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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节

      这个世界是个舞台,王宵猎选择了自己的角色,就要认认真真地演好。
    张均坐在那里,低下头去,考虑了很久。抬起头来,看着王宵猎,认真地问道:“宣抚信任我吗?”
    王宵猎笑笑,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摇了摇头。
    张均道:“我想,也是这样的。许多年来,我在宣抚的手下,见多了宣抚为人做事的方法。很多事情,我能猜到宣抚会怎么去做,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事情做完了,发现宣抚的办法好,你是对的。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更简单易行的办法,为什么要去选择难的。”
    王宵猎道:“不只是你,我的手下很多人都不明白。能够明白的,或者说能够理解我的,大概只有姜敏吧。他虽然不多说话,但想的多,很多事情能想通。”
    张均道:“我不如姜敏。”
    王宵猎听了大笑:“你当然不如姜敏!三个月学完别人要学三年的东西,而且倒背如流,几个人比得上他?只是我也不需要你们事事理解我,知道怎么做就行。还能够把事情干好,就是难得的人才。”
    张均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宵猎道:“我经常说,世界是一个舞台,我们在这个舞台上演着各种角色。知道自己演什么角色,能够把这个角色演好,就已经难得了。卸掉了妆,我们本来是个什么样子,不重要。”
    “不重要。”张均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王宵猎道:“如果不是金兵南来,国难当头,我肯定不会这么活着。富贵权力,于我如浮云,怎么会为了个官位付出自己毕生的精力?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你肯定不是我的子路。”
    张均听了,急忙问道:“姜敏是吗?”
    王宵猎摇了摇头:“当然也不是。他的性子太认真,做事太仔细,少了些趣味。”
    张均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明白了。”
    王宵猎道:“你或许明白了在这个世界应该怎么扮演自己的角色,应该怎么活着。但应该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以前说过的,这个官场,就是个红尘道场。我们一起在道场里修行,却不是道友。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演好了这个角色,就是有缘。演不好这个角色,那就无缘了。你只要清楚,自己在演什么,全力演好,也就足够了。”
    张均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心里面明白,自己能够猜到王宵猎怎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不是王宵猎所谓的道友吧。王宵猎这个宣抚的角色下面,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并不知道。当然,也不需要知道。
    第754章 茶汤钱
    出了学校,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几个学生呼朋引伴,要到酒楼里饮酒。
    见魏安行夹着两本书,正要回家去。李乔木道:“天色还早,官府又加了茶汤钱,魏兄不去饮两杯?”
    魏安行笑笑,道:“家里妻子还等着呢,就不去了。”
    李乔木道:“魏兄倒是个会过日子的。我们几个要去人间烟火,痛饮一番呢!”
    魏安行拱手:“诸位吃好喝好。我不善饮酒,回家去了。”
    与众人作别,魏安行安步当车,慢慢走回家里。
    妻子影娘正在剥葱。见到魏安行回来,急忙打水,让丈夫洗漱。
    洗过了,魏安行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面坐到大树下面,看着妻子忙碌。过了一会,道:“圣上旨意,最近物价腾贵,百官生活艰难,许多人无法养家。所以低级官员,每月加十贯茶汤钱。”
    影娘笑道:“听人说行在的物价可是贵,一个月一二十贯钱,人口稍多一些,就连米都买不起。不过洛阳这里没有那么贵。不要说米,一个月还能吃上几次肉呢。对了,这个茶汤钱,你们有没有加?”
    魏安行道:“宣抚一向大方。岂有朝廷加了,他的治下不加的道理?不过跟朝廷不同。朝廷是因为低级官员的俸禄太低,实在养不了家,所以只有承直郞以下的官员有茶汤钱,以上的官员就没有了。宣抚这里不同,是所有的官员都加茶汤钱。而且不只是文臣,就连武臣也加。”
    影娘道:“宣抚对下面的官员是好。发钱的时候,从来没有犹豫过。”
    魏安行道:“是啊,与朝廷的官员比起来,我们在京西可是好得太多了。朝廷官员,俸禄说是多少多少贯,实际哪里发那么多?在京的官员,一贯只能折六百文足钱。若不在京,只能折四百文。我们都是发足钱。一样的俸禄,在京西就比在朝廷的官员多一倍还多。更不要说,洛阳这里物价不贵,生活舒服得太多。”
    影娘道:“一个月多十贯茶汤钱,我们可是花不完。等舅姑来了,我们买一处房子吧。现在洛阳这里,人还是太少了,房子便宜。宣抚司在会通桥那里建的房子,昨天我看了,虽然小了一点,但房子着实是好。”
    魏安行道:“我是做官的人,买了房子,不一定能住得了。所谓游宦,说的就是官员在四方为官,居无定所。在洛阳买了房子,却让我到河东去做官,那怎么办?”
