “可惜。”徐俯叹了口气,再不提起此事。
    看得出来,王宵猎完全没有赴阙的想法,说得多了徒惹人烦。
    王宵猎道:“洞庭湖一带有杨么,一样不好过。想来想去,鄂州只怕绕不过去。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给孔彦舟,看他卖不卖我一个面子。若有意外,我必然会去找他麻烦。”
    第499章 孔彦舟
    鄂州治江夏县,位于长江左岸。与江对面的汉阳军一起,扼汉水汇入长江的地方,位置重要。这个地方后世称武汉,大致在武昌区。而后世称鄂州的地方,是鄂州下面的一个县,为武昌县。
    开封府被金军攻破,宋朝偏安江南之后,鄂州便就成为了长江中游的重镇,比位于前线的襄阳更加重要。这里驻扎重兵,是宋朝长江中游防线的中心之地。从这时起,鄂州借助地利,取代了湖北地区的其余城市,成为了这一带的中心。当然,后人熟悉的称呼还是武汉。
    从襄阳回处州,两淮一带盗匪如麻,向北走不得。洞庭湖地区有杨么,向南走不得。比较起来最安全的路途,还是要过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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