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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价值

      “你当过小三吗?”
    赵瞒差点儿一口可乐喷死兄弟。
    “不是哥们儿,啥意思?”
    下午时分校体育馆嘈杂得很,陆冕随手把砸来的篮球扔回去,答得像要上刑场:“我想学当小三。”
    自从那天被于凪训了一顿,伤人的话就在脑海中冲撞不停,他被迫承认对方的正确性,但也不会如其所愿——除非于鸦本人亲口叫他滚蛋,不然自己还是会厚脸皮地黏着她。他太贪心,朋友的身份牌显然已不够,又没堂堂正正站在她身侧的资格,思来想去小三真是绝佳选择。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小鸦结婚了,应该是和特别优秀的人吧。但我还是喜欢她,那我得当小三。啧,但她不让怎……”
    对方睥他一眼,出言打断:“你有病啊?人家恋爱都没谈,你就计划要当小三了。”
    “而且我看她也就跟你一个人暧昧。啧啧啧,身在福中不知福,不会跪舔女神吗你?”
    他会啊,别说跪舔,又跪又舔也不是没干过。但又能代表什么?小玩具也可以让她爽到,他的价值似乎不过如此。功利社交主义至上的家教里,陆勤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一种买股投资,一切剥开来看都不过可衡量的数字,陆冕自认为不是妄自菲薄者,对她,却怎么也列不出自己值得被下注的理由。
    “别发呆了,一副心不在焉的鬼样子,”赵瞒恨铁不成钢,“什么小三小四……还不如跟我学表白。”
    陆冕洗耳恭听。虽说早就越界,自己确实欠她场正式的告白。
    “她不是喜欢数学吗?你弄个笛卡尔心形线呗,多浪漫。”
    “不行,小鸦绝对会真的当题目写。”
    “那……游乐园!小情侣圣地啊。摩天轮升到最高你就深情表白,给她感动得哗哗哭。”
    “她有心肌炎病史,不喜欢游乐园。”
    “得,先不说表白了,总得多接触吧?下周六晚上我和阿离要去步行街玩儿,你俩也来。”
    “她一般九点半睡觉,晚上不出门。”
    “额我再想想……算了。你女神太特别了,你自己想去。”
    特别,是极其符合她的词汇。陆冕感激自己儿时那一石头砸出的好运气,砸开黯淡无光的日子,得以被她捡到身边——相识的起因是打破她房间窗户,初次见面他攥着牛奶糖落荒而逃,第二次见面是他拿着五子棋敲响大门,扭扭捏捏进她房间。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来找小病秧子玩,明明坚信不会被她一颗糖收买,但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吃饭想,睡觉想,就连玩最喜欢的汽车模型都在想!于鸦同样不明白,小脑瓜只记得哥哥教过怎么做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于鸦,我今年五岁了,我哥哥的名字是于凪,我家住,”声音突然顿住,她眨眨眼,“我忘记了。”
    好奇怪的人……总之还是自报了姓名以示友好,他晃晃手上物件:“我有点儿无聊,找、找你下五子棋。额我也不是特别无聊,我还可以玩别的,反正我不是非要和你玩,你不愿……”
    女孩毫无征兆地凑近,漂亮小脸在他瞳孔间放大,几乎鼻尖相触的距离,打断:“你,说话,太长。”
    尚且处于交流障碍阶段,她是真理解不了这种碎碎恋,对方思索后同样一板一眼道:“我和你,下,五子棋。懂了吧?”
    陆冕终于摸清和她交流的方法。摆好棋盘,俩孩子挤一张椅子,屁股挨屁股手臂碰手臂,他明显感受到皮包骨头的瘦弱和萦绕的中药味,反应过来时已将她抱起圈在怀里。
    没理由地,下意识地,出于本能地想抱她。
    于鸦也没反抗,目光专注于棋盘。她五岁才长到正常小孩儿三岁的体格,坐在他腿上显得挺和谐,就是屁股也没二两肉,尾椎骨硌得慌,他咬咬牙忍了。
    “你,黑棋。我,白棋。懂了吧?”
    她执子落棋,他紧随其后,倒根本不存在白热化的激烈交锋——碾压性的对峙,陆冕连输二十局。
    ……
    小小的自尊心在风雨中飘摇,杀他个片甲不留的女孩儿浑然不觉,就着他的体温睡得香甜。陆冕小心翼翼把人放回床上,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苦学五子棋。
    哇塞,没有禁手黑棋必赢。
    于是他又找上门来,“今天,我黑你白。”
    小孩子没情欲,但有的是好奇,够叫他心不在焉,兴许醉翁之意不在酒,目光游走过她发丝、耳廓、后颈、腕部、手背、指尖,就是落不到棋上。
    于是第三次见面以他连输十把为结局——第十一把不是他赢了,是于鸦下到活四时睡着了。
    第四次见面是他蹲在树下悄悄掉眼泪,生怕被人撞见拿来取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有娘生没娘养”这话对一个父母离异不久的小孩儿而言实在残忍。
    “我也好想妈妈。”
    好冰的手,擦过汗涔涔的额头,把头发往上一拨,让他满脸是泪的滑稽样被看得更清楚了。陆冕怀疑这病猫是上天派来克他的,不然为什么每次见她都这么狼狈?
    但他还是像找到庇护所的小兽一样抱着对方,从低声啜泣到哇哇大哭地把委屈往外倒,痛斥大人们都是坏蛋!最后使劲儿把鼻涕吸回去没弄脏她衣服,发誓要和她一起永远当小孩儿当朋友当老大和小弟——当然,他是小弟。
    于鸦给人拍背顺气,念念有词。
    “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四四一十六……”
    “这是什么?”
    “童谣,送给,朋友。”
    “能换一个吗?”
    “十一平方一二一,十二平方一四四,十三平方一六九……”
    好吧,至少她把自己当朋友了。
    不记得第几次见面,他叼根狗尾巴草躺着跷二郎腿,她搁草地上伸展手脚摆大字。小玩伴兼任老师,每句话附带慢放、回放、详解功能,授课费是陪他躺草坪上找经过的飞机。
    “医生说,要情绪稳定。”对于为什么总是没有表情这个问题,于鸦数着手指头背诵,“一不要哭,二不要笑,三饿要吃饭,四困要睡觉。”
    她都照做,还是逃不掉听诊,抽血,打针,吃药,矫正肋骨外翻的扩胸运动。陆冕自然心疼,可自己一小孩儿钱没多少脑子也不够用,怎么真正缓解她的痛苦?
    好像都没变,他一直,没法对她有价值。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天才如我料事如神哈哈哈……”
    回忆被打断。居芷离闪进体育馆,后边儿飘着慢悠悠的同桌,三天没相见,陆冕便觉得她头发都长了一截,想搭话,一时竟找不到开场白。
    “姓赵的,滚过来!”
    哥们儿被揪着耳朵带走,他看着地面心道自求多福,抬眸却见于鸦没离开——她仍不哭不笑,只勾勾手指,逗狗似的。
    “你也,滚过来。”