    影娘叹了口气:“那就不买。唉,前几年在隆德府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现在就想有个家。”
    魏安行道:“快了。等从学校出来,就知道到哪里为官,可以定下来了。”
    影娘点了点头。收拾下摘的菜,抬头看着天边的太阳,一时出神。颠沛流离的生活过去,安定下来,自己该怎么生活呢?这一辈子,失去的东西太多。
    正在这时,今日当值的差丁夏安期急急过来。对魏安行道:“官人,官府刚刚来信,说是有你父母的消息,让你速到河南府衙。对了,你要准备一下,令尊和令堂已经到了罗山县,你要想办法迎到洛阳才是。”
    魏安行听了,急忙起身。对影娘道:“我去一趟府衙。你只管做饭,不用等我!”
    影娘称是。看着丈夫与夏安期一起快步离去。
    到了河南府衙,由一个吏人领着,到了干办公事杨环面前。
    杨环是宣和三年的进士,做到知县,遇到金军来袭。他在山里躲了几年,王宵猎北伐,才又出来做官。熟悉了几个月事务,现在在宣抚司为干办公事。
    见到魏安行,杨环急忙请到旁边的会客房里,命人上了茶来。
    不等喝茶,魏安行焦急地问道:“干办,有我父母的消息了?”
    杨环点了点头。道:“罗山县有一个为供销社采购药材的人叫孙继,本来托他给你父母带信。哪里想到,他找到你父母的时候,正碰到金军南下,占了那处寨子。一直等了十几天,逃得性命,才与你父母一起回了罗山。药材也不敢买了,急忙回报。”
    魏安行着急地道:“我父母如何?可还安好?”
    杨环道:“尽管放心。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碍。现在罗山县养些日子,身体好了再来洛阳。”
    魏安行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有些奇怪地道:“我父母在商城,那里是光州治下,怎行会有金军呢?金军南下,不应走那里啊?虽然是南北通道,商城到底不适合大军行动。”
    杨环叹了口气:“是啊,本来如此。却没有想到,金军想抢折都承从洛阳运走的火炮,从那里南下。后来抢了火炮回去的时候,就在你父母住的寨子,工匠一起奋起反抗,全部被杀。那个寨子里的人,被金军杀了个精光。还好孙继在寨外面看见,急急回去与你父母躲进山里,才捡了一条命。”
    “原来如此——”魏安行点了点头。“如此,我真要谢谢孙继了。”
    杨环道:“他已经来了洛阳,现正住在客栈里。不过,你现在不要去找他。此次他目睹匠人被杀,还看见了金人运载火炮向北去了,事关重大,上头要仔细问他。”
    魏安行道:“知道了。——等上头问过,干办知会我一声。无论如何,要好好谢他。”
    杨环道:“好。你回去托个人,与到罗山县的邮局的人一起,把你父母接回来。现在的邮路,是从叶县到唐州,而后去信阳军。在叶县和唐州都要换人,不派个人去,怕路上出了差错。”
    魏安行想了想,不由摇头:“不瞒干办,我到洛阳没有多少日子,又哪里有熟识的人呢?还是官府出面,帮着我找个人吧,我出钱就好了。”
    杨环想了想。道:“好,我看供销社那边有没有人去罗山,让他们帮忙。放心,现在下面州县,要经常来到洛阳城办事,人一定能找到。你父母只是受了惊吓,不必担心。”
    魏安行点头。
    若说惊吓,这几年南逃,父母不知受了多少。这次是寨子里被杀得太惨,鸡犬不留,太过恐怖,两个老人被吓得狠了。跟着孙继逃回罗山,便一病不起,在床上躲了些日子。
    第755章 主攻方向
    府衙里,孙继被一个吏人领到一间房子前。吏人道:“宣抚等几个人在里面等着,你进去老实答话。当天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不要乱说。”
    孙继称是,有些紧张。
    吏人禀报人声,让孙继一个人进去。
    孙继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进了房间。
    里面王宵猎、汪若海和王彦三人坐在那里。见孙继进来,王宵猎道:“那里有凳子,你坐。对了,上杯茶来。”
    孙继哪里敢坐?急忙道:“宣抚面前,哪里有小的坐的地方?小的站着就好。”
    王宵猎道:“你是客人,站着说话不是待客之道。坐吧,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一问金兵在商城的情况。”
    孙继见王宵猎坚持,只好在凳子上虚坐了。如同扎马步一般,屁股哪里敢挨到凳子上?实话说比站着还要累。
    王宵猎看了一眼,道:“坐着说话,是我这里的规矩,你不必在意。虚坐实在太累,不必委屈自己。”
    孙继看了看汪若海和王彦两人,见两人神色如常,才敢把屁股放到凳子上。还不敢坐实了,歪着身子。
    汪若海拿起桌上公文看了看,对孙继道:“金军回去的时候,经过商城,你恰巧在那里。还有,在商城匠人奋起反抗,全部被杀,你看在眼里了?”
    孙继急忙点头:“回官人,确实如此。那一天我从潘阿爹住处出来,想到寨子里看一看,金人什么时候能走。刚到寨子外面,就见到一个人披头散发从房里跑出来,被路上的一个金兵杀了。紧接着,从房里冲出许多人。都说自己是宋人,宁死不跟金人北去,与金人扭打。他们如何是金军对手?顷刻间就全部被杀了。”
    汪若海道:“这些匠人有大用处,金军将领就在一边看着,没有制止?”
    孙继不由苦笑:“官人,那些金兵都如魔鬼一般,双眼通红,金军将领也不敢上前。”
    汪若海点了点头。对王宵猎道:“金军抢了火炮之后,用两天时间奔逃两百里,从团风镇到麻城。从麻城县到商城镇是山路,有四百里之遥,金军也只用了九天。十一天时间,他们一千多人翻过大别山,许多人累死在路上。到了商城镇,只怕许多人快要疯了。”
    王宵猎道:“将领如果上前阻拦,可能就会发生营啸。老于军伍的人,不会犯这种错误。如若不然,这些工匠如此重要,金军怎么舍得杀他们呢?唉——”
    汪若海道:“不错。连续十一天如此行军,金军也承受不住。可怜那些匠人,还有寨子里的人,送了性命。不过金军抢了火炮,却没有匠人,想大规模制造只怕要费些力气。”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孙继道:“见到杀人,你如何做的?”
    孙继道:“小的只身一人,如何是金军对手?后来见他们杀得性起,男女老幼,见人就杀,不由心里惊慌。偷偷跑回潘阿爹的家里,与他们夫妇一起,躲进了旁边山里。第二天出来,就见周围数里再没有一个活人了。不敢再在那里待下去,让潘阿爹夫妇简单收拾了行礼,逃回了罗山县。到了罗山县城,潘阿爹夫妇惊恐过度,一下病倒了。”
    汪若海道:“到了商城之后,金军如何运火炮?”
    孙继道:“金人早就在商城附近备了马骡,套上之后向北去了。”
    又问了一些细节,见再问不出什么,王宵猎让孙继回去。此次他来洛阳的路费,路上的花销,全由官府出。除此之外,再给他十贯的赏钱。
    孙继离去,汪若海道:“看来此次金人谋划已久,不是临时起意。包括完颜昌南下,都是为了引开鄂州的大军。不过,能够轻松得手,光州知州许约干系非小。”
    王宵猎点头。问道:“一千多金军,再是小心,也不可能无声无息。许约有没有出兵?”
    汪若海道:“只是命统领张聚带一千兵马,在固始监视。看着金军大摇大摆渡过了决水,走成家步镇,去了霍丘县城。之后是伪齐地盘,奈何不了他们了。”
    王宵猎道:“这个许约,本来就首鼠两端,同时用绍兴和阜昌年号。做出这种事来,留不得了!”
    汪若海道:“解立农大军在河东,京西路南部只有李兴。是不是让解立农——”
    王宵猎摆了摆手:“不必,解立农守上党郡,不能够调来调去,让李兴去就好了。现在我们南边,东有解潜,西有陈规,基本没有威胁,不必驻扎重兵。让李兴大军调往蔡州,背靠汝河,顺便除掉许给!”
    汪若海道:“光州本属淮西路,我们占了之后,如何跟朝廷讲?”
    王宵猎道:“就说许约配合金军抢炮,有意投靠伪齐,被我们剿除就是了。不必多说什么。”
    “也好。”汪若海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以现在王宵猎的势力,朝廷也不会多问什么。说到底,王宵猎是有意克制自己,朝廷能够管的地方,不去沾惹,交给朝廷。自己的地盘,基本限制在朝廷没有实力控制的地方。
    占领光州,需要向朝廷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彦道:“新编的一军,有的部队新兵已经全部完成训练,是不是可以作战了?”
    王宵猎道:“先作为战略预备力量吧。河东不打,这支军队的作用不大,让他们多些时间互相熟悉。”
    说完,王宵猎又道:“现在我们有两个进攻的方向。一是河东,占领太原后,威逼大同府。大同府是金国权臣粘罕的老巢,很可能在那里与我们决战。二是开封府,之后向北进攻大名府,直到幽州。这一路是金国朝廷,金军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想抓住他们的主力很难。综合起来看,我们还是以河东路为主攻的方向。”
    王彦道:“刘豫呢?进攻开封,先要与刘豫的部队作战。”
    王宵猎有些不屑地道:“刘豫?这场战争,没有刘豫的角色。如果没有金兵帮助,一两个师的军队就足以把伪齐剿灭了。我们大举进攻开封方向,第一阶段就会灭掉刘豫。”
    王彦道:“宣抚心里,原来没把刘豫放在眼里。”
    王宵猎道:“金军同样看不上刘豫。若我把刘豫作为对手,还怎么配与金军作战?将来北伐,我们的主要动手是金人,不要在刘豫身上浪费心思。”
    王彦与汪若海互视一眼,俱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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